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秋水和至乐也把炮仗搬出来,同达生一起放了玩乐。有时候陆屏有兴致,便跟着玩一玩,没有兴致便窝在堂屋里盖着毯子看他们玩。 初四那日,陆屏去给皇后请安,终于见到了陆景。 两人是在殿门外碰面的,陆景身边还跟了太子妃傅妤。 因为有傅妤在,陆屏与她不相熟,便抑制住上前与陆景搭话的冲动,隔着几步之遥恭恭敬敬弯腰低头:“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新年安康。” 待他起身,见到陆景微微笑着看他,傅妤也噙着笑道:“九弟待我生疏便罢了,怎么待自己哥哥也唤得如此生疏?” 陆屏愣住,没料想到傅妤这话。 只见陆景走上来解释道:“阿屏是个谨慎的人,初次相见,紧张而已。”说完他伸手拂去陆屏斗篷上沾着的雪水。 傅妤便对陆屏道:“你待我如同待殿下一般便可,千万不要过于客气,以后唤我皇嫂如何?” 她的声音如同融化冰雪的春水般潺潺,说完眉眼弯弯,专注地看着陆屏。 陆屏张了张嘴,还是没唤出口。 傅妤却不在意,视线落在他的外袍袖子上,眼里又染上惊喜:“袖子上绣的可是桂花?我那里有副暖袖也是象牙色的,上面绣的桂花与你袖子上的十分相得益彰,你若不嫌弃,我叫人拿去给你用。” 陆景问:“是你从傅家带来的那个?” “是,之前你还夸它好看呢,可惜不太耐脏,我便不常用。”傅妤笑笑,又看着陆屏道,“见了阿屏我便想着,只有把它给你用,才不算浪费了。” 陆屏听着他们再平常不过的对话,竟有些意外,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 皇后宫里的人出来请他们进去,三人才再没有谈话,一同入宫给皇后请安。自从陆景和傅妤成婚之后,皇后每日的心情都很好,笑容比往常多了许多,并惯例留下傅妤在宫里说话,陆景和陆屏退了出来。 一人去东宫,一个回苍篴院,前方还有一段同行的路。 陆景温和地关心道:“最近累坏了吧?我看你朝跪的时候还打瞌睡。” 这都被陆景瞄到了?陆屏于是借机同他抱怨几句过年时繁琐的祭拜礼仪。而后才转到稍微开心的话题:“哥,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学会骑马了!” “真的?那太好了!”陆景惊喜道:“你什么时候学的,怎么没跟我说?” 陆屏心虚道:“我想着你肯定很忙,等我学会了再告诉你,没学会也不好意思同你说。” 他知道陆景新婚必然是同往常不一样了,有太子妃在侧,又有皇帝看着,大概是无暇再和他谈天闲聊。 陆景愣了愣,叹口气道:“是很久没有和你好好说说话了。忙只是这一阵子,等春天过后,一切进入正轨,晚上你可以来安仁殿找我。” 陆屏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不会……打扰到太子妃么?” “她不在意这些的。”提起傅妤,陆景嘴角扬起笑意,“你若是来了,说不定她更加高兴。” 看着陆景的神情,陆屏似乎明白了,婚后他与傅妤的感情大约是不错的,起码并不如同陌生人,而是比相敬如宾还要更加亲密。 陆屏不确定地问:“所以……哥,你喜欢嫂子么?” 闻言,陆景脸上竟然升起几分陆屏没见过的羞涩。 他道:“留安,你知道么?她唤我仰之。” 陆屏怔住。 皇家礼数森严,夫妻之间更加讲究,别说皇帝和皇后了,就算是宗室王爷与王妃之间,私下里也是恭敬地互唤名号。 陆景继续道:“平日里不管与她讨论诗赋还是策论,她都能答得上来。在很多事情上,我们都有相同的见解,甚至……我能大约猜到她下一句想说什么,她也总能知晓我当下的心事,而后宽慰我。” 陆景陆陆续续跟陆屏讲了两人相处的一些小事,包括陆景同傅妤讲述起自己小时候常常去黎山找陆屏的事,估计从陆景口中,傅妤大约能知晓陆屏是他最亲的弟弟,与其他几个皇子不同。 陆屏替陆景感到开心。 陆景是喜欢傅妤的,因为他们都是温润谦和之人,性格相似,又珍视彼此的关系,互相为对方着想,又有同样的兴趣爱好,谈起话来必然投机。 但这只是幸运,只是碰巧,只是陆景娶的人刚好能成为他的伉俪知己。如果运气差一点呢? 陆屏不敢再想。 只听陆景道:“对了,留安,你的生辰快要到了。” 陆屏回过神:“啊?” 陆景问:“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么?” 陆屏的生辰在每年的上元节前一日,正月十四。他道:“还是和往常一样,我没有什么缺的,皇兄看着送便是。每次你送的,我都特别喜欢。” 陆景点头:“那好。” 以往过生辰,都是陆屏自己在苍篴院小聚一桌,同达生等人喝酒吃肉,偶尔陆景也会来一起吃。但后来慢慢长大了,由于上元事务繁忙,陆景便很少抽得开身来,只能差人将礼物送到苍篴院。 上元节是新岁祥日的最后一天,每年的这天皇家都要在启安城的三条大街上举办祭神游行,一年一小游,三年一大游。今年是小游,没那么忙,但陆景应该还是没空来苍篴院,只差人送来礼物。 除了一些玉石器物玩意儿之外,其中几件最为特别,一本旧书,一件象牙色桂花暖袖,和一双绣样大气的长靴。 旧书是陆景送的,暖袖是傅妤送的。 陆景知道陆屏格外爱旧书这样的玩意儿,若是有哪里得来的珍贵旧书,必定往苍篴院送。而长靴,大概是知道他学会了骑马,才特意送了适合的长靴过来。 在陆景之前,皇帝也命人送了一些生辰礼过来。但陆屏深知,皇帝从来不管这些事,都是皇后以皇帝的名义差人送来的。 达生和秋水好不容易把所有东西都归置起来,又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至乐前去开门,陆屏便在门楼前摇摇看着。 只见门一开,一双花里胡哨的靴子跨入门槛,严仞从容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帮人。 陆屏没想到是他,正想开口询问什么事,严仞早已抢先朗朗道:“子铿前来贺九殿下生辰大喜,一些薄礼,望殿下不要嫌弃。” 陆屏大为震惊。 严仞一摆手,朝后面道:“搬进来吧。” 于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抬着箱子走进来。 陆屏一时无言,走下台阶朝严仞拱手:“严小侯爷……” 严仞负手道:“以前怎么叫我的,现在就怎么叫我。” “……世子。” “不对。” “……严仞。” “嗯。” 陆屏十分无奈,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但这些东西太多了,又太贵重了,我这里大概是用不到的。” 严仞摆手:“放心,不是金银珠宝那等俗物,我保证你一定喜欢。”说着他便命人将箱子一一打开,向陆屏介绍道,“这几箱呢,是丝绵的床垫被子,你那床上的被子太旧了,盖着不太保暖。这是干净刚洗过的,可以直接换上,以后要是有客人夜宿你这里,还能多拿出一床来。” 陆屏:“……” 除了这人,也没人会夜宿他这苍篴院。 “这个呢,是西域来的香料,我特意挑选了几种清新淡雅的,称不上贵重,但闻着比名贵香料要好得多。这一箱是各种解闷的玩物,鲁班锁、九连环、六博棋、军棋、围棋等等,你看书看累了可以玩玩。这一箱是吃的玩意儿,很新鲜,今日一早刚从一品楼买来的。另外还有几幅画,一本时宪书,一幅《洞庭春色赋》。”说完,严仞特意凑近陆屏低声道,“苏公真迹,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 这真的是重量级的厚礼了。 严仞挥手让人都退下去,得意洋洋地问陆屏:“怎么样,有你不喜欢的吗?” 陆屏诚惶诚恐,道:“没有不喜欢的,都很喜欢。只是……你是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的?” 严仞挑眉:“找机会问了太子殿下的。” 下人都出去了,院子里只剩下严仞和宗昀两个外人,陆屏心中无奈,道:“你真的有心了,这些东西都很有用,只不过太多了。”他左看右看,走到一排冒着香味的食盒边,道,“就比如这一排吃的,这么多,我们就算有大海的胃也吃不完啊。” 严仞一拍掌:“有道理啊!怎么办呢?”他又忽地恍然大悟,“不如这样吧,我和宗昀留下来,陪着你们一块儿吃,从早吃到晚。” 陆屏:“……” 最终,严仞还是留下来了。 晚间,下人在堂屋摆了小宴席,秋水、至乐和宗昀都下厨帮忙,王嬷嬷做了十几道菜,热菜连同凉菜和糕点摆满了好几个食案。陆屏也不装了,直接叫几个下人一起上案吃菜。 吃完,王嬷嬷撤下菜,留了酒和点心在案上。达生把没用完的烟花炮仗搬出来,几个人在院子里点烟花玩。陆屏和严仞则靠在案边看院子里的烟花景色。 陆屏问:“你是不是故意要留下来的?” “这酒不带劲呐。”严仞答非所问。 陆屏:“……” 严仞又道:“我发觉你这院子还是挺好的,与世隔绝,进出宫也方便。要是找人修葺一番,会更好看些。” 陆屏道:“好看也没什么用,舒服就行。” “是挺舒服。”说着,严仞长腿一伸,站起来神清气爽地活动筋骨,一边问,“你这里有长枪么?” 他问长枪作什么?陆屏没反应过来,只道:“有剑。” “不要那玩意儿。”严仞嗤道。 他走下台阶,越过玩烟花的那伙人,优哉游哉地踱步到旁边的小竹林里,而后又移到旁边,俯身拿了把斧头。只见他掂了掂斧头,又重新折返回竹丛,左看看又看看,挑了一根竹子,挥手砍断。 陆屏不解地望着他。 达生等人都不放烟花了,同样看着严仞用斧头把竹子的细枝末节修了修,而后竖在地面。 他笑道:“想不想看舞枪?爷给你们舞一段,给九殿下助助兴!” 陆屏忍不住笑了。 这个严仞果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耍帅。 秋水至乐和王嬷嬷都没有看过男子舞枪,当即兴奋地拍掌叫好,连忙把烟花物什都拿开,给严仞腾出场地。 一根竹子,在严仞手里出神入化,犹如一把真正的锋利的长枪,凌厉地切开风中的一切,呼呼作响。当竹尖哗的一下压到地面时,激起沙石细屑,惹得至乐惊呼一声。 宫中天边传来的阵阵爆竹声,都没有严仞有气势。 末了,严仞停枪,喘着气朝陆屏揖拜:“九殿下觉得怎么样!” 一片惊叹和掌声中,陆屏跟着拍手:“非常潇洒!我现在相信了,你是启安城里最潇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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