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礼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腿,娘的。 顾乘明挑眉,压低嗓音明知故问道:“你叹什么气?” 他口吻略带了几分得意。 直到周渊如在房内轻一咳,才算略微收敛。 小容大夫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冷静。 周渊如问道:“你不是去接人了吗?” 就是那位据说从苗疆来的小姑娘,思及此处,他不禁瞥了眼顾承明。 顾承明与他对视,俊朗的面容上刻画出几分无辜的神色,讲道理,我都没说话啊。 容礼不见外地坐在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他抬了抬手,脸皱巴巴的挤成一团,一派愁苦之色:“别提了,那哪里是个小姑娘,她比我还高了半个头。” 顾承明噗嗤一声乐了:“你自己是个矮冬瓜不算,人家姑娘家还不能高了?” 容礼拍桌而起,原本想反驳一句你他娘才是矮冬瓜,又想起自己个头只堪堪到此人肩膀处,只得压抑住了嫉妒的丑恶嘴脸,中气不足地反驳道:“我如今才十八,且长着呢!” “人家姑娘如今也正是二八年华,且长着呢。”顾承明说。 周渊如眼睛稍稍一抬,若有所思地盯着顾承明瞧,嗓音轻柔道:“你倒是清楚姑娘家的年岁。” 怎么说呢,一股子待会就事后算账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王爷微微一僵,垂死挣扎道:“钟老说的。” 容礼将茶碗中的冷茶饮尽,方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他道:“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顾承明提醒:“午间去接九姑娘的人是你。”然后还接了一整个下午,结果连人家半点来历都没套出来。 “她在家中排行第九?”容礼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姑娘旁边一个痴痴呆呆的女人总是唤她阿九,只可惜汉话说得不好,音调古怪变样,喊得容礼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对一个花季少女不停喊阿舅是什么怪事。 “自然不是,九姑娘姓九,名叫九英。”顾承明盯着他瞧,“你在人家身边晃了一下午,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怎么一点出息都没有。 容礼叹了口气:“九姑娘她…”,他顿了一下,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形容词,“性格有些古怪。” 何止是古怪,容礼被自己师父派去接人时,只知道要接的人是位苗疆来的姑娘,身旁跟着一个妇人,现在约莫还在城外。 说罢,便见自己师父仍不改当年医者本色,双腿一夹马腹,马声嘶哑,策马飞奔进了城,两鬓皆以斑白,却没见一点服老的劲头。 只剩顾暄尚且有点良心,声音顺着远处飘来:“小大夫,后头还有我顾家侍卫,莫担心认错了人。” 容礼倒是没认错人,也不怪钟老没给他留下一字半语的,九姑娘着实是好认,她身上是苗疆寨子里的打扮,与此处的边陲小镇格格不入,性子也冷淡傲气,不太爱与人讲话。 容礼同她话了半天家常,也只有得到了不断重复的,嗯,这样的字眼。 冷淡的就像山巅的一捧雪。 容礼压下自己的话,心想,或许这姑娘不太喜欢与生人交谈,便没去接着犯嫌,只打算将人带回府中,再看师父有何打算。 但不料的是,九姑娘虽然对聊闲无甚兴趣,但似乎对小镇里的摊贩与店铺兴趣十足。 容礼忧心于周渊如的病情,一心只想先将人带回去再说。 “姑娘,姑娘!”容礼挡在九姑娘面前时,不禁心头一愣,刚刚大家一起骑马的时候还没发现,如今好像才发觉这姑娘好高啊。 容礼:“这些改日再逛,今日先同我回府好吗?” 九姑娘冷淡拒绝:“不好。” 她身后跟着个妇人,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虽然她样貌姣好,衣衫整洁,旁人却能从她的行为举止里,瞧出与年龄不符的天真与惊叹,便明白这是个痴傻的。 九姑娘迈步躲开容礼,身后妇人扯着她的袖子,声音呕哑地喊她。 “阿…、阿久……” “嗯。”九姑娘应她。 容礼一时着急,没顾得礼数,一把扯住了人家姑娘的腕子:“姑娘!你先听我说,我兄长他——” 话还没说话,九姑娘手腕一用力,便挣脱了开来,容礼微微一愣,之后便反应过来,连忙双手交握,附身行礼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一时情急才唐突姑娘。” 九姑娘没理容礼,径自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扔给了容礼。 容礼下意识接住,便听那姑娘说。 “一颗,吃。” “为何要让我吃这个?”容礼将封口的红纸拔出,放在鼻端下轻嗅,想透过药香闻清里头的药材。 “不吃,会死。”九姑娘回答道。 容礼不解:“啊?什么?”事情怎么会突然发展到他要死的地步。 九姑娘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要怎么同他解释,简单明了道:“有毒,不能碰我。” “不吃药,会死。”九姑娘最后补充道,她的视线落在容礼刚刚握着她手腕的掌心上。 容礼掌心摊开,瘦弱的掌心中一道黑印横在手心,像从掌心中裂开了一道深渊的间隙,容礼心下微惊,他学医多年,却一直没见过这般厉害的毒,半刻钟未到,便已然如此明显。 容礼心下微乱,他师父到底是请了哪个大神来? 这样全身带毒的人,当真能医好周渊如吗? 他将药服下后,将药瓶还给了九姑娘。 “姑娘,我有一事不解。”容礼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盯着九姑娘道,“你当真能治好我兄长吗?” 九姑娘脸上瞧不出神情的变化,她淡淡道:“我在,他不会死。” 容礼紧盯着她的双眼,掌心那道黑斑慢慢淡去,但他仍觉得肿痛烫热不止。 “不会死,也不会像常人那般活着,对吗?” 九姑娘脸上的肌肉古怪地扯动,似笑又似讶异,这是容礼今日见到她的头一个表情。 她的眼珠缓慢地滚动,将容礼全身扫视了一遍。 “你,很好。” …… …… 顾承明听完便问:“这就完了?” “之后她便不让我跟着了,我没法子,只留下了几个侍卫给她。”容礼道。 坐在床上的周渊如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就着顾承明的手吃了两口方才端上来小馄炖:“倒是个有趣的姑娘。” 还不忘指使顾承明道:“舀点汤,不要虾皮。” 顾承明拿这挑嘴的心肝没法子,真舀了一勺汤喂他,轻抬眉道:“那下次让厨娘不放虾皮了。” 周渊如摇头:“那样没鲜味了,我不喜欢。” 就怎么说呢,不讲道理的同时还有透出股理直气壮的味道。 小王爷幼时若是敢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八成会被顾暄拎起来揍。 団子 容礼吃完自己那碗馄炖,干巴巴地抬头发问:“不然你们吃完,我再来?” 夹在这二人中间,不如端碗去厨房央求厨娘再下碗馄炖吃。 那个好歹真能吃饱。 “不必,你吃完了便接着说。”周渊如抬眸道。 容礼垂死挣扎,其实还有点没吃饱。 以及他瞧见周渊如还没吃完,又难得一见他今日的好胃口,犹豫了半晌才道:“你先吃,我怕说了以后你吃不下。” 周渊如闻言瞧他:“你不怕我吃完,听完再吐吗?” 容礼不禁大脑思考,抢白道:“你是生病,又不是坐月子。” 试图拿周渊如的话,来堵周渊如。 结果被小王爷拿难以置信的眼神瞪了一眼。 顾承明真的不理解容礼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容礼大感无辜,不是啊,你听我解释,这话是周渊如自己说的啊! “说。”周渊如道。 容礼小心翼翼地道:“你听过脑子被蛊虫掏空血肉后,然后便靠蛊虫控制的药人吗?” 周渊如微微一顿,对着面前的馄炖别开了眼,神色不改地说。 “拿走,饱了。”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容礼摊开手,叹了一口气。 结果又被顾承明瞪了一眼。 真的是好冤枉。
54 ==== 话归正题,顾承明问道:“你方才说的药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容礼思索片刻便道:“我也只在古籍里读到过这记载,是将尚且还活着的人喂以毒药与蛊虫,再以血玲珑控制,待到体内的蛊虫啃噬完脑子里的血肉时,便会被炮制成了药人。” “到了最后便会变得神智全无,力大无穷,不知伤痛疲倦的活死人。”容礼补充道。 顾承明皱眉:“什么荒唐的邪术?” “术不分正邪,只看用到何处罢了。”周渊如轻轻点了点顾承明的眉心,“别皱眉。” “我曾经在一本奇志里看到过药人来源的记载,我原先还以为是信口胡说,没曾想倒是真的。”周渊如抬眼,“那上头写,原是西南一奇寨里无意发现的法子,那时恰逢乱世,寨子中的人苦苦抵抗来犯的土匪马贼,却收效甚微,更多的青壮年在抵抗中不断地死去,最后是寨子中一位阿婆发现给濒死之人喂下寨中的草药与蛊虫,竟能令死者复生,且无论多重的伤都会自然愈合,恢复到往常一般勇猛善战。” 容礼犹豫道:“可是药人到了最后便会是不死不活的怪物,根本不会有常人的五感与思绪。” “自然是这样的,原先那寨子中的人只以为是自己寻得了密法,一开始只用在了临死之人的身上,而后便逐渐用在了还健康的青年身上。” “为何要用在常人身上?”容礼不解道。 周渊如轻笑一声,并不作答,而是将目光投给了顾承明:“小王爷应该知道是为何吧?” 顾承明后背挺直,无端联想起自己当初在太学里的日子,那时的周少傅在课上便是如此人畜无害地抛出一个问题。 若是答不上来,也不要紧,周大人只会轻轻拍了拍小世子的肩膀,言辞温和:“不知道也没什么的,往后世子认真听讲便是了。” 但这也只不过是假象。 待到放课后,周渊如把温和的假面一收,眉梢冰冷,他坐在顾承明的对面,严厉道:“课上没记住的,再抄十遍。” 顾承明撑着下巴,有气无力:“你怎么那么凶?” 周渊如此时还存着几分胆大妄为的私心,却不能和顾承明讲明白,他随意找了个借口道:“你不是说要考探花吗?就拿这么点出息去考?” 顾承明被拿捏住把柄,心不甘情不愿地提笔抄写,小世子往日里最烦此等事情,偏偏摊上了当年三元及第的状元做先生,简直就是回忆中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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