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砚沉默地点点头。 谢墨打了个手势:“进去打探一下。” 站在前面的两个人得了命令,迅速又谨慎地推开了空宅大门,观察了片刻后闪身进去。 空宅里进门就是一座影壁墙,隔绝了后面的正厅情形,借着月光能看到那墙上画了一棵硕大的乔木,枝叶葳蕤垂下,隐入墙角的泥土之中。 谢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画。”奚砚目光沉沉,“我总觉得这画有些别的意思。” 还来不及容他细想,里面的影卫便匆匆打探完毕出来了,冲两个人一抱拳:“宅内无人,尚且安全,请王爷与奚大人移步。” 影壁墙里的正厅落了一片灰烬,一些旧时家具倒是摆放整齐,像是一段时光被封印在了这座宅院里,上面搁着“春风化雨”四个大字的匾额,其余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谢墨吩咐让其他人去后院看看,他和奚砚则留在前厅观察。 “同在上京城里,土壤相同,化情草既然难得,就断没有在这小小空宅里能生长的道理。”谢墨指腹滑过桌面,一层厚厚的灰尘,“殷杏潭所谓的见过,想必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偷偷炼药。” “但这里的确不像是有人来过的痕迹,”奚砚指了指地上,是他们刚刚踩出来的凌乱脚印,“若在前厅,为什么会没有脚印。” 谢墨思索道:“莫非不在前厅……” “禀王爷,左院没有发现异样。” “禀王爷,后院没有发现异样。” “禀王爷,右院没有发现异样。” 奚砚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冲谢墨摊了摊手。 谢墨犯了难,都没有异样,都没有人影,要么是殷杏潭骗了人,要么就是还有地方没有查到。 “难不成见鬼了……” 奚砚的眸色忽然一定。 谢墨还在吩咐手下人去探查,就被奚砚伸出两指,敲了敲后背。 他那两下敲得又快又轻,刚刚才说完见鬼,他那动静就好似真的应验了一样,别的不说,直接让谢墨出了一身白毛汗,好悬没跳出去一大步。 谢墨羞愤道:“你干什么?!” 奚砚没理他,目光直勾勾地往上瞧。 他眼睛都定住了,谢墨踌躇着随着他目光向上看去,还以为能看到什么诡异的人脸。 其实什么都没有,还是“春风化雨”的那块匾。 谢墨松了一口气:“不就是块匾,怎么了,莫非它要掉下来?这得溅起一身灰……” 不对。 谢墨猛地刹住了话头。 奚砚知道他反应过来了,冲他轻轻地、无声地点了下头。 谢墨扯了扯唇角,继续道:“不过应该也没那么不结实吧,能挂这么久的,还能在今晚塌了不成。” 他边说,拇指一推,半寸长剑出鞘。 下一刻,他身形如游龙一般掠了上去,握住剑柄将那轻刃一抽,那匾额随着剑气轰然一晃,只听“噶哒”一声,机关被触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晰,那主位后面的墙瞬间向后陷去,然后左右分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谢墨身影落下来,还没来得及冲奚砚邀功,只见那黑黝黝的洞口里寒光一闪,数十支长箭射出,正对着谢墨自空中落下的身形。 电光火石间,奚砚长剑出鞘,凌然的剑锋在他手里挽了个圆弧形的剑花,兵刃相接,只听叮叮咚咚一阵乱响,被斩落的箭矢跌落在地。 一支长箭成了漏网之鱼,奚砚回身把谢墨猛地一推,反手持剑挡在他身前,那木箭被他的剑刃直接从中劈开了两半,翻出了木质的刨花,凌乱地跌在地上。 “身手不错啊。”谢墨替他拢了一下马尾,“后来又练过?” “既然都已经暴露了,何方神圣出来会会吧。”奚砚没搭理他,伸手将自己的长发从谢墨手里拽了出来,长剑一转,剑意凛然,“难不成还让摄政王亲自请吗?” 里面安静片刻,果然出现了脚步声。 一时间,众人屏气凝神,直到那里面的人迈出了一只脚。 奚砚表情微微一凝,黑色长靴常见,但喜欢风骚地在靴边缝花纹的,上京城里他就只知道一个。 那人从阴翳中走出,无奈地扶额道:“诸位,我可以解释,这当真是个误会。” “乔大人?”谢墨也是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乔松轩,他还穿着大理寺少卿的官服,看起来像是来查案的,“更深露重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庄王殿下给的私案,”乔松轩苦恼道,“不大好,非要说么?” 奚砚复杂地看着他:“你最好还是交代清楚。” 乔松轩支吾了一下,才破罐子破摔地道:“那好吧,万一庄王怪罪下来,你们帮我说说话,可不是我故意把他的事往外说的啊。” 他叹了口气:“几日前他去喝花酒,被一个舞姬下了药,那舞姬说自己卖艺不卖身,如今被庄王坏了规矩,非要让他带她回王府给个名分。殿下勃然大怒,险些烧了青楼,舞姬自是不必说,那药他也耿耿于怀,于是就让我来查那药的来源,勒令我从根源处解决,他再也不想在上京城看见这种肮脏玩意儿。” 奚砚眯了眯眼:“你就查到了这里?你怎么大晚上来,又怎么会在密室里的?” “是啊,这种事儿大白天兴师动众的,我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庄王因为喝花酒被讹上了还是怎么着,他丢人还不是要怪到我头上。至于密室……” 乔松轩指了指匾额:“整座院子都落了灰,但只有这块匾额干干净净,必定有蹊跷,我让人上去摸了摸,不小心滑动了关窍,才发现了密室。” “再后来,你们就来了。我以为那炼药的人,当然谨慎对待。”他说完还摸了摸额头,“我平时都是审人的,第一次被人审,怎么感觉还有点儿奇怪。” “刷”地一声,奚砚收了剑,上前两步抵着他的肩膀。 “还行,你再不被审,就要被上刑了,那感觉就不是奇怪了。”奚砚探过头去看密室里面,果然都是平日里乔松轩带惯了查案的人,“查出什么了么?” “还没呢,你们到的太快了,里面有楼梯蜿蜒下去,应该有个更深的地窖之类。”乔松轩冲着谢墨客气地笑笑,他可还记得上次被谢墨当成奚砚心上人的尴 尬之事。 破天荒地,谢墨也对他报之以一笑。 “乔大人啊……”他意味不明地唤了一声,乔松轩还以为他又要发难,赶紧离奚砚远了些。 “没什么,走吧,既然都是来查药的,凑个伴儿。”谢墨重重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跟着奚砚也走了进去,“看看是何方神圣,连我五皇兄都能被套进陷阱里。”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抉择 外面看着只是黑黝黝的洞口,里面则别有洞天,整个密室都呈斜向下的角度建造,墙壁上斑驳不平,摸上去都有些硌手,再往里漆黑无比,乔松轩派人点了几只火把,才能勉强照亮。 奚砚走在最前头,随口问道:“松轩,你说有地窖,在哪里?” “在前面,不远就是了。”乔松轩走在最后,拿着火把左右照亮,“说起来,你们怎么会来,那药可是也伤到了你们?” 奚砚沉默了一下:“一言难尽。” 他不愿说的事情,乔松轩倒是从来不会逼着他讲,自顾自地扯开了话题:“真是祸害啊。看来我这一趟也不亏,既帮着庄王殿下解决了麻烦,还顺带着也帮王爷解决了事情。王爷,这下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吧。” 谢墨紧紧盯着奚砚,生怕一个没看紧人就丢了:“怎么说?” “如意楼上等酒席一桌,怎么样?”乔松轩笑嘻嘻的,“我这人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赏美人饮美酒看美景,三美兼备,此生足矣。” “行啊,你要是能破了此案,我还给你往上升升官职。”黑暗中,谢墨皮笑肉不笑,眼角眉梢都是怀疑的冷意,“大理寺寺丞年事已高,早就给我递过告老还乡的折子,要不是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我也不好让他个花甲老人还查案子,你说呢?” “这么大方,那多谢摄政王啦!” 奚砚脚步一停:“到了。” 乔松轩敛了笑声,吩咐人前去把门打开。 “慢着。”谢墨拦了手下一把,从怀中摸出药瓶,“准备的避毒药含着吧,那地窖常年不见天日,如果真被用来炼药,有什么毒素也未可知。” 乔松轩探出头来:“准备得这么齐全,那就多谢……” 谢墨给奚砚倒了一粒,自己含了一粒,然后塞上了瓶塞:“没你的份儿。” 乔松轩很震惊:“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吧!玄月,你看看摄政王好不讲道理,明知里面有多危险,连颗药都不给么?” 奚砚瞟了一眼谢墨,旋即冲乔松轩笑道:“不是故意不给你,是实在没办法,不知道你在,出发前就备了两颗药,现下就没有了。” 谢墨把药瓶揣回来怀里:“这样吧,为了防止万一,乔大人先别下去了,我和奚大人前去就好。我们一人身上绑一条绳子,一旦有什么不妥,立刻晃动,你们就拉我们出去。” “这怎么行!你们俩谁的命不比我金贵,我……” “就按照王爷的意思办吧。”奚砚指了指含在舌下的药,“药都吃完了,你就别忙了,守在外面,一旦有什么事,好把我们救出去。” 乔松轩自知说得有理,便也不好辩驳什么,吩咐人给他们两个腰上系好了绳索,那绳子是他平日里查案探洞时系在身上的,比寻常绳索粗了两倍不止,一般的刀剑都很难立刻砍断。 奚砚与谢墨接过火折子,躬身钻进了通往地窖的小洞。 渐渐地听不见外面的人声了,奚砚更加注重脚下,生怕踩了个什么,却听身后人一声轻笑,是谢墨快步走了上来。 “我还以为奚大人顾念老朋友,连基本的怀疑都忘了。” 奚砚抿了抿唇,专心致志走路:“我哪有那么感情用事。” “谁让奚大人一向重情重义,不像我,薄情寡义的。”谢墨用火把四处照了照,“你真的信乔松轩?” “一半一半,松轩说这些话不像撒谎,他撒谎不是这样的。”奚砚怎么说也与他一同长大,对彼此都了如指掌,正因如此,他心里有疑虑,这个时候在乔松轩面前说得越多会暴露得越多,索性缄默不言,让谢墨去安抚他。 “我也觉得,乔大人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但庄王……我不好评价。”谢墨笑道,“而且,也太巧了一些。” 他们今晚刚来旧宅,就正巧撞上带人查案的大理寺少卿,乔松轩还穿了一身官服。虽说他一向不羁惯了,查案的时候官服与常服混着穿,时而这身时而那件,但没有任何一次让谢墨觉得他穿官服穿得这么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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