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安扫了宋楠一眼,对守在一旁的侍卫道:“同知宋楠,与程榭串通,与睿王相投,结党营私,叛国通敌,即下刑狱,永不再用。” 侍卫们没动,白羽尘没有下命令,他们也不敢轻易就这样听魏九安的。 白羽尘拉着他的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侍卫,挑眉道:“听不见摄政王说话吗?他开口,便是朕的旨意。” 侍卫们只好遵旨,上前擒住宋楠,将他带了下去。 底下朝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 魏九安突然感觉头有点晕,对白羽尘低声道:“羽尘,我有点难受。” 白羽尘握着他的手更加收紧了,有些担心地道:“怎么了?” 魏九安摇摇头,道:“不知道。” 白羽尘道:“让谢羌先带你回去,我还要和他们讨论一下战俘怎么处理。” 魏九安点点头,谢羌和他对视,立刻上前扶他。 顺阳六年四月初七,圣颁旨——摄政王有功于社稷,特赐虎符,统御三军,直接管辖四品以下官员任免权,直接管理国库、刑狱、军机处。主编《大梁史》。 谢羌先带魏九安回了长生殿。 谢羌推开门,已经将近一年没回来了,魏九安还挺想这个小家。 魏九安实在太累了,还没来得及脱下蟒袍,就躺在床上了。 谢羌提醒道:“主子,把衣裳换了吧。” 魏九安头脑昏沉着,道:“罢了,我累,待会儿要是皇上过来,叫他轻点进屋。” 谢羌只好点头。 魏九安含糊不清地道:“你也坐下歇会儿吧……” 谢羌无奈地笑了笑,点头道:“多谢主子。”随后坐下了。 没一会儿,魏九安便睡过去了。 下朝之后,白羽尘就往长生殿走。 他没有听见说话声,便知道魏九安睡着了,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屋,轻声对谢羌道:“怎么没吃点什么?今儿早晨子矜过来的匆忙,你也是,你们俩都没吃东西呢吧?” 谢羌笑笑,道:“主子累了,进屋就睡,微臣也没办法。” 白羽尘也只好道:“那也不能一点东西都不吃,待会儿让小厨房的人熬些粥来,先垫垫。” 谢羌应下,就出去了。 白羽尘坐在床上,看着魏九安这穿戴整齐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给他解开了蟒袍,换上寝衣。谢羌也是纵着他,还真由他乱来,这样的天,能穿蟒袍睡觉的都不是普通人,还真是不怕闷死。 尽管手脚都轻,但魏九安还是被他弄醒了,迷迷糊糊地道:“羽尘,干什么呢?” 白羽尘把他圈在怀里,道:“你还真想穿着蟒袍睡?作死都没有这么作的。” 魏九安哈哈一笑,没说话。 白羽尘道:“对了,刚才你说你难受,哪里难受?我叫陈骁过来看看。” 魏九安没说话,只是眼皮沉沉的,总想睡过去。 白羽尘看出来了,笑道:“罢了,你睡吧,我让人叫陈骁过来。”说罢,给安烬递了个眼神,让他去叫陈骁。 安烬心领神会,便去了。 屋里只剩下白魏二人,气氛微妙。 魏九安躺在白羽尘怀里,迷迷糊糊的。 白羽尘便逗他,知道他懒得睁眼看自己,便开始戳他脸,或者将他的发丝绕在自己手指上。 魏九安也不管他,只是默默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 片刻后,陈骁来了。 陈骁给魏九安把了脉,面色却变得难看。 白羽尘看出来了,微微蹙眉,道:“怎么了?为何这副表情?” 陈骁默默叹口气,道:“皇上,魏大人确实是染病了,但是这病,是治不好的。” 白羽尘心里有些害怕,道:“你说,是什么病?” 陈骁也不好瞒着他,道:“是痨症,这病治不好,左不过……也就是看日子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响在了白羽尘的耳畔。 白羽尘看了看在自己怀里熟睡的魏九安,万般不敢相信。 白羽尘还是不信的,心存侥幸,道:“你再给他看一遍,刚刚可能是看错了,再说了,就算真是痨症,从前治不好,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何不能试试呢……” 陈骁婉拒了,道:“微臣再看多少遍也一样,脉象不会出错的,皇上还是莫要伤心了。” 白羽尘的鼻尖有一瞬间的酸涩,随后还是立刻调整情绪,道:“这病很磨人吧?” 陈骁点头,道:“是病都会难受,都要靠药物调节。” 白羽尘道:“那就去抓药吧,谢羌在小厨房,正好。” 陈骁颔首,拿着药盒退了出去。 屋里,又只剩他们二人了。 白羽尘将他抱得更紧了些,道:“子矜啊,你可真是个不叫人省心的,仗打完了,我现在也在给你澄清谣言,可算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你怎么就得了这种病……” 说到这儿,他眼眶酸了,继续道:“治不好了……子矜,以后都治不好了……” 一瞬间,泪如雨下,白羽尘哭泣着道:“子矜啊,你不能陪我长命百岁了……” 他便想到了以后。以后魏九安若是成了一捧黄沙,他独自立于世间,那才是真正的高处不胜寒。 他一想到,百年之后,他身边没了魏九安,只有他自己一人,就突然想哭一哭自己的烂命了。 唯一值得白羽尘庆幸的是,魏九安一直睡得很熟,他没有听见自己得病的消息,他不知道,就还能天天高高兴兴的,还能快快乐乐地过完以后。 九安九安,这样好的一个名字,为什么不能保他平安? 平平安安的,现在也这么难了吗? 白羽尘的愿望是什么呢?是魏九安能平平安安的,是魏九安能长命百岁,活得长久。 一直以来,他就算贪心,所求的也只有这一个而已。 为什么,这样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白羽尘紧紧抱着魏九安,眼泪大滴大滴地流,就像当时把魏九安从刑狱接回来,那天他也是这样的泪如雨下。 其实,倒也没多大差别。 白羽尘喃喃着唤他:“子矜啊……怎么不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呢?” ----
第61章 神佛 这时,谢羌端着粥走进来,看见白羽尘抱着魏九安哭。 谢羌有些惊愕,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白羽尘沙哑的嗓子里挤出两个字:“痨症。” 谢羌又是一惊,手里的粥差点摔下来,又确认了一遍,道:“您的意思是,主子得了痨症?” 白羽尘闭上眼,一滴泪掉下来,点了点头。 谢羌没听说过痨症,但是他信福报,道:“能治好的吧?不能……不能治不好的,主子是好人,好人怎么会有恶果呢?” 白羽尘声线不稳,哭着道:“治不好了,子矜这辈子就这样了,这病一得就没救,吃再多药也治不好了。” 痨症啊,多可怕的名字。 它会持续多久?它会让人多么难受?它会怎么摧毁人的身体?这些问题谁也没想过,谁也没想到真的有一天自己身边的某一个人会得这样的病。 魏九安就得了,就治不好了,就真的要耗着了。 白羽尘也一样,他要看着魏九安日日夜夜难受,他帮不了任何忙,他只能看着,只能当个袖手旁观的路人。 但是为什么?那些谣言马上就没有了,魏九安的清白马上就来了。明君贤臣,这样的双杰和盛世,是难得一见的,如今这样轻而易举就没有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能人贤将反而先殒命,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苦难一世,最后的暮年时光还要独自一人度过。 对的,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为什么? 白羽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若是现在有一位毒药,能立刻让魏九安没有痛苦的死去,那白羽尘也会了结他的。 哪怕真的要死,白羽尘也绝不能让魏九安经受病痛折磨。 他的苦已经够多了,眼泪也流了不少,为什么就是不能甜起来呢? 只是早晚问题了,他和魏九安,不能相守一世了。 长长久久、长命百岁、天长地久,这些都是白羽尘的愿望,只是一个都实现不了。 白羽尘从谢羌手里接过粥,轻轻吹了吹,喂给魏九安,又轻生对谢羌道:“今日的事,你别告诉子矜。他若问起来,你就说是过度疲劳。” 谢羌颔首,道:“微臣明白。” 白羽尘不说话了,只是专心地看着魏九安,认真给他喂着粥。 他要多看几眼,他现在是真的害怕了,他怕以后真的看不见魏九安了。 这么好的子矜,他也是真的舍不得。 良久,白羽尘才道:“谢羌啊,你信神佛吗?” 谢羌怔愣一瞬,道:“信啊,若是走投无路了,不信佛,就没人可信了。” 白羽尘看着魏九安,淡淡一笑,道:“那你说,佛会怜悯子矜吗?” 谢羌又愣,随后道:“皇上……” 他想劝劝白羽尘,让白羽尘也面对现实,虽说他不是完全不信佛,但是佛怎么可能真的改变现实? 白羽尘打断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真的不必说了。医救不了他,佛会保他的,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这也是子矜的生机。” 顿了顿,他道:“好人会有好报的。子矜是善人,子矜还没犯错呢,子矜太冤了。” 他突然想去奉先殿了,想去看看燕康帝,想长跪不起,用自己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辈子的寿命,只换魏九安平安无忧就好。 想到这儿,白羽尘把盛着粥的碗放下,站起身,看了看天,道:“你先看着子矜,待会儿他要是醒了,你就告诉他,就说我出去了,别说我去哪儿。” 谢羌只得点头。 白羽尘出了门,看见安烬在门口守着。 安烬叫了他一声,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刚要跟上去,白羽尘就道:“谁都别跟着。” 安烬只好停了脚步。 白羽尘又道:“谁也别去找朕。” 安烬应是。 白羽尘走在永巷街道上,身边空空的,若是在以往,魏九安会跟在他身边,若是魏九安不在,也是安烬或者下人跟在他身边,而这次没有了,空荡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 这时,他看见侍卫处的一对人走过去,领头的侍卫长也看见了他,朝他躬了躬身,然后继续往前走。 侍卫们穿着整齐的衣服,腰间配着刀,头发用红发带束起来,精神又利落。 当初,魏九安或许也曾着这身装扮,神采盎然地走在永巷上。 那年,魏九安也只有十六岁。在大梁,无论男女,女子十五岁及笈,男子十五岁戴冠。也就是十五岁,男子可以进宫做差事,女子可以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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