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阿弥尔尖叫一声,猛地冲过来,跪倒在南遇身旁,抱着他的肩膀,低头恸哭起来。 洛半深浑身一振,瞪大了眼睛。他的身体似乎想也奔过去,却只是站着,牙齿不自觉地咬紧。 陆存予凝滞在原地,半晌,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黏糊糊的,滴进眼睛里,竟也感觉不到疼。 他僵硬地低下头,茫然看向地上失去生气的人。 陆存予的短刀淬过毒,染血之后会变得殷红。那把刀掉在地上,就在离南遇三寸的地方。从刀柄到刀锋,通体血红,艳丽到诡谲的程度。 陆存予咽了咽口水,缓缓俯下身,想去触碰南遇的手。 洛半深叹了口气,转过身,对侍卫道,“收尸吧,送回南家在乌林河的墓园,厚葬。” “你什么意思?”陆存予在背后冷声道。 洛半深回过头,等着他的下文。 “他死了!”陆存予面色狰狞地冲向洛半深,被两边的侍卫死死拦住。陆存予一边挣扎,一边喘着粗气,扯着嗓子吼道,“你不是问卧底是谁吗?是我!是我!你杀了我!杀了我!” “小予!不要啊!”阿弥尔抓住陆存予的手臂,饮泣道,“你别这样!” “陆存予,你是不是疯了?”洛半深定定地看着他,眼里闪过阴鸷的光。 “都是我干的!你杀了我!”陆存予扔在嘶吼。 洛半深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向门口走去。 侍卫们见洛半深已经离开,这才松开陆存予。抬着南遇的尸体跟了上去。 监牢里只剩下陆存予和阿弥尔,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阿弥尔失神般重新跪坐在地上,眼里无声流着泪水。她纤长的指甲磕到墙壁,折断了好几片,指尖在淌着血。 这几天发生的事,像酷刑一样,把她折磨得形销骨立。 陆存予俯身捡起那边短刀,插回刀鞘。抱在怀里,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外面的月亮也变得殷红,水淋淋的,像从血河里捞出来的一样。看得陆存予心里惊颤,想躲,可是月光冷若霜,无处不在。陆存予一个人,沉默地与天地对峙。 其实他一早就该明白始作俑者是谁,他自以为是地想怨洛半深冷酷,想怨闵裂说谎,可是到头来,他还是要承认,自己最值得怨憎。 他一直以来自诩心思缜密,从未有过失手,残忍也好,恶毒也罢,他向来心甘情愿。可是他用自己和别人的性命去执着坚持的东西,真的不会出错吗? 他知道自己欺骗了很多人,可是那些人里,没有一个像南遇,也不会再有谁能像南遇。 陆存予并不是第一次反感自己的卑劣,无耻。却是第一次,眼睛不受控制地发酸,怀疑自己真的错信了什么。 陆存予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糊着一层血,南遇的。 满是血污的手,还有资格触碰什么? 南遇不是为别人死的,是为他死的。南遇想保护所有人,可是这怎么可能? 好比陆存予,假话说多了,真话反而再也没人信。 陆存予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好冷,透骨的冷,不禁伸手抱住了双臂。 天旋地转间,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呼喊,但是喊的是什么,却听不清了。 他好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天光乍泄之时能够醒来,好歹还不至于那么惨烈。 即便是,他自己死了也好啊。 【作者有话说】:南遇下线,非常难过的一章。也是一直期待写的一章。预告一下,顾诀傅珩终于要见面了。
第51章 脱胎换骨 “他怎么样了?” “高烧不退,”阿弥尔的眼睛红红的,“两天了,一直醒不过来,喂进去的粥也全吐出来了。” 洛半深轻轻叹了口气,“带我去看看他吧。” 阿弥尔点点头,带着洛半深走了进去。 堂内烛火幽微,掀开帘子,床上却空荡荡的,被子被掀在一边,不见人。 阿弥尔瞪大眼睛,惊呼道,“跑哪儿去了?”说着便要出去找。 “阿弥尔,”洛半深抬手拦住她,“算了吧,我明日再来。” 阿弥尔犹豫道,“这……” 洛半深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听到门阖上的声音,陆存予才嘭地一声从房梁上跳下来。 “啊呀!”阿弥尔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陆存予有些虚晃的身子,责怪道,“你看看你,站都站不稳,蹿上跳下的干什么?” 陆存予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沙哑,“我不想见他。” “擦擦。”阿弥尔把手帕递给他。 陆存予乖乖地接过手帕擤鼻涕。 阿弥尔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似的,还赌气,还躲着不见人。” 陆存予扭过头去,浑身写着不高兴。可能是因为年纪还轻的关系,脸颊上还有些肉,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阿弥尔顺了顺他的头发,“好了,别闹了,两天没吃饭了,饿坏了吧?” 陆存予抿了抿嘴,“有点。” 阿弥尔把他拉了坐到桌边,倒了杯茶,“先坐下喝点水,阿姐去给你把粥热一热。” “阿姐。”陆存予拉住她的袖子。 “怎么了?”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阿弥尔奇怪地看着他,“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陆存予低着头,一个劲儿地道歉。阿弥尔看见两道水光,顺着陆存予的脸颊淌下来。 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阿弥尔愣了一下,轻轻拍着陆存予的脊背,削瘦到像只有一具骨架。 “小予,你听阿姐说,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阿姐谁也不怪。两国对峙,就是这样的。”阿弥尔的笑容里藏着苦涩,“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更多。” 陆存予点着头,放开阿弥尔,抬手胡乱抹了两下脸。“阿姐,我饿了。” “好好好,马上就来。” 阿弥尔笑了笑,转身离去,屋里只剩下陆存予一个人。 刚才看着阿弥尔手腕上的血管,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想咬下去的冲动。 陆存予沉重地喘着粗气,手紧紧按住左侧肋骨,仿佛有什么要从里面挣脱出来一样。 没过多久,阿弥尔端着一碗粥走进来,隔着老远就闻见糯米的香气。 “哇,好香。”陆存予伸着头看。 阿弥尔把粥放到桌上,“尝尝,我亲手煮的。” “这么厉害啊?”陆存予舀了一勺,刚送进嘴就叫了一声,“好烫好烫!” 阿弥尔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憔悴的脸色似乎都有了一抹光彩,“你吹一吹啊,傻。” 陆存予看着她脸上难得的轻松,拿着勺子的手在碗里转了转,,“阿姐,谢谢你。” 阿弥尔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好啦好啦,别婆婆妈妈的,赶紧喝完吃药,厨房已经煎了好一会儿了。” “啊?” “啊什么啊,你忘了自己还生着病吗?” 陆存予抿了抿嘴,“可不可以……” “不可以。”阿弥尔斩钉截铁道。 陆存予:“……” 陆存予醒来没几天,病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人依然在迅速消瘦着。他不肯去上朝,也不肯见洛半深。脾气也变得格外阴晴不定,除了阿弥尔,谁也不敢上前和他说话。 陆存予挺喜欢这种感觉的,说实话,这也许是他离开齐国迄今,最松快的一段时间。 什么都不想管,也什么都不愿管。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永远这么耗下去,但是偶尔偷个懒,不过分吧。 帘子忽然被人掀开。 “出去。”陆存予冷声道。 “陛下……” “出去!” 元祈一下子跪下来,压低声音说,“公子,姑姑要见你。” 陆存予转过头,眉间一股慵懒气还未散去,“你说什么?” “姑姑她要见你。” 陆存予坐起身,稍微理了理衣襟,“在哪儿?什么时候?” “姑姑后天就会抵达漱川,她会在闵裂家等你。” 陆存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元祈站在原地没动。 “还有什么事?” 元祈犹豫了片刻,支吾道,“……闵裂大叔在狱中自尽了。” 陆存予沉默着,面无表情,袖子里的手却不禁一紧。 元祈见他良久没说话,便自觉地退下了。 两日后。 “失踪了?” 洛半深听到消息的时候,手里的书页折出一道褶子。 “为什么会失踪?什么时候的事?” “回王爷,陛下这阵子连寝宫的门都没出过,小的一直守在宫外,今早宫人进去送吃食的时候说陛下不见了,小的冲进去一看,又召集了人四处找,都没见到人。小的该死,请王爷责罚。”来报的探子白烨跪在地上,低着头听候发落。 “罚你有何用?”洛半深眉头蹙成川流,“让你好好看着他,现在连人什么时候失踪是都不知道!” 白烨自知失职,重重磕下一个响头,“小的该死,请王爷责罚。” 洛半深气得背过身去。磕头,又是磕头,做了错事,就只会磕几个头吗? “罢了,他身手不一般,要真想躲你,你也没办法。”洛半深叹口气,“带人去找,王宫里没有就出宫找,不管他去了哪儿,都必须给我找回来。” “是。”白烨领命,立即动身去寻人了。 洛半深低头望着手里的奏折,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虽然吴钩和吉恩那边战事连连告捷,近来他仍觉心力憔悴。 束鲤和南遇都是跟了他很多年的人,虽说他是救人家的命在先,可是他自己的命,又何尝不是他们所救? 自南遇死后,陆存予就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大有撂挑子的架势。任性到这种程度,换别人早不会为洛半深所容了。 洛半深抬头看着窗外,庭院里草木凋尽,错落的枯枝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像游魂一般。 陆存予终究不可能成为萧冼。他纵然明白得清清楚楚,又能怎样呢? 人心,本来就不是可以控制的东西。
第52章 毕生的杰作 陆存予来到和顾如叙约定好的地点,刚要翻墙进去,只听耳畔冷不防响起一个声音。 “走大门。” 陆存予吓了一跳,连忙退开两步,看着眼前猝然冒出的女人,“顾、顾如叙?” 顾如叙摘下挂着白纱的斗笠,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缓缓道,“你应该叫我一声姑姑。” “姑姑?” 顾如叙点点头。她似乎刚刚去了集市,手上还拎着个菜篮子,装着一堆青菜萝卜。 “你父亲,是我大哥。”顾如叙说着,把菜篮子塞到了陆存予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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