“伏灵司的人看得见啊。” 王府中巡查的李承望向花园方向的点点星火,立刻拔腿就跑。董锋在远处打坐,见了烟火也收起佛珠。混入人群隐藏在角角落落的伏灵司校尉倾巢而动,而那些赶来祝贺的宾客,只认为这是一场助兴的表演。 而且这大白天的烟火哪有舞台之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西域舞女好看。 孟兆宁留守佐陵卫,周子敬亦在忙着调查昭王未婚妻被人造谣偷情一案。他找到了所谓的证人,得到了一份“情夫”画像。证人说,看到郭小姐和情夫手挽手逛花市,举止亲昵,但是以他的经历来评判这个故事,半真半假。 于是他将证据呈上,东护方司监察不置可否,最后还是等孟兆宁定夺。 哪里是护方司的监察不知真假,他是昭王母家的外戚,不敢抓罢了。 孟兆宁看着这份画像,忽然听见外面有奔腾的马蹄声,还有人因匆忙跌落马下的声音。下一秒门被人推开,是伏灵司的一名百户,来到京城后便跟在戎策身边,孟兆宁见过他几次。 “何事如此匆忙?” “戎千户找到丧气鬼了!”那百户说话气喘吁吁,断了好几次才磕磕绊绊将过程描述了一遍。 孟兆宁听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像,再抬头,将画像给周子敬看。周子敬沉默片刻,说道:“嗯,他是那个鬼。”
第65章 绝望 “这就奇怪了,丧气鬼为何去勾引郭毓舒?”孟兆宁将画像放下,坐到椅子上捋着下巴上的胡须。他一向不喜欢蓄须,但是听说这样显得稳重,于是便试一试。果然有些效果,思考的时候捋胡子十分像是个成熟的男人。 周子敬欲言又止,孟兆宁示意他但说无妨,于是他说道:“郭家是在太祖南下那一年发的家。” “什么意思?” “太祖身边有一个姓郭的谋士,出身贫寒,但是极有学识。不过他身体羸弱,病逝在入京的征途。于是太祖命人给了他的遗孀整整一箱白银,只不过她不识数,儿子尚未成年。” “钱呢?” “据说是交给了他的大哥,说办完丧事之后,再安顿这对母子。不过坊间传言,他大哥买了两艘船,从此发了家,而孤儿寡母一直住在茅草屋中,所谓的安顿不过是每天两碗粥。有人说,他想逼死这两个累赘。” “若是在南下那年,太祖忙于征战,倒是也无法顾及这家。” “后来,在这郭富豪的大婚之日,那刚刚成年的孩子忍受不住饥饿和寒冷,前来讨钱。那富豪此时腰缠万贯,于是便给了一两银子于他。讽刺的是,他十分欣喜,竟然笑死在了婚礼之上。” “丧气鬼。”孟兆宁听完这个故事一阵唏嘘,而周子敬命人找来了当初那位郭姓谋士的画像,和丧气鬼有七分相似,说是父子不为过。 本来他应该衣食无忧,但伯父夺走了属于他的钱。他讨要,拿回来一两银子便欣喜若狂。 这一生太过凄惨,说给旁人当故事听,怕是要得到“好笑”二字作为评价。 孟兆宁捋着胡子,一不留神拽下来两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周子敬以为他有话要说,抬头期待地看过去,孟兆宁急忙说道:“我猜他刻意靠近郭毓舒不过是想以此报复,或许他准备在婚礼上栽赃陷害。但是术业有专攻,此事交给伏灵司。” 周子敬点头,他这个人好在不钻牛角尖。 孟兆宁对伏灵司百户说道:“跟阿策说,切莫让他见到昭王和准王妃。” 董锋做结界的本事炉火纯青,几番折腾便将丧气鬼困在了花园之中,不过戎策依然捉不住他,这鬼太过狡猾。不过戎策知道了郭家的消息,便改变了政策,首先要保证丧气鬼在订婚宴结束之前不能离开此地,斩杀是后话。 丧气鬼发觉日头偏西典礼将尽,越发张狂,已经开始主动攻击。戎策亲眼见到一个校尉忍受不住丧气鬼的诱惑,又要拔出匕首自尽,好在戎策及时扑了过去抢走他身上的利器。 就连戎策自己都差点中招,不过他发觉丧气鬼吸阳气控制人心智只会奏效一两次,往后便有了免疫。戎策便欲擒故纵,故意让他引诱到一二,不多时,这些围剿的伏灵司之人都不再惧怕被诱惑。 丧气鬼便开始制造混乱,单手将花园里的树木连根拔起,砸向结界的薄弱边缘。一声巨响,结界破碎,不过好在宴会场上想起了鼓声,掩盖住了这边的混战局面。 歌舞升平中,怕是只有躲在塔楼不敢下来的叶斋能够看到此处的生死存亡之战。 不能再拖延,戎策对董锋喊:“给我个结界。” 董锋问道:“为何?” “单挑。” “监察大人说——” 戎策粗暴地打断他说话,骂道:“他说什么,他躲在后面,还不许我往前冲?妈的,给我个结界,我跟他决斗。” “阿策!”杨幼清午时收到梭子的来信,便从伏灵司赶到了昭王府,自后门进入,循着声音而来。打斗之中,戎策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再次撞到了枪口上。 但随着落日,丧气鬼越来越强,戎策来不及装傻卖乖,只能硬着头皮对杨幼清说道:“老师,我要亲手结束这件事。” “报仇?” “报仇。”这二字掷地有声。 杨幼清看到了角落里校尉的尸体,眉头紧锁。须臾,他抽出苍锋,对董锋说道:“结界。” 如果将所有人困在小范围之中,上演伏灵司群殴丧气鬼,制造结界的董锋分分钟要吐血。但若是将丧气鬼困住一对一单挑,董锋可以做到在水榭之上维持一个坚固的结界,至少能坚持一炷香。 董锋理解了他的意思,一个半圆形的橙黄色光晕围住了这师徒二人和面带笑意的丧气鬼。戎策望向身旁的人,视线从他手中的刀移向膝盖,说道:“您不用陪我,我应付得来。” “他不是恶鬼,是煞。” “我黄泉煞都杀过。” “你掀翻了十殿阎罗的书桌,还想闹得昭王殿下打光棍?”杨幼清瞥他一眼,“刀往后握。” 戎策嘟囔一声,将刀柄向后握了半寸。这虽然减少了控制性,但是更方便用力,杨幼清的意思不言而喻,师父主导,徒弟只用暴力挥砍就行。 杨幼清先一步冲出去,接着道:“左边。” 戎策也紧跟上前,和杨幼清一左一右砍向丧气鬼。丧气鬼身影消失的瞬间,两把刀平行相遇,刀风向撞接着一前一后撤走。戎策转身过来,再度朝着丧气鬼的方向跳去,而杨幼清并未着急,等到戎策提刀向前才迈步。 丧气鬼一打二毫不费力,他速度极快,逃离血刺的范围之后,停在了水榭中央,一脚踢起还带着烟火残留的陶瓷花坛,那沉重的物件直直飞向戎策。 杨幼清已经预算好了丧气鬼的位置,本想着踩着台阶跳过去,但见戎策躲闪不及,踏着台阶的右腿偏转,朝着戎策的方向奔去。苍锋以手掌反握,杨幼清两手扶住戎策肩膀将他扑倒在地。 戎策落地的时候做了杨幼清的人肉护垫,但是那花坛有一半砸在了他师父身上,戎策能听到师父倒吸凉气的声音。他慌忙地站起身,将杨幼清扶起来问道:“您没事吧?” “你该多训练训练了,”杨幼清握好苍锋,一边不动声色推开戎策覆在自己腕上的手,冷静说道,“他只会闪身到他目光所及之处。注意他看向哪里。” 戎策再度按住杨幼清的手,说道:“我做引子。”太阳落山,夜幕自东方升起,丧气鬼的身形不再缥缈,越发像是一个正常的人。单挑初始他并未主动出击,戎策担心是因为功力不够,如今快要入夜,面对面硬碰硬极有可能被反将一军。戎策不想让他师父犯险。 “记得靠边站。” “知道了。” 血刺再度挥向手摇折扇的丧气鬼,而后者此次并未闪身,直接用扇骨挡住血刺。瞬间的僵持之后,戎策借着惯性发狠用力,刀锋劈入折扇半寸,刀身也倾斜向恶鬼的脖颈,突然间丧气鬼的身影消失不见。 戎策专注于刀扇相抵,未反应过来便被身后的恶鬼踹如花园浅池之中。冬月的池塘结了一层薄冰,戎策撞碎了冰块浸了个透心凉。 丧气鬼站在水榭长廊之上大笑三声,不过这第三声戛然而止——杨幼清在他身后贴了一张纸符。 丧气鬼转身面对戎策之时,并未留意到身后收了刀的杨幼清。而身经百战的监察大人早已发现,这鬼虽然活了一百多年,但是眼光永远只在身前半尺。当年一两银子能打发,如今戎策卖个破绽,这丧气鬼便要抓住机会踹他一脚。 于是杨幼清可以轻而易举来到他身后,定住他身。 普通的定身符往往会被恶鬼的煞气吞噬,别说是丧气鬼这样能力接近黄泉煞的鬼。不过这一张是战文翰最新的研究成果,他将明晞府的御鬼符抄了下来,几经修改,效果不错。 丧气鬼想要聚力脱身,忽然被两把刀一左一右夹住脖子。他故作镇定,手中破了洞的纸扇轻摇,问道:“你们想不想,做个交易?” 杨幼清瞥了一眼尚且完好的结界,说道:“我想不出来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老师,砍了他吧。”戎策有些不耐烦,又怕节外生枝,但是杨幼清不下命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丧气鬼呵呵一笑,说道:“这么心急做什么,赶着去闹洞房?哦,我忘了,今日是初定,婚礼的时候我也会到场祝贺的。” 戎策微微皱眉,说道:“祸不及妻儿,郭家已经传了四代,你到底有什么仇恨,跟一个姑娘过不去?老师,还留着他做什么,看见就恶心。” “祸不及妻儿,好处也不及妻儿哟,”丧气鬼好似胜券在握,故弄玄虚又阴阳怪气,“如果我告诉你十二年前的真相呢?” 戎策忽然激动,血刺用力抵住丧气鬼颈间脉络,若是活人怕是要血流不止:“你说什么!”他还想用力,被杨幼清按住了手腕。戎策扭头看向师父,杨幼清神色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但是眼中神色复杂。 “十二年前,还有一个能看见鬼的孩子!”丧气鬼也怕了血刺,脑袋歪向一边,快速说道,“是他引我过来的,而我首先看到了你,以为那幽怨苦恼之气息来源于你。后来我发现,你阳气更弱,虽不是那孩子,但依然是个不错的猎物。” “你为何不杀了我!去杀我大姐!”戎策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额头青筋突起,极力隐忍以免一刀结果了这鬼的性命。 在宫中时,传言四起,他没了母妃,孤苦伶仃。现在想来感激之人,一是力排众议收养他的皇后,二便是时常带他游后花园、读四书五经的大姐。她性格温和,善解人意,但戎策偏偏害了她。 “我选择她,是因为她更加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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