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仞道:“您跟我打?” 严岑道:“是啊。” 严仞道:“那我少使三分力气。” 严岑一愣,哈哈大笑:“小子,劝你别太自信,突厥人强悍又耐痛,我的枪比这一把不知重多少,你还是使十二分的力气吧!” 严仞挑眉:“那您等着。” 于是他回头,叫宗昀去把陆屏从书房叫过来。 等了良久,陆屏终于来到后院,眼神却涣散无神,表面似乎正常,脚步却十分虚浮。 严仞走过去用手扇扇他的视线,问:“怎么了,看书看懵了?” 陆屏眼神重新聚焦,反问:“什么事?” 严仞低声道:“我和老头子打架,让你来看看热闹,看我打得有多好。” 陆屏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场景,下人在拭枪,唐若初、宗昀、赵管事等人都在场,唐若初还笑着招呼他过去一起坐着吃橘子。 陆屏坐到唐若初旁边,接过她递过来的橘子,眼前严仞和严岑已经各自开始蓄势待发了,他的神思却又不由自主回到了书房。 他终于明白为何严仞的字迹如此眼熟了。 震惊了许久后,他仍不相信,跑去书架找书。瀚海般的书中也有《南华经》之类的道家书籍,湮没其中,乍一看并不明显,但抽出来细看,翻阅的痕迹很重,偶有字行被视为重句标注出来。 陆屏想过远山君是任何一个人,唯独没想过是严仞。 他心中的远山君,和严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是两个完全截然不同的人。 如今两个人却重合了。 陆屏心中反反复复,杂乱地充斥着以前和严仞互相来回的每一封书信,想要从最初那一封书信开始梳理起,身边的环境却不允许。 唐若初笑着对陆屏道:“将军没有用十成功夫呢,子铿就快要输了。” 陆屏定眼看去,原来自己走神之间已经错过了打斗最精彩的场面,此时严岑一挥长枪,横着将严仞的身子挡在了地面上,丝毫不给他起身反扑的机会。 严岑哈哈大笑,道:“不错,有长进。” 严仞输了,却也没有沮丧,反而摆着虚心的态度去向严岑讨教方才的招式。二人开始交流起来,又打了小几场,日光渐渐向西倾斜。 不知过了多久,后院的人散了一半,陆屏忽然察觉耳朵被温热的手指轻轻捏住。 他吓了一跳,严仞的手从他耳朵上移开,人倒笑着道:“怎么了?一直心神不宁的。” 陆屏站起来,眨了眨眼:“没有啊,我只是……还沉浸在你和严将军的斗枪中。” 严仞道:“那你觉得我第二回合打得怎么样?” “……”陆屏一时想不起来。 “逗你的,就知道你没认真看。”严仞笑了笑,用食指点他的肩膀,“走了,送你回宫。” 陆屏随他站起来,领着后头的达生,跟着严仞穿过后院的回廊,往前院走。 严仞的背影似乎比以前更加高大,虽然他输了与严岑的斗枪,可身上仍然有那股骁勇与随和兼具而中和的自信蓬勃的少年气。陆屏亦步亦趋跟着,微微抬头仰望他的后脑勺,脑中浮现出另外一副景象。 严仞轻巧地翻开他留下的书批,看完哈哈大笑,而后提笔在信纸上写下一句话——若伊人未至,孑然独立,如寇如鹏,岂不快哉? 又或者他锁着眉认真写下另一句话——切不可抵死谩生,过犹不及,务必注意安全。 来到前院,人多了起来,经过之处的下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九殿下”之类的问好纷至沓来。陆屏恍若未闻,凭记忆算着距离,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扯住严仞的袖子。 严仞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看他的手,问:“怎么了?” 陆屏嗫嚅道:“你……你能教我怎么耍枪么?” 严仞一愣,笑道:“想学枪啊?简单,只要先练好基本功就能开始练枪,像扎马步啊,负重啊之类的,先把力量练上来了,那支枪你才能拿得动。” 陆屏被说得开始面露难色,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连枪都拿不稳。 严仞便缓下语气:“还是学点别的吧,我都可以教你。” 陆屏问:“那你觉得,有什么适合我的武器?” 严仞却反问:“怎么忽然想学武功了?” 陆屏支吾片刻,道:“就……想着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情,起码能够防身吧。” “那我知道你该学什么了。”说完,严仞拉起陆屏的手腕转身,由从前院往后院原路返回。 陆屏心口堵得慌,任由严仞拉着,被他带到他要去的地方。 严家有个置放兵器的小库房,里头灰尘大,严仞没让陆屏进去,自己进去片刻后便出来,手里多了一把小刀。 陆屏一看:“水果刀?” “……这是匕首。”严仞道,“像你这样的,学近身匕首再适合不过了,怎么样?” 陆屏拿过那把小刀,轻轻拉出鞘,对严仞微笑道:“你说匕首那就匕首,我相信你。” 严仞找了个练匕首的地方,是自己卧房的小院子,比严府的后院还要小,却寥无人烟,适合两个人独处。 达生依旧坐在台阶上,揣着手打瞌睡。午后的阳光令人困倦,陆屏却十分精神,屏息静气听严仞讲。 “第一步先学出鞘。当对方想要伤你时,你反击,抑或对方对你放下防备,你突袭,都应当讲究快。出刀慢了便有可能先被发现而被制止。”严仞道,“先把匕首藏在左边袖子里,右手摸住刀柄,正手快速抽出……” 严仞亲身示范,认真详细地跟陆屏一步步讲解出鞘的要领和细节,然后要求陆屏独自展示出鞘的动作。 “慢了,再快点。” 陆屏重新插回匕首,又按他说的重新抽出。 “慢了。” 陆屏沉住气,重新做了一次。 “还是慢了,再来。” 陆屏咬咬牙,又做了一次。 如此一直反复加快加快再加快,严仞依然没有让他停下来。光一个出鞘就已经把陆屏磨得心力交瘁,他揩走额头上的汗水,靠近严仞道:“要不休息一下吧?” 严仞道:“行。” 不远处亭子里煮茶的宗昀忍不住道:“这就休息了啊?主子,你之前教我可不是这样的。” “九殿下跟你个皮糙肉厚的可不一样。”严仞边对宗昀道,边回身欲同陆屏说话。 他一转身,陆屏忽然猝不及防扬起右手,手中锋利的匕首刀刃从袖子直接划出,在严仞脸前几公分处割出一道长而快的风声。 严仞不禁后退几步。 陆屏喘着气,眼里满是得逞的笑意:“怎么样?” 严仞不禁弯起嘴角,拍手:“九殿下真是出人意料啊。不错,就是要这样出其不意,让对方来不及反应。”他转而又道,“方才那步叫撩割,你怎么还无师自通了?” 陆屏眼睛一亮:“是么?这是第几式?” 严仞道:“第四式。” 他虚虚揽着陆屏往亭子里走,宗昀已经把茶煮好,达生端着一碗热的捧到陆屏面前,陆屏接过,问:“那我能先学这个么?” “可以啊。”严仞挑眉,倾身靠近他,“先叫师父。” 茶还没喝,陆屏的脸上已经迅速热起来,他只好把脸埋进茶碗里,咕咚咕咚地解渴降燥。 严仞也接过宗昀的茶喝了一口,看到陆屏的脸便笑了:“怎么脸红了?叫师父而已,又不是让你叫仞郎。” 陆屏一听,立刻想起他那句诗“呷酒娇吟唤仞郎”,更加招架不住,艰难道:“能不能别提……” “好了不提了,我答应你就是。”严仞哈哈大笑,深知自己开玩笑有些过分了,于是继续催陆屏下场训练。 一直练到黄昏,陆屏才罢休,揣着匕首在袖子里,坐马车回宫。 一回到苍篴院,陆屏便把以往同远山君的所有书信都拿了出来。 在严府的时候,临离开书房前,陆屏把一张较小的字帖折叠起来藏进了衣袖。书房的字帖那么多,严仞不会发现少了一张的。 即使已经知道严仞就是远山,陆屏还是在烛灯下把书信和字帖上的字迹细细对比了半天。 确实是同一个人的字迹。 陆屏大脑一片空白。 等他已经枯坐到亥时了,秋水过来催他睡觉,他才缓缓回过神,低头看着书案上的两张纸。 心口好像空落落的缺少了什么,又好像鼓鼓的被什么填满了。 “远山……”他喃喃道。 接着,他重重叹了口气,懊恼似的把脸埋进袖子里,含混不清道: “严仞……他知不知道是我?” 想来,必定是不知道的吧。 ◇ 第30章 30 我们当年 翌日,严仞又叫陆屏去严府学匕首术。 陆屏还没从昨日的震惊中完全缓过来,便再次与严仞见面。这日学的是正步上刺,陆屏一边学,一边心里犹豫要不要告诉严仞他是留安,想了半日,最终还是放弃了。 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严仞还让陆屏以后尽量每日都出宫来严府学匕首术,若实在出不来,他再自己进宫。但在苍篴院学匕首多有不便,又是陆屏求的严仞,陆屏总觉得不好意思让他跑来跑去,于是日日亲自拜访严家。 大正月里,二人在严家的小院里度过一日又一日,从上刺学到反刺,从侧刺学到平斩,陆屏已渐渐学会一整套完整的匕首术。 但他还是没能把想说的心里话说出口。 没有恰当的时机,也还是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这些日子叨扰世子许久,真是不好意思了!等世子出京之时,我定然备一份厚礼前来相送。”陆屏握着匕首感激地看着严仞。 严仞轻笑一声,道:“那你可不能忘了我啊,是我教的你骑马和匕首。” 骑马与匕首,无论哪种,都称得上是非常实用了,匕首还需要再练习到熟练,但骑马他已经能够自如了。 想到这里,陆屏问:“出京的日子定了么?” 严仞回答:“看天气,暖和的话二月初九,冷点的话二月底。” 那便是说,如果天气暖和,严仞在启安城里便没几天日子了?陆屏低下头,竭力想象没有严仞的启安城会是什么样子。 他干脆不想了,抬头道:“我已经会骑马了,要不要骑给你看看?” 严仞道:“好啊。” 于是宗昀退下前去备马。 陆屏问:“咱们去哪里骑?还是龙首山么?” “不是。”严仞笑道,“这马上就要离开启安了,突然很想去一个老地方,也适合骑马的。我带你去。” 陆屏没问是什么地方,任由严仞给他牵马。两个人从严家出发,向西北方向走去,直到走到山脚下。 “这里是黎山?” 这方向和位置,陆屏几乎可以断定这是黎山,虽然他对山脚下的路不熟悉,但黎山上有座皇家园林,是他从出生起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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