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顾王,领旨谢恩吧。”钦差打了个磕巴,又连忙补上道。 “小王领旨。”顾承明双手接过,起身后连眼神都是冷的,“军营事杂,便不留大人了。” 钦差忙说不敢不敢,擦了擦额头的汗,腿有些发颤,他从前偶然得见过两回顾承明,和现在的顾承明简直判若两人。 等人走了后,熊霄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些王八犊子太过分了,王爷还活着呢!” 顾承明随手将手里的圣旨丢进火盆里,火舌瞬间将其吞没,旁人连拦都没拦得及。 顾承明取下顾暄的那副银白连环铠甲,持一把红缨簪头的细杆长枪,顾暄善使长枪,他从父亲身上学来八成。 “找人送我爹回顾王府养伤。”顾承明说。 顾暄在,军心便在。但军营简陋,顾暄已然耗不起了,顾承明转眼便下了决定。 “可是……” “可是什么?我如今才是将领,听我的。”顾承明的脸庞还有几分少年郎的稚嫩,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顾暄的铠甲其实对于他来讲,还是有些宽大了,但如今穿在身上,却又恰觉得刚好。 世子转眼间成了顾王,又成了阵前的大将军。 他若是败,那便是顾王府败。 他若是退,那便是顾王府亡。 皇帝打得便是他若是败了,便能正好收回顾王府手上兵权的主意,再加上他私逃出京,已是无可再辯的罪名。 危机重重,四下设伏,他便要再这样暗无天日的疆场上拼杀出一条战功赫赫的血路来。 不是没有人提起过,这也许可能便是周渊如和皇帝一起联手下得一盘棋,先帮使他回了南疆,再以此罪逼得顾承明不得不接过军权势柄。 若是赢,便再好不过。 若是输了,便有收回顾王府兵权之由,顾暄危在旦夕,此时不夺权削弱顾王权势更待何时? “我信他,此事莫要再提。”顾承明这一年来显得格外沉稳,褪去了几分顽劣,如今他就和顾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心腹咽下未尽之语,只摇头叹息再未提起过此事。 战场杀声震天,大地都要为之颤抖震荡,顾承明连夺敌方三座城池,将敌方大将斩于马下,威名震震,哪个听了都要说声好,虎父无犬子。 战场事忙,片刻得闲时,士兵们聚在一起喧杂吵闹笑谈。 “将军说这仗就快要打完了。”一个小兵说道,乐呵呵傻笑。 “怎么?想媳妇了?”另一个打趣道。 “还没成、成亲呢!”小兵脸色发红,他摸了摸头,乐不可支地裂开笑容,“但倩娘说要等我回来成亲的。” “还不是想媳妇了!”众人哄笑成一团,笑的小兵越加不好意思,连忙推拒道。 一只手拍了拍那小兵的肩膀,小兵回头去看,见到是顾承明时,连忙要俯身行礼,被顾承明拦住。 “没事,仗是快打完了。”顾承明笑着说,难得一派轻松自在。 顾承明不由得一笑,将情意藏在乌眸里,他道。 “我也着急回去娶媳妇。” ---- 下章写小顾心碎,我也很心碎,心疼妈妈的好大儿(点烟)
36 ==== 顾承明这这两年来觉得最舒心的事无非只有两件,头一件是顾暄由危转安,靠得是乌顷木医术精湛,没日没夜地钻研古籍,终是找到了解毒之法。 第二件事便是此战大获全胜,不日班师回朝。 战场难熬,唯独心底藏一处情意,累到极致时便想一想,如此也算是撑下来了。 大军赶路总是慢的,路上走走停停,来到京城已然是年关的时节,白雪裹新瓦,声声迎爆竹。 皇帝比前些年看上去还要老了许多,他比顾暄只大了十岁,头上却已经疵杂着几絡白发,尽显疲态。 顾承明的心思早已经不在受封和晚宴上,他全副心神早就要飞到周渊如身上,他环顾四周,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撞见。 晚宴才刚结束,顾承明走得比谁都快,却被五皇子拦住,赵瑾弯了弯嘴角:“小王爷可是要去找周少傅?” 顾承明皱眉看他,曾经在太学时,他也曾和赵瑾朝夕相处过,那时对此人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沉默的锯嘴葫芦,但却颇得周渊如喜爱。 赵瑾:“先生近日受风抱恙,小王爷不妨等先生身子大好了再去探望。” 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宽了? 顾承明烦他要死,一口一个先生听得他来气,他皮笑肉不笑道:“这便不劳烦殿下操心了。” 他转身便走,非常的不给面子。 顾承明没让人去周府传报,他原先就翻墙习惯了,再做一遍梁上君子也不觉得尴尬。 还未等顾承明寻人,木窗就传来‘吱哑’声响,从内被推开,周渊如站在窗边,望着他安静地笑,一双秋水瞳透出情意。 周渊如比从前消瘦了好多,单薄得像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跑了,多出了几分病西施的美感。 “我就知道你不走正门。”他带着几分笑意地看了一眼顾承明。 小王爷大步推开了房门,冷风顺着门缝钻了进来,却没消融半点屋内暖意,顾承明一把将人搂住,他已然比周渊如高出了一个头,却仍然同人耍娇示弱:“我好想你。” 周渊如搭上他的背脊,他闭了闭眼,全然沉溺在此时的相聚里:“我也是。” 顾承明搂着他,摸得见他过于清瘦的身躯,骨头架子拢共只挂着几两肉,他紧皱眉问道:“怎么瘦了那么多?” 周渊如身上只穿了中衣,顾承明见他手脚冰凉,硬是把人往被窝里塞,自己坐在床边和人讲着亲呢的小话。 “因为你回了南疆后,我就害了场大病。”周渊如只管望着他,连眼神都不曾从顾承明身上挪开过片刻。 顾承明闻言紧张忙问道:“你生了什么病?” “相思病。”周渊如轻轻地凑在顾承明的耳畔道,见人又呆成了块木头,他似嗔似怪地看了眼顾承明,“傻子,还不上来?” 顾承明手足无措,被面上的刺绣磨得他手心烫红,他耳朵通红:“我来找你、不是为了…” 不是为了专门干那档子事。 “我知道。”周渊如凑上前去,轻轻吻住了顾承明的唇,鼻尖对着鼻尖,凑的太近,小王爷立马就有了点反应,只见周渊如顺手解下了床账,青纱帐垂落,却仿佛在顾承明心里落下一记重锤。 “我想你了。” 小王爷被撩得头脑发昏,遂翻身上床,一夜春宵。 不打团 就显得刚刚的说辞十分没有信服力。 是夜,周渊如轻轻撩起床账,他随意捡起顾承明床下散落的衣物,不出所料,能号令城外大军的虎符就贴身放在顾承明的身上。 周渊如看着手心里的虎符,又回头瞧着顾承明好几眼,似有几分失魂落魄,他盯着顾承明熟睡的面容,似是自言自语道:“要是……算了。” 周渊如咽下叹息,他将燃着迷香的香炉搁置在床边,便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赵瑾正在正厅等他,见他来了便鞠腰行了个大礼,颇为诚恳道:“此番辛劳先生许多。” 周渊如眸色冰冷,连唇都抿得发白,他将手里的虎符递给赵瑾道:“务必要在天明前成事。” “自然。”赵瑾接过虎符,侧脸坚毅,又弯腰对周渊如拜了一拜,“先生大恩,允行没齿难忘。” 今夜的京城注定不太平。 元庆六年,皇帝禅位于五子赵瑾,虽无宫变祸墙,但城外十万大军将整个京都团团围住却是不假。 明为禅让,暗为夺位。 顾承明醒来时,一切已成定局。 小王爷是头一回被人这般利用彻底,暗卫汇报完后没敢去看主子的脸色,顾承明怒极反笑,似讽带嘲:“好,好得很。” 周渊如从门外走近,他刚从周琪芝的墓前回来,眼眶还带着几分红。 暗卫识眼色退下,满室寂静,顾承明都快将周渊如盯出了血,他嗓音嘶哑:“不愧是周大人,连自己都能出卖利用。” 顾承明打出娘胎起是头回这么喜欢一个人,也是头一回真心错付,过往的种种情意在此时融成一把尖刀,捅得人鲜血淋漓。 “我阿姐和容家的仇,我不能不报。”周渊如藏在袖子下的手轻轻颤抖,他没敢去看顾承明血红了的双眼,“你要恨就恨我罢。” “我顾王府上下大小便不是性命了吗?”顾承明轻声问道,他固执地寻求一个答案:“那我呢?若是事败,你要我顾王府上下都跟着一起死么?周渊如,你还有没有心啊?” 周渊如似乎被这问题扎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轻轻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顾承明定定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嗓音沙哑得几乎让人落下泪来:“你之前说要和我回南疆…” 周渊如神色木然,藏在衣袖下的手心几乎要被指甲刻出血来:“新帝登基,他说要封我做太傅。” 顾承明似乎能听见自己大笑出声,而实际上他甚至不能做出太多的表情来反应他听到这段话的荒谬,连权势在周渊如心里都要比他来的重。 “那我祝周大人往后前程似锦。” 顾承明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近乎迫使自己漠然地说道,眼眶仍旧是红的,脸上却再没了别的情绪。 喜欢谁不好,偏喜欢上个没心肠的。 顾承明前半生肆意顽劣,如今真心喜欢却被人砸了个粉碎,也算得上报应。 “顾承明。”周渊如望着他突然落下泪来,他哑声道,“你别恨我。” 他原先以为不过是遭人厌弃,他受得住。周渊如不是没被人恨过,但唯独只有顾承明,让他连脊骨都在隐隐做痛。 他受不住顾承明恨他,太疼了,周渊如几乎在嘴里尝到了一股腥甜。
顾承明的背影挺拔坚毅,却再未回过头。 屋子里还点着银炭,暖意融融,周渊如却觉得连骨头缝里都灌进了一股寒风。 不出半日,他便病倒了。 他原本就身子弱,又对着风口呆坐了半个时辰,思虑郁结,这一病就病半个月,风邪侵体,高热不退。 容礼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几日,他如今才十四岁,被从大难救出来时身边便只剩下周渊如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在没了外人时,他瞧見周渊如枯槁的病容时几乎要落下泪来。 周渊如清醒的时候不多,他清醒的时候什么都不说,病糊涂了的时候便会一直在喊顾承明的名字。 “顾承明呢?”周渊如轻轻问他,容礼拿不准他如今是否清醒,见周渊如又问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实话实说道。 “顾小王爷昨日便已经动身回了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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