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里的每一个大臣都比他年长,都比他有经验,都可以不听他的话。 — 远山文几: 欢叙经年,别离千里。余孑然一人于宫中,细数半年矣,然依旧百事茫然,遇事踌躇,意兴阑珊,大事每一定夺,竟毫无喜悦可言。夜深恐梦长,感恨少年时,风如刀霜如剑,层层穿堂严相逼。只愿早日胡马不过秦,君归有时期。 掷书格中,寄予南风,直至西北,望远山安。 留安谨拜。 【📢作者有话说】 47章正式重逢,我也好急,尽量在删减这几章的存稿了,剩下的剧情自己觉得挺重要的,有两件事情必须写。 啊啊,请大家耐心等待,47章之后会加更作为补偿! ◇ 第45章 45 朕还不能出宫了? 东苑皇家园林垦为农田后甚有成效,启安城内百姓无不歌功颂德,坊间田间开始了春日的第一次播种。 去年压在常平仓和储备仓的谷子几乎放不下,陆屏便同三省商量,将全国米价降到每石五十钱,并在城南大安坊亲自下田,劝课农桑。陆屏又和户部商量,轻徭薄赋,全国算赋减至每人每年六十钱。 六月,北疆战事转机明显,镇北军沿着黄河往北一路击退突厥大军。陆屏边高兴边担忧,请教梁瀚松想减少男子徭役的年限,改为每三年服役一次。 四海升平的代价就是,陆屏累得想死。 入秋后,他抽空去看已经搬到了东苑的傅妤。傅妤抱着懿文行礼,旁边还跟了一个陆蔷。 陆屏看着陆蔷:“你怎么来了?” 陆蔷撇撇嘴,不是很情愿道:“陛下日理万机,当然不知道我最近在同嫂子教懿文认字。” 陆屏往他们身后的书案看去,凌乱的宣纸上端正地写了几个楷书,旁边还有一盘糕点。 傅妤抿嘴笑道:“华薇嘴馋,喜欢吃我做的果子糕。” 陆蔷轻哼一声。 陆屏才知道最近陆蔷来得勤,后宫能一起打发时间的人太少,她又没心没肺的,似乎不怎么想起自己亲兄长曾经杀了陆景。傅妤就算是圣人,一开始难免心存芥蒂,但也终究放下了。 陆屏抱起懿文:“懿文今日认了什么字?让皇叔看看。” 于是三个大人围着一个孩子转,边聊前朝的事。 “严仞在北疆打胜仗了。”陆屏道。 陆蔷眼睛一亮:“真的!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回来的。”陆屏眼神却黯淡了许多。 陆蔷不解:“难道不是陛下召他回来,他就能回来的么?” 她想得太简单了,陆屏心中苦笑,摇头:“不是想召便能召的,按照规矩,要满三年才能回京述职。” 陆蔷泄了气:“那得明年春天呢……没关系!还有……”她又振作起来,开始掰起手指头数日子,兴奋道,“还有八个月!” 还有八个月就三年了。 陆屏恍惚地想,八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等年底一到,他就询问朝臣的建议,估计很快就能见到严仞了。 正想着,达生弯腰进来,对陆屏轻声道:“陛下,前朝有要事来报,请您回两仪殿定夺。” 又是什么要事,总要打搅为数不多的清闲时光。陆屏皱眉:“怎么了?” 达生面露悲情:“严夫人唐氏病危,恐怕要不行了。” “什么?”陆屏立刻起身。 傅妤和陆蔷也惊得站起来。 回两仪殿的路上,陆屏一直眉头深锁。 自从严岑战死之后,唐若初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月一小病,三月一大病。陆屏登基后没有时间出宫去看他,但派了得力的太医三天一次地前去侯府把脉问诊。 原以为有最好的医术和汤药,唐若初一定能逐渐好起来。怎么却恰恰相反,突然就病倒了? 两仪殿书案前站着太医。 陆屏狠狠道:“太医院养你是干什么吃的?治了两个月都没治好!” 太医道:“陛下恕罪!严夫人常年心中郁结,汤药只能辅以调理,不能舒畅心病,臣也无能为力啊!严夫人的身子已到穷途末路,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了。如今只靠一碗汤药吊着,能不能挨得过今晚都是个问题。” 陆屏怔住。 怎么如此突然,这就挨不过今晚了? 他眼眶和鼻子一酸,当即转身,喃喃道:“我要去看她。”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 没想到太医和太监都跪了下来,还有一个太监抓住他的衣角。陆屏停下脚步,十分不解地看着他们。 有个老太监哀求道:“陛下金尊玉贵,怎么能出宫去看一个失寡的内眷!” 这说的是什么话?! 陆屏气愤道:“她是严老侯爷的发妻,是严仞的母亲!老侯爷以身殉国,严仞在漠北拼死作战,满门忠烈,朕为什么不能去看!” 老太监道:“命妇病丧,从来都是后廷贵人前去探望,没有陛下亲自去的道理,这不合礼法啊!” 陆屏喘着气:“后廷贵人……眼下没有皇后,朕是天子,朕也可以去!” 他用力扯开被抓的衣角,绕开跪在地上的一堆人,领着达生往殿门走去。 而那些人还跪着大惊失色匍匐大喊:“陛下万万不可!陛下请三思啊!” 忽然,书房门槛迎面跨进来一个人,挡住了陆屏的去路。 “陛下要去哪里?”那人的声音苍老却威严。 陆屏愣愣地看他:“梁大相公。” 不管是什么样的风,都能把梁瀚松吹来。 陆屏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梁瀚松果然云淡风轻道:“不就是勋爵娘子病危嘛,陛下何必如此动气?百官都知道陛下体恤将士家眷,但太医也派了,最好的药也用了,唐大娘子身体不争气也是无法,陛下该做的已经做了。” 陆屏料想他不知道自己和严家以前关系亲近,所以说出如此凉薄的话。他道:“梁相有所不知,朕以前便常去严府拜见她,如今去也是合情合理。” 说完他急着越过梁瀚松往外走。 梁瀚松却立刻弯腰跪了下来:“陛下三思。” 书房内陷入沉默。 陆屏不可思议地看梁瀚松:“连梁相也要阻止朕么?” 梁瀚松道:“陛下可着太妃娘娘及达公公代为前往,实在不宜亲自出宫下辇。将死之人榻前病气多,冲撞了陛下怎么办?” “你说什么?” 陆屏以为自己听错了,闭上眼深深吸气,复睁开,只感觉耳边轰轰作响,眼前忽暗忽明。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殿内只有陆屏和达生站着,其余人全部跪着,像是他真的做错了事情一样。 忽然有人来报:“陛下,华薇长公主求见。” 陆蔷又来干什么?陆屏疲惫道:“宣。” 陆蔷走了进来,她穿的不是刚才在傅妤处的衣服,而是换了一套更正式的衣裙。 “陛下,让我去吧。”她脸上是少有的镇定,“让我代陛下前去抚恤严夫人,陛下若有什么话想传达,我一定说与严夫人听。” 陆蔷的眼眶红红的。 陆屏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陷入沉默。 许久,他在满殿的寂静中道:“好。” 陆蔷出宫去了镇北侯府。 太医跟着去了,梁瀚松也退出两仪殿,书房内只剩下陆屏和达生两个人。陆屏无心做别的事情,在书案前来回走动,焦急等陆蔷的人回来通报。 天色渐渐暗下来,宫人上来传膳,陆屏吃不下去,又让人撤了。 夜幕降临,陆屏回到千秋殿,殿内烛架上点满了蜡烛。 等了许久,陆蔷的贴身太监终于带回来消息。 “半个时辰前,严夫人断气了。” 秋天的夜风穿过帷幕,拂过烛火,陆屏倚在柱子前脱力下坠,跌坐在地上。秋水和至乐慌忙上来扶他,他摆摆手。 “你们都下去吧。” 寝殿内寂静得仿佛时间停止。 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大殿空无一人,陆屏脑袋一片空白,望着门外浓浓的暮色发呆。 大殿坐北朝南,门外的天是南天,吹进来的风是南风,往外望去,或许能看到启安皇城以南的所有地方。 许久,陆屏躬起身子爬了几步。 他对着东南方向跪下,俯首,额头磕在地上。他喉咙哽得难受,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 “伯母……” 滚烫的泪水滴在冰凉的地板上。 唐若初的丧礼在一个月之后隆重举行。 严仞不在,严家宗室其他子弟代为出殡,再加上唐家的亲戚,浩浩荡荡一条长龙走在朱雀大街上。 梁瀚松大约是知道此事让陆屏十分动气,至此两个月很少到两仪殿侍立,早朝上开口的次数也比以往少了些。 没了梁瀚松的督促,入冬后天气冷,陆屏更加倦怠。 奏疏拖到最后一天批复,剩下的时间不是看书便是发呆,不是躺平睡觉就是去傅妤那里吃东西。梁瀚松每每想要劝阻,最后还是闭了嘴。 十月初的一个午后,通政司呈上了刚从探马斥候手上拿下来的北疆军情奏疏。 陆屏急忙问:“仗打得怎么样了?严仞有没有事?” 通政使道:“听探马的士兵说,我军大捷,将突厥打退到阴山以北了!” 陆屏的眼眶湿热起来。 奏报被呈了上来。 以往每两三个月,镇北军便会有探马回京禀报军情,奏报虽然是以严仞的口吻写的,却是军师代笔,只简单陈述战事,每一个字都是陌生且冰冷的笔迹。 但陆屏还是颤抖着手打开。 一看到那几行字,他随即一愣。 “这是……” 这是严仞亲手写的! 这是他的字迹! 虽然笔锋有所收敛,且变得更加刚毅,但陆屏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他拼命压抑狂跳不止的心脏,手指轻轻抚过上面早已干涸的墨迹。 ———— 镇北军元帅臣严仞跪奏: 七月底,臣携镇北军四十万与突厥激战,于后套一地交锋数日,斩突厥首领巴肯,遂摧枯拉朽,终大获全胜。突厥残兵北退狼山以北,料数年之内,胡马再不敢度阴山。 今西域乌桓国夜遁后套来求相和,俯以称臣,共抗突厥。臣深知远交近攻、离强和弱之理,故自作主张应允乌桓。即十月初一起,臣携镇北军十万及乌桓使将阿乔勒,班师回朝,归京述职,腊月前便可抵达。 陛下圣安。 元象元年九月二十日。 ◇ 第46章 46 朕不会搞权谋啊! 陆屏捧着奏疏站起来。 以往,他总是像以前一样给严仞写信,然后放在白虎殿习文堂的书格子中。白虎殿空置许久,他知道不会再有一个人从那里拿走书信,也不会再有人给他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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