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艰难唯一死尔。”谷梁初不看谷矫,也不看那几个侍卫,仍冷冷道,“谁又见过万死?今日这火看似是那渎职的门役,是你们几个轮值的侍卫之过,可这名册里的每一个人,谁能脱得干系?上一岗若是细致,走过路过的若肯留意,倘有此事?这是未成势头,若不及救,让这把火烧塌了王府,死的可就不是谷梁初妻儿六人,各位在外的家宅儿女三姑六戚能躲得过?谷矫只身一人,非要给他找个亲故也就一样站在这儿的梁健而已,靠他两个没法看遍王府角落,剩下的尽可阳奉阴违偷懒耍滑,甚至可以处心积虑暗藏不轨,只要觉得值得就行。” 此言一落,不仅几个当值侍卫,所有听见的人全都跪了下去。 弓捷远愕然看了一会儿,又想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跪了下去。 谷梁初依旧谁也不看,他站起来,转了身,负手进入堂厅,进门前声音沉缓地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家若总是齐不好,孤要你们无用。” 满庭之人尽皆无声,只是跪着。 梁健第一个站起来,他跟进堂厅,眼见谷梁初穿出后侧厅门向着书房去了,回身看看谷矫,然后又看向也站起来,抻着脖子朝后张望的弓捷远说,“司尉且去伺候” 弓捷远并不情愿,只是这样时候不好驳斥,勉强跟进后院。 谷矫这时方才慢慢起身,看看几个仍旧伏地未动的下属,寒着声音说道,“召回所有歇职侍卫,整肃,领罚。” 弓石站在前院等着歇值的侍卫陆续回来,偷眼瞄着脸色如同泡了墨水的谷矫,嘀嘀咕咕地说,“这么大所宅府,外院当值就十个人,是看不过来啊!”说的同时心里暗道,“幸亏我秩哥昨夜并不当值。” “那有什么办法?”旁边一个侍卫叫做秦当,这几天都和弓石一个班,闻言小声说道,“他们内外两院还是人多的队!咱们前后院队每值十个也没有的。总共二十几人,隔天一值,顶多了六七个人。” 内外院队各三十人,弓石来了几日,摸清一点儿门道,掰着手指头查,“前后院队一个二十三一个二十二,加上谷矫梁健正好一百零七,是不够用。怎么不扩充些?” “你说得可真轻巧!”秦当就道,“说扩就扩?没有建制?如今不是前朝,亲王可拥重兵,便在京中未就藩的也能有个五六千人。皇上规定府中兵丁数目不许超过两百,这是有死限的。你想添人,且等咱们王爷封了太子的吧!” 自己尝到了拥兵的甜头只怕别人也会效仿,亲生儿子也要防备。弓石心里嘀咕,嘴上却说,“就是二百也行啊!那不还有好几十人的余地么?怎么就不能添了?我们主从三个不就添进……”说着话他突然恍悟到了什么,“哎呀不对啊,一百零七人里没有我家少将军啊?我家少将军不算侍卫的么?没有在册?” 秦当还想说话,所有侍卫都到齐了,谷矫咳嗽一声,他就立刻闭上了嘴。 弓捷远快晚上时才能找到弓石说话,“我没听着你们如何整肃,说来听听。” “哎哟!”弓石立刻就道,“可了不得。那个大魁梧谷矫真不含糊,先当着所有人的面使劲儿抽了自己十棍,就自己抽,也不留着力,棍棍都带血珠子,差点儿迸到小的脸上。然后又抽昨晚那几个当值的,每人五棍,有一个没过三棍就趴地上去了,他也不惯着,愣给抽完了。昨晚值夜的结束了抽前晚上的,每人三棍。然后所有人,连之前请病假的都算上了,每人一棍。这些人现在还都龇牙咧嘴呢!不过没胆叫苦罢了。且看以后哪里还有隐患,谁人还在偷懒。我瞅着那些杂役走道都不敢落脚了似的,外面请的工匠们概也听说了,个个一脸谨慎。” 弓捷远听了拿眼瞄他一下,“挨了一棍你还这么轻松?” “我没挨棍。”弓石说道,“只我和秩哥没有。那谷矫还没浑蛋到家,当众说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和秩哥刚来,不能殃及无辜。不过下次再有类似的事儿就躲不了。” “他浑什么蛋?”弓捷远听了冷冷地说,“浑蛋的是他主子。” 作者有话说: 王爷挺敢说的
第19章 弱王妃谏子议嗣 晚膳时候谷梁初神情却又平和如常,仿佛白天不曾发作似的。 梁健见他心情尚可,谨慎劝道,“昨夜既走了水,不知是否惊着了西面院里的两位王妃,郡主和小王子皆还年幼,王爷可要过去看看?” 谷梁初眼睛盯着弓捷远择鱼,闻言颔首应道,“等下用过了饭孤便过去瞧瞧。” 弓捷远觉到谷梁初总是看他筷子,无意扫回一眼。 谷梁初便即说道:“你们二人都随孤去,领着司尉看看女眷住处,也给王妃侧妃认一认脸,免得哪日误闯了去,只给凝蕊杀了。” 谷矫不说什么,梁健也只轻轻地笑。 弓捷远不甚高兴地道,“侧妃恁般了得?杀人如同剖瓜?只一照面便两半了?” 谷梁初不搭理他,缓缓吃饱了饭,又喝了两盏清茶,便起了身过去西院。 弓捷远懒懒跟在后面,眼见谷矫梁健始终落他一步行走,也无寻人说话之意,一路只往东墙里看,心道昨夜失火那个世子必当知道,尚是小小少年,不知怕没怕的。 谷梁初余光瞄见弓捷远总瞧东院,既不询问亦不阻止,只是大步在前,推开西院大门直接走了进去。 门内守着两个短打女娥,见到谷梁初立刻蹲身施礼,“奴婢见过王爷。”同时觉察到了生人,立刻谨慎瞧向弓捷远的脸。 弓捷远暗想这个院子果是巾帼天下,连守门的都是女子之身。 大门距离内殿不远,早便有人通传进去,四人未走一半,已有一个宫装女童扑将出来,一边跑来一边清脆唤道:“父王父王!怎么好几天了才来?” 谷梁初连忙弯下腰去,先扬声道:“容儿慢些。”待得女童接近便即温柔抱起,轻声问道:“容儿是想父王了吗?” “想得厉害。”女童笑容纯真神情高兴,同时银铃婉转,声音好听得紧,“父王便该日日都来。”说着也看见谷梁初的身后多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立刻问道,“父王带了谁来?” 弓捷远借着灯火看那女童,但见团面粉腮杏目明亮,竟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孩儿,未及赞叹便又听闻前面传来一个柔雅女声同一个脆爽之音,二人一起说着,“臣妾见过王爷。” 便是正偏二妃一起迎了出来。 弓捷远一时尚分不清二者身份,只听那个柔雅女声又再说道,“容儿这般大了,怎么还总抱着?” 谷梁初眼睛仍在女儿脸上,闻言浅浅一笑,“她身子轻,孤还可以再抱几年。”说完转目看看两个女子,询问地道,“孤今日忙,此时方才腾出工夫过来,昨夜走水可曾惊着你们?” “凝蕊派人出去看了,”柔雅女声回复地道,“说是不成势头,因此未曾惊慌。” 弓捷远听出这位便是正妃,不由偷眼打量。 正妃朴清身形纤弱,虽然贵为王妃,眉眼之间倒有两分风流韵致,不似寻常正室只是呆板老派。 谷梁初听了她的话后点了点头,抱着怀里女童往正殿走,边走边问,“简儿在哪儿?” 朴清闻言笑答,“他总不肯好好用饭,妾身命令奶娘看着,不将东西吃干净了不许动弹,想是还没完事,等下自会 过来。” 谷梁初已经走到正殿门口,闻言放下身上女童,对她说道,“已两岁了还不断奶,如何能爱吃饭?”同时瞟见弓捷远停在殿阶下面不走,指指他道,“司尉进来,好叫王妃侧妃灯下看看你脸,省得再见不识。” 弓捷远微微有些迟疑。 梁健过来,低声说道,“正殿却怕甚么?既是王爷相唤,进去便是。” 弓捷远这才抬步上阶,先与二位王妃见礼,“弓挽拜见王妃娘娘,拜见侧妃主子。” 朴清说道:“弓司尉不必多礼。” 侧妃凝蕊等着王妃音落方才开口,“见过司尉。” 弓捷远虽未认真观看这人,也觉出来她比王妃红润许多,身姿略健,五官英朗了些。 谷梁初抬腿进了正殿,过去锦榻坐着,手中仍旧牵着容儿不放,嘴里却说,“且将简儿唤来,待孤走了你们再立规矩。” 弓捷远立在殿门内侧不动,眼瞧王妃示意了人,工夫不大便有两个奶娘样的伺候抱着一个奶气十足的小王子来。孩子尚小,概不常见父亲,还不知道讨喜讨巧,只是怔怔张望四周,望了半天才伸小手呼唤,“娘亲。” 谷梁初也没抱他意思,只是拿眼瞧着,然后问王妃道:“还不会说什么话吗?” “臣妾瞧他心里明白,”王妃立刻答道,“只是嘴懒。” 旁边侧妃跟着说道:“这是好事,都道贵人语话迟,王子有大福气。” “也多教他一教。”谷梁初不讲太多,只轻声道,“哪日父皇起了兴致要见简儿,孤王不合也这般说。” 王妃立刻便道:“臣妾省得。” 谷梁初低回头去看看女儿,面目温柔地说,“王妃和你母亲心慈,舍不得多管教他,你当姐姐的不妨严厉一些,觉得他懒就训斥他,当替父王教育。” 女童还没说话,侧妃凝蕊便立刻道,“这却如何使得?王子金贵,容儿虽是姐姐,也不能以郡主之身管束王子。” 谷梁初脸上隐隐的笑意立刻淡了,“还都是小孩子家,只论姐弟情谊,作甚整日王子郡主分得清楚?” 侧妃见他不悦,立刻便躬身道:“凝蕊失言,并非顶撞王爷,乞请恕罪。” 谷梁初没再吭声,神情却也不再和煦。 王妃看看侧妃,谨慎地问丈夫,“王爷看着有些疲惫,可是近日事多累着了吗?午间听得人说王爷在前院里发了脾气,现在可平复些?” “好了很多。”谷梁初松开女儿,让她去与弟弟玩耍,眼睛仍旧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孤也总是忙些闲事而已。你这院里修得怎么样了?此刻虽然晚了,孤也看上一看,否则不知又得几天才来。” 众人听他这样说,立刻又欲起身相陪,谷梁初率先向殿外走,嘴里吩咐地道,“天气寒冷,容儿和简儿别出来了,照顾的人也都留下。孤王略微转转便回去了。” 王妃命人挑了灯笼,一边陪着谷梁初走上园中甬路,一边轻声问道:“怎么急着回去?王爷还有事情要赶着做?” “孤需多读些书。”谷梁初道,“今时不同往日,之前咱们都在北王府里,觉得父皇只重武功战计,自立新朝却又不同,常问孤些经世之策,虽然不必对答如流,却也不能事事不知。” “王爷委实辛苦。”王妃闻言便道,“而今样样都得顾及,只是也莫太劳身了。前日娘娘寿诞广有外男,妾身不得入宫祝贺,提前进去送礼物时娘娘又与妾身提了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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