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四哥给我的。” 眼瞧着谢墨要把纸包打开,他连忙按住。 谢墨不明所以:“你给我这个,还不让我看,是什么道理?” 奚砚墨色的眼珠深沉似水,认真地盯着他,像是要勾走他的心神:“这是那晚我中的毒粉,现在马车里这么小,你是想再来一次还是怎么着?” 他的二指搭在谢墨手腕上,温热的指腹压着突突跳动的脉搏,忽然心跳变得有些杂乱。 谢墨喉头滚了滚。 奚砚收手坐直,转开目光:“咳,终究是毒,伤身伤人伤己,这里就别打开了。你不是和殷杏潭相熟么,叫他来看看,若能查出这药品来自何处,所有事情的幕后之人便有了初步的眉目。” 谢墨摩擦了一下纸包,“哦”了一声:“当夜救你的是四哥的人?” “惊讶么,我反正挺惊讶的。当年敬王殿下在先帝葬礼上摘头冠、剃长发、出家为僧,我以为他真的看破红尘,不问世事了呢。” 奚砚叹息了一句,转头便看见谢墨已然蹭了过来。 他下意识往后一仰:“……你干什么?” “害怕么?”谢墨倾着身体便比他矮了些,此刻微微仰头,那双蓝眼睛里情绪翻滚,还带了些不可言说的暧昧不清。 奚砚不自在道:“害怕什么?” “害怕我们。”谢墨往前凑了凑,呵出的气息都喷洒在奚砚颈侧,“害怕我们谢家人。谢桥明里张狂放肆、暗地里敢逼宫弑君;谢栩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谢檐明明已经出家,剃度了、舍俗名了,却还留着一双锐利的眼睛,把所有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害怕么?” 奚砚嗤笑一声,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若真害怕,就不会入宫做帝师,也不会坐在这儿跟你这样……” 他看了眼他们现在的姿势,忽然伸手卡住了谢墨的脖子,把他往回一推,后脑磕上马车的内壁,不疼,却让谢墨恍惚了一下。 “纠缠不清,难舍难分。” 奚砚手指轻轻用力,谢墨就感觉到一阵呼吸困难,那种感觉不似濒死,但却让他诡异地生出一缕兴奋,他尚有一丝余地可供呼吸,但大部分被奚砚牢牢地攥在手里,那种感觉像是亲手把自己的命交给对方,既刺激又兴奋。 谢墨伸手,揉上了奚砚的手腕,笑道:“看出来了,是不害怕的。甚至想要了我的命。” 奚砚盯着被自己按压出来的指痕:“你给么?” “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我未见过母亲,父亲也于我从无亲情。”谢墨拇指摩擦着他的脉搏,他心跳得好快,“后来,我的一切是你给我的。” “折煞我了。” “那我若要还给你,你敢要吗?” 谢墨目光灼灼盯着他,奚砚唇边笑意浅淡了些,微微一个怔神,就被谢墨反客为主,压回了马车座位里,推搡间拽开了他的领口,看着那尚未褪去的齿痕,谢墨压制住他反抗的手脚,冲着那块软肉又咬了下去。 “唔——你一天到晚,属狗的是不是?!” “你自己不要我的,就别怪我来拿你的。”谢墨用牙齿磨了磨那块软肉,“纸包我收下了,我会查清楚。但我给你的诚意那么多,你就一个纸包打发我,我还是不能满意。” 奚砚气笑了:“所以,你待怎的?” “所以补偿我,让我咬一口。”谢墨额头抵在他的颈侧,“奚老师教过我那么多,现在身体力行地教教我,不算过分吧。” “过分。” 奚砚干脆利落地扔下两个字,再度抬腿将他踹开,谢墨意犹未尽地冲他笑,奚砚抬手摸了摸,没有出血,但又加深了之前没有消退的印子。 “我就看着我们两个最终谁能咬死谁。”奚砚冷冷扫了他一眼,抬手整理衣襟。 “右边还有褶皱。”谢墨点了点自己的领口,“到家了,下去吧。” 谢墨很快就告知了殷杏潭此事,可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如今开春了,乍暖还寒时候最容易闹风寒,柏澜玉早上送谢明妤归边疆着了凉,当晚就发起了高热,太医院上上下下一心扑在康宁宫,殷杏潭分身乏术,忙了几日后,眼下挂着乌青来敲了摄政王府的门,那时候谢墨还在睡觉。 奚砚接见了他。 殷杏潭没客气:“王爷呢?” “这几日太后病着,本来有一部分折子还能送到康宁宫过一过,现在都送到了摄政王府。”奚砚给他倒了杯热茶,“昨晚我看他书房烛火亮到半夜,想必未得好眠。” 殷杏潭一饮而尽,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浇得暖洋洋:“奚大人倒是很清闲。” “不清闲,但我看得快。”奚砚一目十行的本事是自小练就,否则他也不会年纪轻轻才华出众,有的人当真是老天爷赏饭吃,殷杏潭酸溜溜地想。 “我查过了,这里面的药材大多数很稀松平常,你想靠这个抓凶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上京城凡是你能看见的药铺,都能买到这些药。”殷杏潭敲了敲纸包,但见奚砚一派淡定从容,讶异道,“你不着急?” “殷大人都说了是大多数,我着什么急。”奚砚放下茶盏,和缓一笑,“更何况,真的全无线索,你差人跑一趟就是了,不会亲自来的。” 殷杏潭颇为惊喜地挑了挑眉:“的确。里面有一味药乃是化情草提炼,此药极难得,从未在市面药铺中记载过,想买到难于登天,怕是要一些特殊手段才能得到。碰巧我这人三教九流都认识些,知道它哪里有。” “怎么说?” “上京城城西有一家荒废的宅院,之前负责帮我采买草药的朋友路过,发现过化情草的茎叶,当时觉得惊诧,跟我讲过,我还没来得及去看看。”殷杏潭笑了下,“想不到,竟是在这时帮了你的大忙。” 奚砚当即起身:“承端——” “奚大人,我要是你现在不会去查房舍地契属于谁,细作被刺客暗杀,刺客也已然伏诛,说明事情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又不是死的,等着你去查么?”殷杏潭施施然起身,“依我愚见,亲自去一趟,比什么都强。” 他眸色坚韧,说话一向直击要害,倒让奚砚对他有些欣赏。 “就按照殷大人的意思。多谢。”奚砚转头吩咐承端,“问问王爷今晚有没有空,我们一同去城西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默契 谢墨欣然赴约。 他巴不得奚砚有事情叫着他一起,一朝夙愿得偿,反倒开始嫌白天日长。百无聊赖的摄政王在王府转了好几圈,点了一队自己信得过的亲卫,甚至还试图把殷杏潭带上。 殷杏潭冷笑着告辞:“晏时悟在的时候,你凡事都带着他,现在人都被你带边疆去了,王爷高抬贵手,我还想在上京城待久些。” 谢墨试图挽留:“殷太医此言差矣,此次行动凶险异常,万一我与奚大人中了敌人埋伏,没有殷太医的帮助,岂不是险之又险?” 殷杏潭扔下一瓶避毒的药,扬长而去:“王爷与奚大人福大命大。” 其实就是让他们自求多福。 奚砚看着谢墨明显失落的背影,难得贴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王爷与殷太医之间,看来联结也不怎么牢固啊。这是主仆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谢墨怒目而视:“奚砚,你幸灾乐祸得还敢在明显一些么?” 奚砚拢起袖子:“我可没有。” “我看到时候各自飞的就是你。”谢墨一甩袖子,“今晚带好你的剑,别砍我的时候比谁都快,真到了用的时候还不如切西瓜的砍刀。” 暮色四合,倦鸟归巢。 等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谢墨和奚砚钻进马车,悄然无声地往城西赶去。 城西那一片有很多废弃的房舍,当年谢桥造反,把那些跟着他的死士就豢养在那里,于是很久都没人发现。谢桥死后,周围人嫌晦气,更是又搬走了一大批,于是现在城西那一片寂静如死,入夜后更像一座空城,映着远处千门万户灯火辉煌。 马车摇摇晃晃,两个人靠在两侧各自闭目养神,谁都没说话。 “今晚有多危险,想必你也清楚。”奚砚冷不丁开口,谢墨将眼睛嵌了条缝,“上次我在公主府地牢里遇见的杀手,一点都不忌讳我的身份,招招式式都是冲着置我于死地去的,且手段卑鄙,你要照顾好自己。” 谢墨唇角绽开一个笑:“可以理解为担心我吗?” “的确。”奚砚睁开眼,“担心你。你死了,大雍一乱,北戎那边更肆无忌惮了。” 谢墨咬牙切齿:“想听你说两句好听的就这么难?” “你想听我说什么好听的。”奚砚那双眼睛清亮亮的,带着些狡黠的笑意,“说,当然担心你,你可是与我拜过天地的人,我们的感情上祭列祖列宗、下达黎民百姓,你若是死了,我绝不独活?” 他说完还伸出两指,在脖颈上划了一道:“然后血溅五步,为你殉情。” “停停停。”谢墨比了个打住的手势,“你这说的,越听我越觉得你很迫不及待。你还是实话实说吧,本王不奢求能从你嘴里要什么好话了,你的好话在我这儿听了都不大正常。” 奚砚得逞地一笑,闭上眼睛:“你看,说了好话还被这样对待,摄政王难伺候的很。” 两个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谢墨看着奚砚随着马车摇摇晃晃,肩膀松弛,双腿微微分开,双手规规矩矩拢在袖中,可他就是能够感觉到,奚砚是在紧绷着自己的。 明明彼此一个眼神都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人,但说出口的、稍微亲昵一些的话却总是带着些假意惺惺。 这就是隔阂太深的缘故,彼此角力、彼此缠绕、彼此针锋相对多年,得出来的诡异关系。 马车轮子一停,两个人身形猛地一晃,睁开眼睛。 他肯定会看我一眼。谢墨不甘心地想。然后还会冲我点下头。 果然,奚砚与他对视一眼,轻轻颔首,示意他动身。 看吧,宿敌的默契啊。谢墨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颈,从坐垫下抽出了长剑。 那长剑还是建衡帝在的时候赐给他的,父子俩十六年没见过面,再见一个濒死、一个死里逃生,这辈子建衡帝没给七儿子什么东西,这把剑算为数不多的一个。 奚砚也从坐垫下抽出长剑,先推开门跳下了车。 谢墨比了个手势,示意亲卫在外面等候,未得指令不得擅自行动。 “就是这座宅子?”他走到奚砚身边,眼前是座雄伟建筑,大门口还有废弃的石狮,再往前倒个五十年,或许是个达官显贵的旧宅,如今时过境迁,已经荒废得不像样,在夜幕中像是一只巨兽遗骸,沉默地、阴森地注视着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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