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榭说完,见魏九安没有答复,继续道:“而你,现在睿王下狱、宋楠名声不保,虽说是皇上的旨意,但是现在朝廷人人盛传是你蛊惑君心,令皇上废了自己亲皇叔的爵位,” 魏九安道:“那又如何?他们自造牢狱之灾,合该他们受着,官员骂就骂了,又能如何?!” 程榭哈哈一笑,道:“那别人呢?齐济昌你还记得吗?皇上的恩师,因为你的变法和除权臣的大局,告老还乡。” 程榭道:“今年年初,京城降雪,齐老先生没有俸禄,家中不留财,被冻死在京城。” 魏九安不知。 他不知齐济昌告老还乡后连俸禄都不要了,他不知道齐济昌竟然是因为没有钱财而冻死的。这一切,他都不知。 他当初想过杀权臣,想过杀很多执掌大权妄图架空白羽尘的乱臣贼子,但他自从从京城外的校场回来后知道齐济昌对于白羽尘来说很重要后,他就再也没有动过杀齐济昌的心思。 他虽嘴硬,但是他之后从没想过要齐济昌的命,他打算放过齐济昌,甚至不求他能告老还乡了。 是齐济昌自己告老,是齐济昌自己不要俸禄。于情于理,都和他没有关系的。 现在就是让齐济昌的亲儿子来说,他们也不会觉得是魏九安逼的,是齐济昌想让朝廷放心,想让白羽尘放心,才做得太绝了,把自己的生路也绝了。 魏九安无声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程榭笑道:“是的,我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逼的,齐老先生也不是你逼死的,但是,在朝臣眼里,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程榭嘲笑着他,道:“魏大人,到了如今,你居然还信公道?哈哈哈哈,真是有意思极了!我来告诉你!公道,也是由千千万万百姓传颂的!你在边关救了许多人,他们感恩戴德,但是你在京城救的另一群人,他们已经不念你的好了,宋楠传出你逼死齐老先生的谣言,他们就信了,现在你的骂名遍布天下,你就算立再高的功劳,也不会有人继续追随和敬重你了!” 程榭说到这儿,哈哈大笑,道:“魏九安,你说你傻不傻?居然想着清者自清?居然还相信清白?世人说你脏你就脏,世人说你有罪你就有罪,天道公理从来不是佛定的,是你所守护的千千万万的墙头草定的!现在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奸佞逆臣!这样的百姓,你居然还愿意救,你说你是不是傻透了?!” 程榭抓住他的衣领,也替他怒道:“我若是你,我都感到不值!” 程榭道:“你是不是还想澄清自己?有人听吗?你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 魏九安刚刚的锐气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时深深的无力。 他从不知道,他居然被视作了奸臣?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变法一直都是徒劳,只不过是救了一群墙头草。 程榭松开了他的衣领。 魏九安这几天的劳累和委屈都一拥而上,冲到了头顶。 程榭转过身,要坐到椅子上。 就在这时,魏九安突然红了眼眶,举起剑,狠狠刺进了程榭的后背。 “啊啊啊!———” 魏九安边哭边呐喊着。 他一边捅,一边把自己的委屈都说出来了。 第一剑,他道:“什么凶卦?!就算是我真的做了有失天道的事,那为什么不赶紧报应到我身上!为什么?!” 第二剑,他道:“不管是不是谣言,我杀人了,我就算造了杀孽,为什么要报应到陆明泽身上?!为什么要杀韩辰?!为什么陆明泽要死?为什么韩辰要死?为什么那些无辜的人要死?!程榭,你告诉我!你杀我一人就好,为什么!他们要死!!!” 第三剑,他道:“凶卦就凶卦!不得好死就不得好死!为什么不得好死的人是陆明泽不是我?!该我受的,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第四剑,他道:“若真有什么天道轮回,你就该第一个死!” 一直捅了十多剑,魏九安没力气了,手腕垂了下去,腿也没有力气了,他瘫倒在地上,掩面哭泣着。 程榭已经被捅成了筛子,倒在地上,断了气。 魏九安抽泣着,道:“明泽……我好难受啊……” 凭什么?凭什么他征战沙场也要被造谣有不臣之心? 凭什么他和朋友们舍身求法也要被说成奸佞当道? 凭什么?他拼死护着的百姓不信他了,宁可信一个从未立功的饭桶? 魏九安实在委屈,道:“明泽,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都说不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这些没缘由的谩骂,他甚至在边关根本不知道。 他站起来,擦干眼泪,尽量让人看不出自己哭过。 谢羌守在门口,见他出来,拱手道:“主子,大部分程家军已经归降,还有一部分往城外逃着呢,您看怎么处理?” 魏九安道:“全部活捉。不愿意归降的全部诛杀,愿意归降的就一同带回朝廷。” 谢羌颔首,作揖道:“是!” 顺阳六年三月廿九,程榭于璥良城伏诛,年二十八。璥良城最终被禁军攻回,此战史称“璥良城大捷”。 战中,摄政王俘敌两千余人,禁军杀敌万余。程榭伏诛,程家军副将被湘王射杀,程樕伏诛。程氏一族流放三千里。 顺阳六年三月三十,南临兵将回国,南临王感恩戴德,为报复国之恩,派遣武王世子前往大梁,欲求与大梁结为联邦。 就此,战争算是结束了,而年粟所说的好日子,自然是来了。 以后再也不会乱了。 魏九安拿着沾了血的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途中,经过了边关何竹住的那个村子。 他突然想起来,他之前答应过何竹,等仗打完了,他要去告诉何竹,让何竹也高兴高兴。 魏九安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何竹的家。 那是一个小小的屋子,墙头爬上了爬山虎,木门已经有些斑驳。 这就是何竹的家。 魏九安叩了叩门,半晌,里面传来声音:“进来吧。” 魏九安便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怔愣了。 只见院子中间摆着一口棺材,何竹一身白衣,跪在棺材前烧纸。 何竹听见他的脚步声,道:“是魏大人吧?” 魏九安点头,道:“是。” 何竹笑了笑,道:“仗打赢了,是吗?” 魏九安依旧点头,道:“是,咱们赢了,以后再也不会打仗,所有人都能活着,都不会乱了。” 何竹还是笑着,对棺材道:“娘,仗打赢了,以后,咱们边关百姓也能吃上白面的馒头了。” 魏九安道:“这是令慈?” 何竹点头,道:“是,我娘也是在冬天没的。” 魏九安叹了口气,道:“今年冬天死的人太多了。” 何竹长出一口气,道:“是啊,魏大人的家慈身体可还康健?” 魏九安道:“我阿娘死了十三年了。” 何竹道:“抱歉。” 魏九安道:“无妨。不过,你也该为以后打算。” 何竹自嘲地道:“我也没有以后了,我的眼睛没有了,不能抄书,什么也做不成,以后就是饿死的命,还想什么将来?” 魏九安道:“眼睛……” 何竹道:“治不好了,眼睛不是坏了,是没有了,当时被箭射伤,眼睛留不了了。” 魏九安道:“那你怎么办?” 何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天要我亡,我便活不了了。” 魏九安走出来时,又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 小小的院子门紧闭着,他看不见那个烧纸的瞎子了。 这个小小的庭院,装不下别人,也只剩下何竹一个人了。 ----
第60章 平安 翌日,安顿好了边关百姓,魏九安就带着禁军和被俘的程家军余党回了京城。 走了几天就到了,战俘们在城外等着,魏九安和白羽昼以及几个兵士进了城。 刚进宫,就看见宜太妃等着他们。 白羽昼快走几步上前,道:“母妃。” 宜太妃的白发更多了,背略有些佝偻,脸上也多了些皱纹。 宜太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魏九安,随后往他们二人身后看,又眯着眼使劲看。 随后,她的眼眶湿润了,试探性地问道:“昼儿,明泽呢?是不是先去找皇帝了?还是在宫外去买东西了?怎么……不见他过来?” 白羽昼心中也一阵伤感,道:“母妃,明泽没有了。” 宜太妃的眼泪流下来,道:“我当时还告诉他,要好好的回来,我还告诉他要注意安全,我都跟他说了,他还是……” 白羽昼安抚着宜太妃,道:“不怪您,也不怪明泽,是程榭那个该死的,是他杀了明泽。” 宜太妃无声地哭着,更显凄凉。 朝堂上。 虽说形成算快,但还是不免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原定早朝前就能进京,结果到早朝进行了一半才赶到。 正好大臣们说完了正事,宋楠这老登依旧怀着作死的决心,上前阴阳怪气道:“不是说魏大人要回来吗?怎么都现在了还不见人影,难不成,是要拿着虎符谋反不成?” 魏九安本就被他坏了名声,现在宋楠这么一说,朝中大臣也信了。 白羽尘轻咳两声,道:“罢了,再等等吧,许是在路上耽搁了。” 宋楠依旧阴阳怪气,道:“耽搁了倒是小事,若是魏大人怀有不臣之心,那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太监的通传声,是魏九安到了。 魏九安进殿后,冷眼扫视刚刚议论纷纷的朝臣,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宋楠身上。 他穿着蟒袍,是当初成了摄政王,白羽尘给他的,御赐的金黄色。白羽尘没有当众赠他蟒袍,要不然他又要跪下谢恩,白羽尘才不想让魏九安这样折腾,就私底下给他了。 说实在的,若是可以,白羽尘恨不得天天让魏九安也穿龙袍。 魏九安道:“宋大人这般笃定,现下我又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参你信口雌黄、搬弄是非和欺君之罪?” 魏九安怎么骂他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宋楠没想过自己真的把自己作死了,连忙跪下道:“皇上,臣方才全是胡言,不可当真,还请皇上恕罪。” 白羽尘没有理会他,魏九安看了白羽尘,随后单膝跪地,将虎符双手奉上,道:“臣率禁军凯旋归来,特地归还虎符。圣上万岁。” 白羽尘从龙椅上起身,走到他身前,扶起了魏九安,笑眼盈盈地看着他,笑道:“子矜,虎符你自己留着就好,我不怕你掌兵权。” 魏九安起身,手里与白羽尘共同握着虎符。 白羽尘攥紧了他的手,笑道:“子矜,宋楠你想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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