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哥,你不信我吗?” “信你……当然信你。” “那你抱抱我,好不好?哥……我们重逢以后,你再没抱过我了。” “那是因为……”白羲远的眼中闪过隐痛。他重新点燃了烛火,站在原地,神容犹豫。 五年前,正当他外出赴试的时候,井水遭人投毒。老人来查验他制毒的效果时,发现了还没咽气的沈榣。老人甚觉惊异,于是将沈榣带走,作试药之用。 白羲远回乡后,只见满目残垣余烬。 后来他得知沈榣生还,终于寻到沈榣时,两人已是殊途。 沈榣假作失忆,获取了老人的信任。他的榣儿为了生存,造下了无数杀业。 山里的小村子不富裕,饥寒疾病往往难免,百姓能生存已是不易,如今又出如此惨剧,沈榣已是他唯一的亲故。白羲远想劝他放下,与他同去城中住,沈榣却将他拒绝。 沈榣说,那已是他的命数,吞了那么苦,不甘就此停手。 于是白羲远也没有去城中,而是在山中建了间小书阁,等着沈榣有一日能放下仇恨,或是大仇得报,与他同归。 “哥,我再不会杀人了!”沈榣说得急切,声音略微颤抖。一双比月色更清澈的眼,真挚而哀痛,“哥,其实你一直在等我对不对?仇人死了,我们可以一起走了……忘了这些事情吧,哥哥。” 白羲远放下了手中烛台。扑到怀中的人很瘦,好像自五年前分别,他的榣儿就一直没有长高。其实他理解榣儿报仇的心思,过去的五载春秋必定痛苦至极。 “榣儿……榣儿?” 白羲远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不对,沈榣几乎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他起初还以为是在撒娇,直到怀中人向下滑了些后知后觉地发觉了问题。 “嗯……哥,五年,其实远没有我们感觉得那么长……它其实很短啊,哥,你有想过为什么那个老头会信任我吗?” “……为什么?”白羲远的心剧烈地跳动,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因为如果他死了,我也会死。”沈榣神色很平静,他笑着,声音却有气无力:“所以他笃定,我不会背叛他。” “什么!” 白羲远瞳孔骤缩。 “你不是找了一个能杀他的人吗,很厉害的那个……他解不了这毒数?” “不清楚,不过他能解也不会解的。他清楚我做过什么。” 楚栖幽继承了周鸾儿所有的优点,沈榣清楚这人早就发现了执断剑杀人的是他。那老老真正钦慕的人是周鸾儿,楚栖幽虽是周鸾儿之子,但着实没造过什么拿得出手的杀孽,所以他只能替他杀,让那老头相信楚栖幽与周鸾儿是一路人。 秦松凛砸断过周鸾儿的剑,断剑杀人正戳着楚栖幽心口,他又顶着楚栖幽的名声作孽,那人怎么可能给他解这毒。 “我去求他,你快告诉我,那个楚公子在什么地方……” “来不及了,”沈榣面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气息也弱下去,“哥,多抱我一会儿吧,你要去哪儿,记得带我一起……” “好,哥一早就带你进城,给你买糖沁的莲子酥……榣儿,榣儿!” 纤瘦的手臂垂落,怀里的人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如同残破的莲茎耗尽了气力,终于折断。鸦青衣袖滑下来,遮蔽了他短暂一生中无可计数的疤痕。 ---- 想了想还是给两把刀塞一起了,明天直接上糖(ಥ∧ಥ)
第29章 29.告白 混乱的梦中血色又染成一片。 阴雨凄凄,风如鬼哭,母亲的骨茬散在血水里,半焦的尸手拉扯着他的脚踝。 师叔在竹篱外转身离开,师父将他的头按进池水里。那池水里有血,有碎肉。喘不过气,胸腔快要炸开一般痛,他一挣,猛地痛醒过来。 喘息牵动着胸口的伤,剧烈的疼痛像是刃片直插进胸中搅动。贴身的衣物早已经湿透,楚栖幽痛得攥紧了掌心下的锦被,忽然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旁侧,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萧……” 萧洛卿移开了眼,却将手中的一叠纸折了两折,背过身去装睡。 “……三公子?淮王,洛卿?” 楚栖幽身上没力气,于是勾起指节,将枕边一缕青丝绕在指尖,轻轻拉扯几下。那人不应,依旧背对他躺着。 “理理我罢,求你了……我好痛的。” 他使上了自己最可怜的声音,带着哭腔哀求。 萧洛卿本在掷气,可一听见那人虚弱的声音,当即便心软了,再沉不住气,立刻翻过身来。 楚栖幽方要调笑,却见萧洛卿神色担忧,眼底有些泛红,隐约可见一点湿影,颇像一条委屈的狼犬。 “怎么还哭了,被我吓着了?” “哼。” 楚栖幽暗觉他赌气的样子有趣得紧,心里却也清楚,他这步棋的确走得太险了。 “我错了,三公子,好哥哥,别不理我么……嘶——” 楚栖幽说着就想朝他贴过去,不意稍微一动胸中便是一阵剧痛,他倒抽一口冷气,又软倒回枕上。 萧洛卿被他吓了一跳,几乎立即将他扶住: “你别乱动!……来,痛就咬我。” 楚栖幽眉尖蹙起,显然而痛得厉害,眼中光似破碎的琉璃,看得他的心也几乎碎了。 何必掷这个气呢。他心中三分悔意,将指节送到美人唇齿边,美人却伸出湿软的舌,往他指尖轻轻舔了一下。 “洗得干干净净我才好脱身啊,不然怎么跟你回来。” “可是……可那不是平白添了罪状,哪里洗清了。”萧洛卿想起来他当时手中的医书,有三卷——这是把裴逸设下来愚弄人的杀局揽到自己身上了。 “裴墓一事本来也有太多人将信将疑。反正三卷医书已全部炸毁,再没有人能为夺医书找我麻烦了。我死而复生,恨我者亦惧我,又大多在乱世中疲于生计,估计也不会轻易上门找茬。” “死而复生是你设的局,你为何不告诉我。吓死我了,我以为……”想起当日情形,萧洛卿仍觉心悸,他吞咽一下,将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你在气这个事么,我……我当时也不知是否能成,当然不敢随意期许。” “什么?” “嗯……如果不成,所有人都会知道,那一剑是我的谋略,不然火药怎会炸得那么巧呢。没人会找死人麻烦,你一样可以带我走。还好那把剑是宿春,别人的我还要嫌呢。” “什么叫我一样可以带你走!……我生气了,这回真生气了。”萧洛卿将他的手塞回锦被中去,狠狠将被角掖整齐。 “难道把我扔在山上么,不会,对吧。”楚栖幽朝他赔笑,睁大眼睛露出无辜的神色。 “你……我与你直说罢,卿卿。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缘由,但是,我真的、真的更希望你能活着。你先前也背负过那么多罪孽,其间苦楚我不敢说我能想,但你都能忍下来,这一回却因为我就要舍命来赌……别这样,好不好。” “也许以往他们都利用你,没人真的在乎你,但是现在,我爱你,我在乎你,不掺任何别的心思。” “好,我再不了,再不会了。” 萧洛卿在他唇上落了轻轻柔柔一个吻,复与他依在一起,用鼻尖轻蹭他的耳鬓。 “手给我,送你个好东西。” 纤细修长的手马上递到他掌心里。萧洛卿扣住那只手,在手腕内侧最白嫩的皮肉上小啄了一口,留下一处小巧的绯红印子。 一只冷玉雕凿而成的链子被从枕下摸出来,套到那只纤白的腕子上。 “这是什么?”楚栖幽动了动手腕,玉链子哗哗作响。玉链的环锁并没有被打磨得温润,反而见棱见角,每一道刻痕都清晰可辨,却又并不割手。 “亲自给你凿的,你瞧它好不好看?” “嗯,有些意思,先前见过的玉器都温润,唯独这个不一样,见棱见角,锋芒毕露。从这刻痕的力道看来,淮王是气极了,想将我锁一辈子。” “你便说喜不喜欢。” “喜欢,特别喜欢。淮王把这等心思大摆上台面,我怎可能不乱心神。” “你贯会这么想,我是愿你同这玉一样,不被朽烂的俗世磨伤了棱角。” “嘁,镯儿钏儿那么多样式,只要你想,哪个雕不出棱角,你偏琢成链子,敢说你不是这么想?你才是贯会污蔑我的。” “不愧是我爱的卿卿,骗不过去啊。” 萧洛卿轻轻一笑,勾了玉链在他指尖落了一吻:“天地已朽,不破不立。陈规朽矩压在我们身上的罪枷,我们一刀刀一剑剑,全把它破开,砸碎。那便不再循着他们的例,佩什么圆珠润玉……不对,圆珠还是要的,我们一道,从杀伐里夺下个圆满来。” “这条玉链也算是天底下唯一一条,你若收下,这一世我便只认你一个,一世一双人,决无二心。” “好,我答应你,收着它,再不与你分开了。” ---- 本应该写在完结后写在后记里,但还是忍不住先贴出来了: 玉链与圆珠的解释:无论是楚栖幽还是萧洛卿,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们在旧礼旧制下压抑已久,乱世残酷杀伐四起,楚栖幽与师为敌,萧洛卿举兵谋反,他们都站在“礼”的对立面,心中却都有自己的根骨,凭着胸中一口气,同陈规朽矩锋刃相向。这是带着锋芒的、不温润的玉。 这也决非盲目的反抗,玛瑙圆珠便是这一点的投射,在乱世之中相守,其实不易。 而玉链不仅见锋芒,还见痕迹。刻痕代表着两个人不可遗忘的过往,在拉扯中琢出一条玉链,是爱欲的具象化,扣题“欲风雨”中的“欲”字。 待会儿会把给洛卿和小楚约的稿子发出来!
第30章 给儿子们约的稿子! === ![https://i.miji.bid/2023/12/23/1880ad9379c7d355c5f69577b9ba2276.png](chapter-83ac438aed2866e8afe5eefe9cccf2f754e04c8c.png) ---- 每次看到都会心情大好(^ν^)小楚尊嘟好美(〜 ̄▽ ̄)〜 也会贴到简介里去〜( ̄▽ ̄〜)
第31章 30.夜话 桌案被移到床榻旁侧,书稿笔墨都堆置其上。一面屏风挡在外侧,将桌案与床榻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一连三五日萧洛卿都未外出,处理政事都是在卧房之内,需面见外人的事悉数交与栾鹤代行。 五日后夤夜,栾鹤忽提灯而至。 萧洛卿对着烛火看书,楚栖幽半靠在他怀里,呼吸均匀,已是睡熟了。他睡得很安稳,神色舒缓,烛火柔暖的光线轻纱一般覆上他的眉眼,渲染出三分惬意的氛围。 她于屏风后站定,意在等人出来,萧洛卿却不这么打算,低声招呼她:“这么晩了,还没休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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