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珩笑了笑,“不然呢?” “你果然闲得慌。” 傅珩不乐意了,“你说的是人话吗?我亲自给你送礼物你就这态度啊?臭小子。” “明天一早就要走了,”顾诀淡淡地说,“你不回去睡觉吗?” “来和你说说话啊,”傅珩拄着下巴,“你虽然当了两年暗卫,却还是头一回上战场,那感觉不一样的。” “那个胡族人呢?你怎么不去找他?” “什么?”傅珩一挑眉,气笑了,“你小子,到底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嗯?” 顾诀眼珠子看向一旁,“上次我们跟踪的人,你查到了没?” “说起这个,”傅珩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那人自那一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气味越散越浅淡。还不小心打草惊蛇,只能先把高显给抓了,正在大理寺审着呢。” “我觉得我可能有些线索。” 傅珩眼睛一亮,“什么线索?” “……”顾诀抿了抿嘴,“洛半深的军队,可能会有火炮。” 傅珩愣了一下,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说什么?你从哪里知道的?” “你别急,”顾诀继续说,“只是猜测而已,我不确定,但是你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嗯,我明白。”傅珩点了点头,眉间蹙成川纹,“只是兵器一直是朝廷在管,他从哪里拿到的火炮?”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要么是和朝里的人有所勾结,要么,是漱川自己造的。但是制造火炮的方法,肯定是从中原流出去的。”顾诀说。 “你之前不是潜入过漱川的军火库吗?”傅珩突然想起来,问道。 "没错,"顾诀点头,"但是我还没进到里面就被发现了,只好先脱身。但是我隐约记得闻到了一股硫磺味。" 傅珩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脱身的?" 顾诀垂下眼睫,想了想说,"我……嫁祸给了洛半深的一个亲卫。" "那人怎么样了?" "死了。"顾诀轻声说。 傅珩沉默片刻,拍拍他的肩膀,"你没事那就好。" 顾诀点点头,忽然开口,"我之前,和洛半深一起去过连琊谷。" 傅珩愣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中,犹豫片刻才收回去。"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是。"顾诀伸手扣住傅珩的手腕,盯着那青紫色的脉管,轻轻抚摸了几下。这截骨头长势有些奇怪,他以前竟从未发觉过。 “我听洛半深说,他曾经把齐国的卧底关进了连琊谷最深的地牢,那人却逃掉了。成了第一个逃出连琊谷的人。” 顾诀的声音很轻,气息浅浅地扑在傅珩手背上。 "顾诀……"傅珩感觉手腕有些痒,想抽出手。 "疼吗?"顾诀轻声问。 傅珩笑了笑,眼睛微弯,"别傻了,早过去了。" 顾诀沉默不语了半晌,忽然弯下膝盖,半跪在傅珩面前。把傅珩的手捧住,凑到自己面前,轻轻贴着他的面颊。 傅珩的手很温暖,肌肤相触碰的地方传来一阵温热。 顾诀的表情近乎肃穆,像一个虔诚至极的信徒。傅珩压抑着心里的诧异,却不敢惊动面前的人。 夜晚很安静,屋里独一盏不明不暗的油灯,影影绰绰。傅珩抬头就看见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空荡荡的墙上。 跪在地上那一个,看起来居然仿佛非常落寞。 “好了顾诀,”傅珩安抚着顾诀的肩膀,“我真的不疼,好吧也许当时有一点疼,但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真的都记不清了。” 傅珩的声音很少这么温柔,像山间的溪水,被午后阳光照了暖暖的,缓缓流入心间。 顾诀放开他,抬头站起来,“抱歉,你早点回去吧。” “喂……” 话音未落,顾诀就不顾傅珩在背后叫他,转身进了房间,啪地关上门。 他仿佛失控一般,背脊靠着门,一手压在胸口处,像得了痨病的人一样,急促地缓着呼吸。 天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想亲吻面前的人。 傅珩有些不明所以地独自站在屋里,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上还残留着顾诀脸颊的温度。 他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第一次见顾诀,那张充满防备的稚嫩的脸,像獠牙还未长出的幼兽。 傅珩心底有一万个疑问,可是他希望永远,永远不要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否则,对于傅珩和顾诀来说,都注定不会是好事。 难道还嫌他不够愧疚吗?
第64章 齐国王宫里,夜色已悄然降临。琴声轻轻响着,被清风带往四面八方,然后撞见高耸的宫墙,不知所措地徘徊、消散。 傅霄坐在亭子里,对面是一袭白衣的柳观然。烛火把她的脸庞修饰得更加深邃冷清。她低垂着眉眼,纤细的指尖在琴弦上波动,动作多少还有些生疏。不小心漏出来一个错音。 柳观然皱了皱眉,有些扫兴地把手平放在弦上,停止了琴弦的颤动。 “这就没耐心了?”傅霄看她难得的任性模样,不禁笑了一下。 柳观然摇摇头,淡淡道,“大家闺秀的物什,说到底不适合我。” “你初学而已,此般已经是很好了。” “是陛下费心教了。” "你总与朕这般客气。" “陛下九五至尊,观然自是不该逾矩的。” 傅霄笑了笑,眼中落寞一闪而过,“我以为,你不必和他人一样。” “陛下此言折煞观然了。” 傅霄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顾诀他们,此时约莫已经快到边境了。” 柳观然点点头,“我估计也是。” “柳姑娘,”傅霄说,“顾诀体内真的被种了蛊虫吗?” 柳观然动作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傅霄,“陛下这是何意?” “不,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他似乎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蛊虫能否完全吞噬宿主的理智,取决于宿主自己的意志力,”柳观然认真地说,“顾诀从小就在磨难中长大,他的心性,比常人要顽强得多。” “但是顾晌也并非平庸之辈啊。” 柳观然轻轻划着琴弦,“顾晌他,心里挂念的太多。越是如此,越是能被蛊虫攻击到软肋。陛下如不信我,我可以给顾诀施别的药。” “怎么会,”傅霄连忙说,“我当然信你。” 柳观然还未说什么,忽然传来一声铮响,那琴弦啪地断开,猝不及防地划过柳观然的手指,一串血珠瞬时落了下来。 傅霄一惊,连忙起身,一个跨步来到柳观然面前,抓住她的手腕看,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柳观然脸上的表情仍是波澜不惊,静静看了一眼傅霄,然后低头抽回自己的手。“谢陛下关心,无事。” “我叫太医……” “不必。”柳观然打断他的话。“天色已晚,观然还有事在身,就先告退了,陛下恕罪。” 说罢,柳观然弯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湖心亭。 亭子里只剩下傅霄一人,独自对着那沾着血的琴弦。掌心残留着一股冷意,是柳观然的体温。她的手,原来这么冻吗? 傅霄有些烦躁。 柳观然对他的态度永远是那么敬重而疏离,得体到令人烦躁。傅霄有时会怀疑她的心是一块不会坚硬的冰,这么多年,未曾有一丝融化。 “来人。” “陛下。” “把王美人招来朕殿中。” “是。” 一阵冷风吹过,烛光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傅珩他们在行军路上,跨越了高山林野,越往西走,见到的景色便越发苍凉稀疏,草木枯瘦,犹如泛着死气。 夜里随路安营扎寨,士兵都点着篝火聚在一处,喧闹声如同浪潮,一阵接一阵。他们仿佛都在尽力高兴,谁知道明天会在哪里。 顾诀一个人坐在山丘的背面,隔绝了欢声笑语。他觉得自己离那轮巨大的月亮很近,抬起手才发现其实很远。 “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一起?”傅珩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旁,递给他一块干粮。 “我不饿。”顾诀摇摇头。 傅珩挑眉看着他,“你中午就没吃饭了,怎么可能会不饿?” “我真的一点都不饿。” “奇了怪了你。”傅珩把干粮塞到顾诀手里,“不饿也拿着,省得半夜饿醒没地儿找吃的。” 顾诀笑了笑,“知道了。” “后天就能到西北大营了。”傅珩说,“来报说洛半深差不多和我们同一时间抵达。” “嗯。”顾诀点点头。 “紧张么?” 顾诀转头看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哎,”傅珩仰头看着辽旷的夜空,“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比你现在大一岁。之前也和你一样,在敌国当卧底。” 顾诀想了想,问,“你是怎么被洛半深抓到的?” “这个啊,说来话长,”傅珩挠挠头发,“我当时在漱川的一个将军手下做事。后来漱川朝廷里似乎有人检举那将军叛国,被漱川太后下令满门抄斩。带兵前来的,就是洛半深。” “你没逃吗?” “我原本是要逃的呀,但是被抓了个正着。至今我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向他出卖了我的身份。”傅珩摇着头说。 “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查出来。” “拉倒吧你,”傅珩笑了笑,“我查了几年,一点线索没有。大概除了洛半深,没有人知道那人身份了。” 顾诀又问,“那个将军,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嘛。” 傅珩想了想,“我只记得是姓南,好像还是漱川的贵族。我听说他一直反对漱川太后的政策,这才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凭几封书信就匆匆定了重罪。” 顾诀愣住了,半晌才眨了眨眼睛,“姓南?” “怎么了?”傅珩看他一眼。 “没事,”顾诀连忙摇摇头,“这个姓氏,挺少见的。” “嗯……是不多。” “那你逃出来之后,就没被洛半深追杀吗?”顾诀转移了话头。 “当然有啊,”傅珩抿了抿嘴,“洛半深这个老狐狸,立刻就封锁王城,还下了全国通缉令。要不是林江渠带来人来接应我,我都几乎出不了城。” 傅珩实在这辈子都不想再提扮作女子才出了城门的事,简直不能太丢人。至今林江渠和周佩棠都拿这件破事笑话他。 顾诀没说话,半晌道,“你对自己太狠。” “没办法,当时还是觉得命重要,至于手嘛,废了就废了。”傅珩低着头轻笑了一下,“现在看来是想多了,虽然多少有些不灵便,拿刀射箭还是没问题。” “你恨洛半深吗?” 傅珩沉默了片刻,笑了笑,“彼此彼此吧。说不定,他更恨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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