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没有……我没有……” 你毁了一切,你什么都保护不了,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把你掐死在襁褓,好过死后也要因你蒙羞。 “……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玉珍珍跪倒在地,哭着膝行,想要够到楼外月的一片衣角,但楼外月只是嫌恶地往后退去,凌厉的凤眼里没有任何熟悉的温情。 “不要这样,我会改的……你不喜欢的地方我都会改……”他无助地恳求着心中真正的神明,“我不会再拦着不让你找妻子,多少兄弟我都会接纳,我什么都答应,你别不要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见状,楼外月就叹了口气。 他遗憾地道:“玉珍珍,我真恨不得没你这个儿子。” 楼桦突兀地惨叫起来。
第63章 61 雨声不绝,雷鸣隐约,楼外月本来不讨厌任何天气,此刻也对这样没有眼色的大雨产生了厌烦。 男人形容美丽,在雨夜犹如是画家梦里出没的鬼怪,一笔一划都需得用上最名贵的颜料。他本该用那华丽的嗓音骗开每一扇为他所迷惑的门,然后挨个儿杀了这帮沉溺色相的庸人,可楼外月哪里都不去,只坐在床头,一手把沉睡的青年抱在怀里,雷雨烦心,他柔声唱童谣哄爱子安眠。 不曾想玉珍珍额头上冒出冷汗,嘴里无声嗫嚅着什么,楼外月刚要喊醒他,他便痛苦地发出喘息,全身僵直,后牙槽咬得太紧,在脸上绷出清晰的轮廓。 这下楼外月不得不用两根手指掐在他脸颊,强行挤开他的牙关,以防玉珍珍不慎咬伤自己。楼外月道:“玉珍珍?玉珍珍?醒一醒,来我这里,我在这儿。” “不行,不……我不要……别过来……” 眼看着青年进气多出气少,那张惨白的脸上表情越发难看,楼外月眉头渐渐蹙拢,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伏下脸嘴唇碰了碰玉珍珍的眉心,楼外月轻声道:“玉珍珍,我是楼外月,楼外月不会伤害你的,来我这里,我在等你啊,玉珍珍。” “……” 不知这样哄劝了多长时间,玉珍珍恍惚地睁开眼睛,透过窗外微光,看见楼外月那张无暇的美人面。 琉璃斑驳,雨水的痕迹落在楼外月眉眼,划出一道长长的泪痕。 楼外月仍与他额头相贴,声音更轻,一吹就散:“好点了吗?” 玉珍珍呆呆看着楼外月,好一会儿,他抬手试着抚上楼外月的面颊,楼外月一动未动,于是他又去摸那漂亮的,在夜里仿佛也能散发光辉的眼睛。 楼外月闭上一只眼,温柔道:“不要做噩梦啊,你吓坏我了。” “爹……?”玉珍珍说,“是爹吗?” 相遇以来,直到方才为止,玉珍珍从未唤过楼外月一声爹,哪怕如今默认了楼外月的身份,也不会那样称呼他。 楼外月登时愣住了。 许久,他才抬手握住玉珍珍纤细的腕骨,有些颤抖地道:“嗯,是爹,是爹啊,我在这里,有爹陪着,不要做噩梦了。” 那只紧闭的凤眼在玉珍珍的掌心下有着灼热的温度,正不安分地乱动着,玉珍珍两只手都捧住了楼外月的脸,和他挨得很近。 这样亲昵的触碰,只会在梦里才出现。 玉珍珍痴痴道:“你来见我了,爹,我等了你很久,你还是来见我了。” 这句话后,雷声再度轰响,玉珍珍最怕这样的阵仗,却只定定地注视楼外月。 楼外月浑身都在发抖,说不出一句话,玉珍珍半跪在床榻,呆在男人腿间,他直起上身,不断抚摸着江湖霸主的面庞,痴迷且狂乱,此刻玉珍珍忽的想起那个妖艳的女人,过去同样痴迷于在玉珍珍身上,寻找楼外月影子。他记得有人说他和她像一对母子。玉珍珍眼神涣散,彷徨地笑了,将手指又穿插进楼外月那乌黑的长发里,万分轻柔地顺了顺。 每一根发丝,都是江南锦绣局的妇人耗费数年光阴才能织就的丝缎,却被毫不吝啬地披散在男人肩头,那双能看破人心的凤眼紧紧闭上,此刻正往外渗着泪水。 楼外月哆嗦着道:“是我不好……我让你等太久了,玉珍珍……都是我不好,你一个人做噩梦,没人陪,是不是很害怕?” 玉珍珍摇摇头,小声道:“我不怕。” “你在撒谎,你一直都很胆小,晚上若是我不在你身边陪伴,就能一个人哭到天亮……” “我不怕,爹,我什么都不怕。我真的什么都不怕。” 楼外月实在没有办法再听下去,而玉珍珍就在这时探出两条手臂,搂住了他。 手臂是蛛网,长发编织出陷阱,玉珍珍柔若无骨伏在楼外月心口,如一场降临人世的落雪,纯白而冰冷,他依恋地将自己藏在父亲怀里,道:“爹,我真的很想你。” “我知道……我也一样,玉珍珍,我一直都在想你……” “我知道你不会愿意见我,可我晚上做梦总会梦见你……” “我不会不愿意见你,玉珍珍,无论相隔多远,我都会找到你,来接你回家。” 玉珍珍笑起来,笑着叹了口气。 楼外月弯曲脊背,小心翼翼地抱住他,感觉就像抱住润泽白瓷所打造的花瓶,触感温凉又脆弱,里面没有花,从瓶口往深处一看,花瓶底部残余一摊枝叶融化后甜腥的蜜。 那么高挑的一个青年,可蜷缩起来就只剩下了这么一点点,哪怕整个儿缩进了父亲的怀抱,楼外月还是觉得自己心口空空荡荡的。 片刻后,玉珍珍淡然地道:“你不会愿意见我的,因为我做的不好,你恨极了我,你恨不得没我这个儿子。” 有那么一瞬,楼外月惊得说不出话,他僵硬地拥着儿子,看着那向来娇纵的青年半阖了眼,在他怀里倦怠地打哈欠。 “我怎么会恨你?” 楼外月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从喉咙里破出声音,“你是我的玉珍珍啊!” “但玉珍珍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年含糊地嘟囔了这一句,没等楼外月继续询问,他就抬起脸,向父亲露出笑眯眯的一张可爱脸蛋。 “爹。”他甜甜地道,“亲亲我。” 楼外月没有动,玉珍珍催促道:“亲我一下呀!” 潋滟的凤眼,朱红的笑唇,玉珍珍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孩子,这个事实毋庸置疑。 小孩子朝父亲撒娇,更是理所当然。 楼外月垂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吻,玉珍珍闭上眼感觉了会儿,指尖点点另一边脸颊,意思是这里也要。 楼外月照做了。 玉珍珍更开心地笑起来,眼睛闪闪发亮,他问道:“爹,你不恨我了?” 楼外月一字一句轻声道:“我从来都没有恨你,玉珍珍。” 没人能在面对楼外月这样郑重温柔的语调时狠下心肠,玉珍珍却莫名感到不大耐烦,他鼓着脸,刻意刁难道:“可我是个废物哦,楼外月唯一的儿子成了废物,你都不会觉得难堪吗?” “你不是废物。” “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除了长得还算像你外一事无成,全江湖的人都知道,我永远不可能追上你。” “你不需要追赶我,你是我的儿子,你天生就站在我身边。” “我好吃懒做,做什么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天涯阁交在我手里成不了气候,莫说成不了气候,根本——” “不要说了!” 楼外月拎着玉珍珍后领,陡然发力将他从自己怀里提起来,从不对儿子说重话的人破天荒发起火。那永远从容弯起的唇角褪去了仅剩一丝的笑意,他紧紧盯着儿子那双十足漫不经心的眼睛,楼外月吸了口气好让自己保持冷静,却尝到满嘴雨水湿润而饱胀的气息,腥得要命。 他沉声道:“玉珍珍,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你只用做你自己就好,天涯阁还是别的什么,我会看着办,用不着你来操心。” “不用我操心……?” “玉珍珍,刚才这些话,不要再让我听见从你口中说出,我是真的会生气的。” “那你再亲亲我吧。” 玉珍珍如同完全感知不到父亲压抑的怒火,竟一下子弯眼笑起来,哪怕是被父亲粗暴地拎开,他也还是尽力伸长脖子想要回到男人身边,那种狂热的态度让人看了不由暗自心惊。玉珍珍祈求道:“你再亲亲我,我就不这样说了……你再亲我一下呀,爹!” 楼外月沉默着,玉珍珍又喊了他好几声,到最后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楼外月才重重闭了闭眼,把他重新抱回来,掌心在儿子的腰上有节奏地拍抚着。 玉珍珍抓着他的衣襟,抬高了头颅,楼外月用鼻子呼出轻飘飘的叹息,双手即使不带强制意味,也能轻而易举锢着青年瘦削的身体。他不能忍受玉珍珍又要流出来的眼泪,一颗心泡在醋里酸楚难当,便偏过头,依言在玉珍珍眉心一吻。 “好了,睡觉吧……有爹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爹。” “嗯?” “你亲错地方啦!” 玉珍珍眼睛一眨不眨:“不是这里……哎呀!和你说不清楚!” 仗着楼外月根本不曾桎梏他的动作,玉珍珍往上用力一扑,直接就把毫无防备的楼外月推倒在床头的软垫。屋外电闪雷鸣,街道上时不时传来什么东西被刮走叮当乱撞的声响,而刺目的银光又一次将屋子照得亮堂,积灰的墙角,染了几滴茶渍的桌布,还有那浑浊扭曲的情感,这一切藏污纳垢多年,终要大白于世间。 玉珍珍侧面毫无血色,一根根眼睫在闪电的照耀下纤长分明,连瞳心深处都藏着一点极其疯狂的光,双腿分开跪在楼外月腰间,他大半的发都染上银霜。帐帷飘摇,尽管门窗紧闭,家具依然在震荡,暴雨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在这本该万籁俱寂的夜里淹没了一度相通的心跳,玉珍珍看见楼外月似乎在说什么,可他一个字也听不清。 不需要听清,就像楼桦从不倾听玉珍珍的心声,玉珍珍也可以无视父亲的忧惧。 他眉开眼笑,欢欣无比,又颤颤喊了声爹,骑在他爹身上,玉珍珍不受控制地去想象,想象窗下植物的根茎吸饱了雨水,开始爆炸,鲜活的花由下至上腐臭成泥。玉珍珍瞧了眼凌乱的床榻,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玉珍珍,你——” 孩子的情绪总是变化莫测,他蓦然讨厌起楼外月,嫌做父亲的话多,这种时候,比起喋喋不休,唇舌完全可以拿来干点其他有意思的事。作为人人称道的淫具,玉珍珍可清楚极了。 他埋下头,柔滑发丝从耳边滑落,如密密的网,蛛丝散发着银亮的光芒,毒液顺着网线滴落,他辛辛苦苦结了许久的巢,就是为了捕捉到这世间最高傲的猎物。 闪电过后,失去月亮布满乌云的天空,就真的成了那翻倒四溢的浓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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