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下来的世界中,侍女听见无脸人阴沉沉地道:“是吗。” 侍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勉力道:“贵,贵人只是忧思过重,影响了睡眠,并不是别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无脸人直接打断她,“既然是青年人,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睡不睡得好觉与旁人何干?”
第17章 17 他莫名其妙就生了气,言行举止都像个疯子,侍女完全无法应对,正怕得厉害,二人忽同时听见屋里传来的声音:“欣儿……欣儿?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无脸人几乎是须臾间就静了下来,一声不吭站在原地,侍女怯怯看他一眼,才提声回复:“是我在自言自语,吵到贵人了?” 隔着门窗,玉珍珍的声音显得闷闷的:“没有,是我听错了……” “那我不说话了,贵人早些休息吧。” 侍女心虚得很,生怕无脸人借此机会就要进屋去和玉珍珍碰面,她不清楚无脸人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可有一件事实毫无疑问地摆在面前——无论他有怎样的考虑,这世上不会有人在见过玉珍珍后无动于衷! 侍女心急如火,偏在这时听见玉珍珍窸窸窣窣下床的声响,许是渴了要去倒杯水喝,可万一,万一他要出门来寻她呢?! “贵人!”她边出声喊住玉珍珍,边快步向卧房的方向走去,“那什么……呃……你明日晨起,有何需要奴婢特意去准备的点心吗?” “点心?” “是啊!这几个月都是厨房做好的餐食送来,奴婢都没给您展现过手艺呢,您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奴婢!” 她说着就急忙打开门,探头探脑往里一瞧,玉珍珍散着头发赤脚站在桌边,手里握着个瓷杯,凤眼正疑惑地看着她。 “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他还是说,“不用早起特意准备。” “这可不行……” 侍女谨慎地回头瞥了一眼,无面人站在原地没动,但也没有朝这边靠近的意思,她绝不愿意让又一个心怀恶意的访客接近自己的贵人。侍女紧张得要命,生怕有意外出现,玉珍珍却平和地笑了笑,道:“那就按照你自己喜欢的口味来做吧。” “啊……” “欣儿。” “什,什么?” “你很紧张。”玉珍珍看着她,“你在怕什么?” 侍女超级大声:“我没有!我,奴婢,奴婢就是一时拿不定主意而已!” 玉珍珍神色淡淡,半晌,说:“是谁给你难堪了?” “没有,没有呀!” “这段时间,我从没有问过你的想法,如果照顾我这种人会让你在府里难做,你让总管替你换一个位置就是。”他的语气无波无澜,只有眼睫垂了下来,“没关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这下侍女真慌了:“我不是,我没有!我,我……” “不用隐瞒什么,府里的人从来都是如此看待我,你过去是初来乍到,现在也该全明白了。” “真不是,奴婢真的没有觉得为难!” 光看玉珍珍表现就知道他完全不信这话,可他没再追问下去,青年将手里的瓷杯放回桌面,乌发散开遮住半面,只在发丝间隙露出小半个冰白的耳朵。 玉珍珍疲惫道:“罢了。” 静了片刻,侍女支支吾吾:“那明天的点心,也罢了?” 玉珍珍:“……” 他哧的笑出声,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着她直摇头,过了一阵,到底无奈妥协,说:“我喜欢的点心你不一定会做,更何况我也很多年没有尝过了……” “您先讲讲嘛,奴婢不会也可以想办法学!” 被缠得无法,玉珍珍想了很久,道:“我记得有道叫透花糍,具体做法不太清楚,但看起来是半透明的,里面的馅料……形状就像一朵花。” 他说完自己先否决了:“太麻烦了,我过去是只知道吃,其余一切都不多加了解的人,就是这道透花糍,我也完全不清楚它里面究竟是什么馅料,早忘干净了。” “……”尽管一听就知道工艺不简单,侍女依旧大无畏拍拍胸膛,“没关系!就一道点心,能有多费事!明日……不,后日!后日一定能让贵人你吃上这道桂花糍!” 玉珍珍:“透花糍。” 侍女:“对,头花糍!” 玉珍珍:“……” 侍女摇着尾巴,叮嘱过玉珍珍上床歇息后,宛若得胜的将领,斗志昂扬离开卧房,没走几步她一个激灵,想起院子里还等着一位难搞的无面人,将领变狗熊,狗熊可胆怂,然而等侍女四下看去,却哪里也找不到无面人的身影了。 ---- 我,我好像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沙雕之力了……
第18章 18 头花糍……透花糍,很不简单。 侍女遇上大麻烦。 在小厨房打滚了一个通宵,浑身裹满面糊糊,侍女也没弄懂这道“外形半透明”“内里藏朵花”“馅料要甜蜜”“造型要华丽”的点心,究竟该怎么制作。 一道点心不会做也不要紧,可这是一道点心的事吗? 这分明代表着贵人对她的莫大信任! 这是爱!是羁绊!是对昨日的追忆与未来的期待! 侍女绝不允许自己在这里跌倒! 一夜过去,一无所获。 翌日,玉珍珍道:“进展如何?” 侍女:“很有成效,小菜一碟。” 又一夜过去,一无所获。 连着两个通宵,白日又不得空,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的消耗,快到黎明时,侍女伏在案板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无脸人刚好在慢悠悠给糕点做最后的装饰,细细木棍的一段沾了嫣红的花汁,被他随意在糍糕表面按出桃花的形状。 侍女:“……?” 他背对着侍女,宽阔肩膀一路下延,收出一截窄而有力的腰身,他将衣袖大刀阔斧挽到臂弯,每个动作都显得熟练极了。 体型颀长作态大方,不去想那张面具,光看背影,侍女情不自禁想……倒是个让人心驰神往的美男子。 只见无脸人利索将成型的点心装盘,方净手用方巾仔细擦干净,继而戴回放一边的面具,无面人道:“送过去吧。” “不是,你,您怎么……” 无脸人:“哦,这个。” 无脸人:“刚好会做,顺手而已。” 侍女觉得这个顺手,可能,也许,大概,顺得有些过于多了。 看看外面日头,时辰也不早,她慌张下顾不得其他,抓起无面人递来的食盒就往外跑,一路跟阵小旋风似的,冲回玉珍珍所居的小院。 虽不是自己亲手所做,但总算能让贵人吃上自己喜欢的点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信任无脸人的手艺,侍女激动得刚要高声喊贵人,话语便在喉头狠狠一哽。 多日不见的薛重涛站在房门前,正在和玉珍珍说着什么。 侍女手里的食盒一个没拿稳砸到了脚上,痛得她想要龇牙咧嘴,玉珍珍越过薛重涛肩头看见她的到来,目光闪烁了一下,方轻声道:“嗯,这两日我确实没有见着别人……沈晚他们……也没有来。” 薛重涛先回头看了眼侍女,见她已敛声屏息退到一侧,便不再多说,继续道:“也只是有些痕迹而已,并不一定是真的有人入侵,更何况就算谁有那个胆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乱,也绝不会闯到这里来。” 玉珍珍微笑,不多发一言,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面上,光洁而美好,玉雪铸就的人物啊,薛重涛禁不住要深深凝视着,他伸出手,掌心捧起玉珍珍的脸庞,指腹来回在那眼睑上抚摸。 “精神看着好些了。”薛重涛低声道,“最近睡得还好吗?” 玉珍珍笑道:“一直都睡得很好。” 薛重涛:“给你新安排的几个下人,听总管说你只留了一个,为什么?” “微贱之躯,实在心有不安。”玉珍珍声音柔和,细声细气地道,“盟主也无需太抬举了,玉珍珍清楚自己的本分。” 薛重涛默了好一会儿,说:“服侍得不好就告诉我。” 他像不知道该和玉珍珍说什么,又拼命想找个既能让自己留下,又看上去足够得体的理由。最后,薛重涛平平且僵硬地道:“最近是有些事情,方璧山和沈晚才抽不开身。” “是这样吗。” “我也一样,江湖上稍微有些风浪,需要我去处理,所以我很少在府里……” “这样啊。” “不过事情很快就会解决,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一切都不会影响到这边。” “嗯,我知道了。” 言笑盈盈,有问必答,说出口的话一定会得到回应,这正是多年调教积累的成果,薛重涛作为一手推进这一过程的主导者,是应该为此深感自满的。 可他在挖空心思考虑着如何自然地与玉珍珍多说几句话的同时,又时时刻刻思考着该如何从这个完美的微笑面前逃开。 一切都是完美,都是恰到好处。 玉珍珍作为淫具,作为楼外月的替身,即使不能算尽善尽美,也已经做到了他能成就的极致。 毕竟在这之前,谁都没想过,能将天之骄子楼桦碾作足下花。 不能想,不敢想,天涯阁阁主的追杀穷尽天涯海角,时过多年,旖旎妄念,肮脏淫欲,却是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在这个人身上发泄得一干二净了。 乌黑秀发,习以为常的笑容,通身月白,还有那熟悉的……凌厉凤眼。 薛重涛忽向后退一步! 玉珍珍歪了歪脑袋:“盟主?” “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薛重涛额角竟添了层冷汗,他快速道,“之后再来看你。” 他连回答都不听,直接就转身往外走,经过侍女时因步速过快甚至刮起一阵风,玉珍珍静静立在门边,看男人狼狈的背影,许久他低下头,默不作声回屋去了。 侍女也敷衍地向薛重涛离去的身影行了一礼,追着玉珍珍进屋去,玉珍珍坐回窗下老位置,侧面有着说不出的寂寥,侍女讷讷捧着食盒,那份来自于贵人的情绪无声,却也浩大,她一时再说不出话。 “他是来问,近些日子可见过什么陌生人。”反而是玉珍珍主动解释道,“好像有人闯进府里了,也不晓得是真是假,不过这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陌生人……? 侍女未能细想,玉珍珍已微笑着看向她手中的食盒,道:“成功了?” “啊,对!您尝尝!” 侍女取出碟子放在玉珍珍手边,玉珍珍仔细看了一眼,怔了很久,他慢慢,断断续续笑了出声:“这可真是……” “不知道味道如何……您快尝尝!” 玉珍珍没有立刻去取用,他凝视着白白胖胖的糕点,看那朵印在表面的桃花,又透过桃花,看见里面同样花型的豆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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