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那顾小将军年纪也对,说不定真的是顾晌的儿子。但我听说,当年月羌被大齐灭了族,难不成,他们早知道蛊毒一事,偷留了月羌的族人?还偏偏是顾晌之子?” “不可能,”洛半深摇头,“齐国的老国主对顾晌恨极,生怕出来第二个顾晌。这才诛灭了月羌全部男子,女子都被充奴留在齐国。傅霄如果知道,何必费大力气去找顾晌的儿子。” 吉恩摸着下巴,“也对,顾晌生前只有一遗腹子,后来他夫人在逃亡途中不知所踪,多半是母子一起死了。” “你待在漱川,我要去前线。” “什么?老大你……” “我已经决定了,”洛半深说,“我要去见见这个顾诀。” “可是后方没老大坐镇,我怕压不住啊。”吉恩有些为难地说。 “放心,阿弥尔也在,有什么事就急报通知我。对了,子午道的火炮都运去前线了吗?” “第一批已经快到了,第二排也装上了,正准备上路。” “好,我亲自去。” “是。” 洛半深转头看向窗外,目光辽旷如一片荒原。 他有很强的预感,他既不希望这种预感是真的,又无法不认同自己的心。 陆存予啊陆存予,如果你真的是顾诀,我该拿你怎么办? ―― “陛下找我何事?”柳观然走入殿内,轻声问。 “柳姑娘,果然如你所言,”傅霄眉梢带着喜色,递给柳观然一份折子,“这蛊毒确实威力强大,我大齐要出战神了。” 柳观然接过折子,打开看,是顾诀带兵突破漱川包围的事。柳观然快速扫了几眼,淡淡道,“恭喜陛下,蛊人炼制得十分成功。” 傅霄笑道,“都是柳姑娘的功劳,柳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尽管提出来。” 柳观然摇了摇头,“陛下于观然有救命之恩,观然所为,不够偿还半分,怎敢厚着脸皮讨赏。” “这话便生疏了,无论如何,你都是大齐的功臣。我素来赏罚分明,柳姑娘不必客气的。” 柳观然似乎笑了一下,傅霄看见她双眼微微弯起,像两道清亮的月牙,含了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 傅霄一下子便看得入了神,说实话,他还真是很少见柳观然笑过。他觉得这女子像冰,从来都是淡漠的眉眼,似乎世上就没什么真能让她开怀大笑的事情。 “陛下怎么了?”柳观然看他出神的模样,问道。 “没、没什么,”傅霄连忙回应,“就是,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柳观然轻轻抬手咳嗽了一声,两人沉默着没讲话,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 “那个,这是岭南进贡的第一批早春茶,你尝尝,喜欢的话我命人给你送一些过去。”傅霄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柳观然半揭开面纱,浅尝一口,点了点头,“确实是好茶。” “你喜欢就好。” 柳观然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随便寒暄了两句,便找理由离开了。 柳观然回到自己屋内,她的屋子素来清净,傅霄说过给她配侍女,被回绝了。 柳观然从来不是受人服侍的命。 倒是上一次去西北时,带回来一个青年,说有学医的慧根,想收为学徒。禀报了傅霄,傅霄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于是这青年就留了下来,成为了柳观然的徒弟,跟着在太医署打杂。平日里无事,就常常过来学习请教。柳观然便让他住在了偏院。 “闵乐。” “哎,师父。”闵乐放下手里的石捣,跑了过来。 柳观然把手里的木盒递过去,“陛下御赐的茶叶,拿回屋里收好。” “明白。”闵乐笑着接过来。 柳观然点点头,往里屋走去。 闵乐把茶叶放好,余光瞟了瞟柳观然,犹豫了片刻,“师父,我总觉得吧……” “有话便说。” “我总觉得,大齐皇帝对师父有些过分上心了。” 柳观然看他一眼,“嗯?” “就是,师父你看啊,每次宫里进贡了些什么稀罕玩意儿,大齐皇帝第一份先给太后,其次便准是送到师父这里,他后宫里那些个贵妃的,可是谁都没这种待遇。”闵乐的表情怪怪的。 “不该你想的事,少操心。” “皇上是不是真的对师父……” “闭嘴。”柳观然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闵乐揉揉脑袋,“对了师父,我听说顾小公子在前线被传成了战神。” “你也知道了?” “对呀,这宫里有的是消息灵通的,花点银子的事儿。” “顾诀的药应该快吃完了,我已经炼制好了一个月的用量,你过阵子找人给他送去。” “明白,师父放心。说来也好笑,顾小公子服了师父的药,杀了这么几个人,这些齐国人还高兴成这样,他们对蛊毒的力量简直一无所知。舅舅说,当年顾国主……” “行了,”柳观然示意他闭嘴,“隔墙有耳,祸从口出。还有,以后叫陛下。” 闵乐抿了抿嘴,“好吧。” “那些药,顾诀一颗都没吃。” “什么?”闵乐瞪大眼睛,“那他怎么会……” “顾诀心里的东西,比顾晌更深更复杂。”柳观然沉重地说,“他一直在压制蛊虫的力量,再这样对抗下去,肯定会被反噬的。” “那可如何是好啊?” 柳观然叹了口气,“罢了,你顺便给他送一封信过去吧。”
第69章 三月初,洛半深调精兵五万,火炮百具,在大将吴钩的带领下,强攻漠北防线,占据整个琉璃镇。齐军损失惨重。顾诀当时被调去赵语处,得到消息便带着兵赶了回来。远水不救近火,齐军已经退守到陇州。 不久后,顾诀和徐怜带兵反击,一路杀得顺利,直接攻到了琉璃镇前,漱川军高立在城墙上,伏着身子与他们对峙。 “来者可是顾诀顾将军?”城门上的将士大声问道。 顾诀听出来是吴钩的声音,他抿了抿嘴,脊背挺直地骑在马上,也没应声。 “顾将军与我等素有交情,既是旧友,何必兵刃相向?” “一派胡言!”徐怜勒紧缰绳上前道,“顾将军乃我大齐之战神,怎会与漱川人相熟!” “是吗?”吴钩笑道,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有没有交情,还要顾将军说了才算。” 他一挥手,埋伏在墙跺后的弓弩手纷纷放箭,铺天盖地的箭雨袭来,齐军猝不及防,哗啦倒了一大片。 顾诀这才忽然想起,漱川的弓弩是改良过的,射程比普通弓弩远一倍。而他带的军队,虽然有意站在安全距离,却是按普通弓箭的攻击范围算的。 “退后!”顾诀大吼一声,一夹马腹,往后退了几十米。 “来不及了呀。”吴钩微微一笑。 顾诀回头,发现背后已经围满了漱川的军队。 该死,中计了。 “杀啊――” 琉璃镇城门大开,漱川的将士大吼着冲过来,像黑压压的阴云一样,与齐军厮杀在一起。 吴钩提着长戟,策马朝顾诀奔过来,重重挥下一棒。 “我去对付那个叫吴钩的,你守住后方,找机会突围。”顾诀说完,握紧手里的刀柄,挡住吴钩的攻击。冷铁相接,溅出一道火花,发出滋啦的刺耳声响。 顾诀本想速战速决,吴钩却一直追着他不放,两人缠斗半晌。 顾诀抿了抿嘴,正在思索如何脱身,鼻息间却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苦味。 渐渐地,眼前仿佛出现了重影,看不清吴钩的脸,周遭的景色也变得模糊。 吴钩轻笑了一声,贴着顾诀的耳侧。 天旋地转间,顾诀感觉自己猛地向前倒去。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陷入一片死寂。 ―― 顾诀闭着眼睛,神志逐渐清醒回来,隐约听到有人讲话。 “他怎么还没醒?” “还不是老大你出的主意,薛先生都说了,那药半包就够放倒一头牛了,你让我加了四五倍,不过他也真是厉害,吸了那么多药粉,居然还和我打了两轮。” 那人叹了口气,“辛苦你了,先下去吧。” “可是他若醒了……” “无事,我能应付。” “好吧,属下就在外面,老大有事随时叫我。” “行。” 顾诀感觉有人靠近自己,坐到了他旁边。一双目光在身上流转。 “醒了就起来。”洛半深淡淡地说。 顾诀也不再装睡,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眼中不见波澜。 不知怎的,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第一次在漱川见面,也是这种场景。 “陆存予。”洛半深盯着他,沉缓地吐出三个字。 顾诀抿了抿嘴,似乎是像说什么,却又没出声。 两人对峙半晌,顾诀终于开口道,“怎么认出我的?” 洛半深脸色冷冰冰的,看向顾诀腰间。顾诀顺着他的视线看,自己腰上别着一把银色的短刀。 顾诀了然地勾了下唇角,“你拆了我身上所有的刀剑暗器,怎么偏偏留了这把刀?” 洛半深抬起手,掐住顾诀的下巴,眼中深不见底,沉声道,“陆存予。” “我不叫陆存予。”顾诀的下颌被捏得有些疼。 “陆存予。”洛半深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叫陆存予。”顾诀拍拍洛半深的手,叹了口气。“我叫顾诀。” “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解释的?” “你想听什么?我是齐国的卧底,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 洛半深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你明明和我许了诺,为什么……不回来?” 顾诀愣了一下,“你说什么?我一直在骗你,你听清楚了吗?我是齐国派去的卧底,我许的诺,你也敢信?” “束鲤是你杀的?” 顾诀摇摇头。 “南遇是卧底?” 顾诀又摇了摇头。 “你害死的他们?” “……是。” 洛半深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看上去锋利如刀刃。“陆存予,你真该死。” 顾诀低下头,“是,可我还不能死。” “放心,你死不了。”洛半深放开他,起身踱步,“我给傅逐知写了信,用你的命,换被齐国抓去的战俘,你猜猜,你的誉王会不会来救你?” “我不需要他救。” “陆存予,你根本不是真的忠于齐国,对不对?” 顾诀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傅珩身边待了那么久,难道就没发现,傅珩的眼神和你有什么不一样吗?”洛半深说,“你没见过他在地牢的时候,你知道吗?那双眼啊,即便被挖出来,都像燃着炬火。而你,” 洛半深伸手轻轻抚过顾诀的眼眶,“你的眼睛,平日里就是一潭死水,什么时候,才会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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