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她嗅到了玉珍珍自己的味道。 ……是成年男子清淡的苦。又有一点琢磨不清楚,让人心生疑惑的甜。 花香何等累赘,她在这一刻明白为何去向总管讨要香料时,总管要说“那个人不需要这种东西”了。她原以为那是轻蔑的表现,但那其实是句难得的实话。 “——到底是谁做的?谁让你磕的头?!”玉珍珍提高了嗓音,“陈文吗?还是王勇先?谁动的手!是薛重涛?!” 陈文是总管的名字,至于王勇先……似乎是在侍女之前服侍过玉珍珍,后莫名失踪的一个杂役的名字。 侍女曾以为是玉珍珍下手杀的人,可他竟连对方早已失踪都不清楚。 她脑子前所未有的灵活,陈文和王勇先也罢了,贵人竟敢直呼盟主姓名……贵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何会沦落至此,他在被囚禁起来前,到底见识过怎样的风景,活得有多么的风光? 一个曾风光无限的人被碾作尘泥也要活下去的理由,又是什么? “……你不愿意说,我不逼你,但先跟我进去,得给你洗洗脸上点药。” 玉珍珍说着就要来牵那懵里懵懂小侍女的手,侍女却一下子挣脱开,然后在玉珍珍惊愕的注视下,她一头不管不顾扎进了玉珍珍怀中,双手更是用力抱住了那细窄的腰。 “吓死我了!!”她把额头的血全部蹭在玉珍珍衣襟前,就这么嚎啕大哭起来,“我好害怕啊!好痛!好痛!!但这么痛了也还是没办法……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呜……贵人,贵人,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想要拥抱尘土里的花,想要用一身孤勇去替他抵挡世间种种险恶,事到临头,却是那凋零殆尽的花分给她最后的温柔。 良久,玉珍珍轻轻将手放在侍女那不断颤抖的肩头,他手指很慢地拍抚着她,像在哄受到委屈的小婴儿。玉珍珍道:“没事了,没事了……都不痛了……”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我就是个废物……连头,头花糍都做不好……我什么都做不到……呜呜,怎么会有我这样没用的人……” “不是这样的,你做的很好,做的非常好。” “只会逃避!只会哭,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呜呜呜,贵人,你,你会赶我走吗……” “……”玉珍珍叹了口气,说,“不会。” 侍女脸上干涸的血渍又被眼泪冲开,五官明明也算得上清秀端正,这会儿却实在一塌糊涂,她抽泣着抬起头,玉珍珍垂眉看着这张伤心的脸,用自己干净的袖口替她将脸细细擦干净。 玉珍珍温柔地道:“我不会赶你走,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你可以自己选择。” 侍女下巴磕在他的胸膛前,又抽泣两声,慢腾腾想了想,她哭道:“那我就要留在这儿!” “好啊。” “我一定会变得强大起来!我,我会保护贵人的,我不要再这样窝囊了!” 玉珍珍笑起来,他不一定相信侍女这话的真实性,但他还是说:“好啊。” 晚上侍女没有回到下人们休息的厢房,她额头上包着纱布,晕乎乎趴在玉珍珍榻边,听贵人轻声细语和她说话。 他给她讲大漠孤烟塞外飞雪,玉门关外飞驰而过的骏马上有明艳的胡女,她们大笑的声音能在戈壁上传出很远,惊动成群的秃鹫。 “贵人,你去过这些地方吗?” “嗯。” 他没有说自己是怎么去的,又是和谁同行,可他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侍女便知道,那对他而言一定是难忘的记忆。 渐渐的,睡意袭来,侍女眼皮努力撑着,含糊地问:“那我以后也能去吗,看孤烟……骑马,看,看黄沙……” 肩膀上落了一条柔软的毯子,黑暗里,贵人回答她:“只要你想,就一定能。” “那我以后,要和贵人一起去……我们一起,一起去找胡女喝酒……” 她忘了自己应该准备的牛乳和童谣,身体轻飘飘的,只觉得那塞外的大雪正从穹顶不断地往下落,世界在雪色里一片寂静,所有悲伤的过往都被掩埋,只有她和贵人身处那这一方小小床榻,才是温暖而安全的。 到最近,她也没有听见贵人对她这句痴语的回答。 ---- 呃,每章开头的乱码只是我懒得写概要,随便敷衍罢了,没什么特别含义哈。
第21章 21 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就像贵人说的,只要有心,就一定能做到。 侍女开始有意识地在府中打听有关贵人的消息,刨除那些下流淫秽的嘲笑不说,倒真让她知道了几条格外有用的消息。 虽然此前仆役皆轻贱贵人,可没人真的敢对他下狠手,危及玉珍珍性命。 光顾贵人房中的人数随着年数递减,这两年就只剩下薛重涛,方璧山以及沈晚了。 这些人似乎……是将贵人当作了谁的替代品? 无疑,贵人真正的身份是解开一切谜题的答案,想要将贵人从命运里解救出去,就必须弄清事情原委……对了,为何不托人去江湖上打听玉珍珍这个名字呢? 说不定能有什么新的线索! 可对于玉珍珍这个名字,贵人似乎十分排斥,过去侍女想学着其他人那样,称呼他为“玉少爷”,玉珍珍起初不说什么,某日,却忽然让她不要再这样喊了。 “我也不姓玉。”贵人道,“更不是什么少爷,随便怎么喊都行,但玉少爷……就算了。” 侍女其实觉得玉珍珍这个名字很好听,很适合贵人,珍贵的美玉,这世上就找不出第二个足以匹配这个名字的人了。 她忽想起过去玉珍珍曾提过,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并不是他,这莫非……那所谓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就是玉珍珍被要求扮演的对象? 他们之间究竟有何联系,仅仅是因为二者皆为举世无双的美人吗? 侍女想破脑袋也得不到答案,她也绝不敢亲口去问贵人,贵人对往事本就不愿多提,还去刺激他,这和朝人伤口撒盐有什么区别?如此一来,玉珍珍并非贵人真正的名字,那这条线索也不能用了……等等。 等等! 举世无双,这世间最美丽的人,只要老老实实按照这个说法去打听不就行了吗?! 既然是第一美人,那就一定是得到公认的结果,江湖上那百晓生近年出了个美人榜,不分性别不分门派,一年一次重新排榜,这简直就是把答卷摊开了铺在她面前……超简单!太容易! 侍女立刻就想办法找来了这历届榜单,百晓生开始评美人也不过五年前的事,而贵人困于牢笼足有八年,时间稍微对不上,不过影响不大,既然是连玉珍珍都自认不如的美人,那即便隔了三年,也当名列榜首! 呵呵呵呵就让她万欣来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狐狸精能力压贵人一头…… 五年前美人榜榜首,汝南王嫡女,云芳郡主谢思思。 旁有百晓生亲笔描摹的配图。 侍女:“……” 嗯,美女,啊确实是美女呢……就这? 四年前美人榜榜首,仍然是谢思思。 配图,挽起妇人发髻的美女。 三年前,武当山掌门小师叔,韩凌云。 配图,白衣飘飘高冠明目,手执长剑的侠客。 侍女:“……” 侍女表情逐渐麻木。 两年前,因情仇毒死连同韩凌云在内武当山四十二人的苗女,凤仙。 配图,苗女浑身上下都是银饰,嘴唇紫黑也不能遮挡妍丽容颜半分。 旁还有小配图,韩凌云口吐白沫的死相。 一年前,江南盐商沈氏家主,沈晚。 配图,侍女已经很熟的一张脸。 侍女:“……” 侍女:“…………” 侍女:“。” 侍女平静地收起几张复写来的美人榜,转头就去玉珍珍面前呆着了。 玉珍珍:“怎么了?” 侍女捧着脸痴迷地望着玉珍珍,她发自内心道:“谢谢,谢谢谢谢。” 玉珍珍:“?” 这世上,果然没有哪个狐狸精比得上贵人! 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哈!可笑至极!是那百晓生无缘得见贵人容颜,要是他见过玉珍珍,就当知道,这张美人榜毫无存在价值,已经被屠榜了!包年!年年屠榜! 杀他个——血流成河!片甲不留! 没!一!个!能!打!的! 玉珍珍默默看着背后仿佛燃起无形火焰的侍女,半晌,伸手给她倒了杯茶推过去。 “歇歇。”他同样真心实意地说,“别累到了。” 美人榜,狗都不看! 侍女气哼哼回屋,打算将这几幅卷轴随便拿去送人,结果一不留神,那幅五年前的榜单从手里滚落在地一路铺开,侍女弯下身去捡时,忽注意到榜单最下方,也就是美人榜末尾处,有一行批注。 她先前只顾着比较榜首,压根儿就没有从头到尾浏览过,侍女怀中抱着卷轴,蹲在那里,指尖在一个字一个字上慢慢滑过去,阳光斜斜照在一张张或俊朗或娇柔的美人面上,尘埃点点,每个人都是这样年轻,在静止的时光里熠熠生辉。 批注书道:距天涯阁阁主楼外月失踪已有数年,可认定其因练武过度爆体而亡,满月坠落,当有群星闪烁,特以此美人榜纪念一代霸主,春夏秋冬,月月年年。 天涯阁阁主……那谁? 看描述像是个武痴,在侍女的认知里,武痴都该是肌肉虬结不修边幅,邋邋遢遢的,无论如何也不该和美人二字产生联系。 也就是说这位天涯阁阁主,是一位无比美丽的……肌肉大汉? 侍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晚饭后陪贵人在院里散步的时候,她把这事儿当笑话讲了出来:“贵人,您说那些江湖上的高手,都长什么样?” 玉珍珍不以为意,淡淡道:“你不是见过盟主了么?他也算是高手。” 侍女回忆了一下薛重涛,雪衣公子,玲珑心窍,目测肌肉不是很夸张的样子。 “还有剑神。”玉珍珍随口提的都是侍女见过的人物,“便是方璧山,他一手剑术也可称得上拔尖。” 剑神看起来倒是更魁梧些,站在那里便有种不动如山的气势,可也不影响他穿衣显瘦萧萧肃肃。 被玉珍珍这么一点,侍女勉强走出了“高手等于肌肉”的误区,她生在乡村,对江湖的了解仅限于薛府出入的人物,冥思苦想了许久,电光火石间,她又忆起那消失多日的无脸人。 侍女登时一震,站在原地不能动了,玉珍珍注意到了:“嗯?” “您,您听说过哪个高手脸上戴着面具吗?” “面具,什么面具。” “就什么都没有……”侍女蹦跶着连比带划,“鼻子眼睛通通都没有,雪白的一张面具,没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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