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川立刻就道,“孙大人,铜矿一事还未议完。” 孙霄说道,“都是涉及钱款之事,难道不可一起提吗?各省经济都靠自足,朝廷欠账不过军费和堰坝维修,倘若没有亏空,便是暂无余钱,尚大人也不用着急卖国藏了。” “卖得之利亦是收为国有,且能源源不绝一劳永逸……”尚川反驳。 “世上就没有一劳永逸的事,”孙霄打断了他,显然并不认可,“卖了确实不用担心矿藏丢失,要想令其好好缴税,看着铜料的去向也是不小的人力。” “依孙大人之见,”尚川的声音沉了下去,“彻查各路军费便能解掉燃眉之急?你是知道哪里有问题吗?” “自然不能。”孙霄朗声说道,“至少不叫火旺。我若知道哪里有问题,也不等到现在。” “如今是火旺火弱的事吗?”尚川冷笑起来,“锅中根本就没有水米,一点儿也不能烧了,否则必要炸裂。” “那是……”孙霄还要说话。 谷梁立烦不胜烦,大声阻止,“好了。尚大人不要咄咄逼人,孙大人提的事也与方才说的话题远了一些,今日就议到这儿,容朕想想再说。” “皇上,”尚川仍道,“此事不能久悬……” “朕说了想想!”谷梁立暴躁起来,“散朝吧!” 弓捷远沉吟了一路,回到工部才问宋栖,“今日朝上所论之事,大人到底怎么想的?” “你竟用心。”宋栖当面夸他,“站那么远还能听清朝上争论。我也没说假话,确实觉得都有道理。堂堂的大祁,要卖国藏自然有失体面,也不利于管理经济,可是尚川管着个没钱的户部,人人都冲他伸手,急也该当。只说这修黄河,总不能都指望地方自掏腰包,那是决计修不好的。我也想不了太多,只这堰坝之事耽搁不得,否则便是生灵涂炭之罪。” “皇上拖一日,下面就得等一日,”弓捷远说,“动弹不了怎么打算都是白费。” “他也着急。”宋栖是好臣子,肯替当家人想,“官员们只管主张,拍板的是他,昏庸或者圣明的压力都在他的身上。” “这不就是皇帝应该承担的吗?”弓捷远的表达相当直接。 宋栖看看四周,但见跟前无人方才斥道,“你这性子倒像了我,只爱口无遮拦。皇上固然应该承担,臣子明说出来就是不敬。尚川够逼人了,个个都无爱君之心,还怪皇上生气?” 弓捷远心道他爱气不气,只把事情办好了就是,谁让要抢这个位置坐呢? “孙霄为何凑热闹哩?”宋栖也有一点儿疑惑,“自我入京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话。这人官阶不小,说话的时机并不恰当,却是什么意图?” 弓捷远没有吭声。 朝堂风云里隐着个朔亲王谷梁初,到底有多少人能察觉到? 谷梁立焦躁不堪地坐在御书房里,两腿分到皇袍之外,脑袋向下扎着,几乎贴到膝盖。 倪彬知道这是烦狠了,悄然立了一会儿,端碗温茶送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皇上,你该口渴了吧?” 谷梁初长吐一口闷气,扬起头来,伸手接住倪彬的茶,诉苦而又愠怒地说,“倘我北王一脉全无性命之忧,做这劳什子皇帝干什么?满朝文武全都阴阳怪气各藏鬼思,全都该杀。” 倪彬不敢深劝,只轻声道,“皇上切莫气坏了自己身子。” 谷梁初又吐会儿气方才缓缓地道,“也就剩你还肯在意朕的身子,这些东西,换了谁当皇帝都是臣子,有气节的没两个,难为人的招数却不用现学。一个逼着朕卖国藏,丁点儿都不容空,还没议完,另外一个就紧忙地说要查各地军费,安心揭掉朕的底子。公公说,应该怎么办好?” “自然不能容他们如愿。”倪彬立刻回道,“要说对策么,老奴却没那个才能。皇上既然信不过这些人,不妨就同皇后参详参详?娘娘乃是公侯之女,甚有见识,又最心疼皇上……” 谷梁立摆了摆手,“虽说夫妇一体,嘉娘毕竟弱质女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能知道什么?况且她最近身子又很不好,莫跟着烦。容朕歇息歇息,让初儿午后进宫来吧!” 倪彬躬身应了,“皇上想得极是,上阵父子兵,老奴这便通传出去。” 谷梁初已经得了冯锦的信儿,独自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又得了谷梁立的传诏,边换衣服边对梁健说道,“孤进宫去你在官署附近转转,捷远看见便知事情已在进展,省得焦急。” 梁健笑道,“只恐小主子知道王爷进宫心里更不安生,反正夜里也能见着,一总告诉不好?” 谷梁初或觉得是,扣着腰带没再吭声。 这日从山东调入工部的两个官员都到了京,弓捷远忙着接待安排,倒没留意梁健。 谷梁初进了乾清宫,看见谷梁立满脸不快地捏眉心,直把老高的鼻梁掐得通红,立刻便问,“父皇龙体不爽快吗?” “早朝的事你听说没有?”谷梁立放下了手,立刻又道,“朕也是气糊涂了,朝上的事你去哪里听说?倪彬跟着朕呢,让他给你学上一学。” 倪彬闻言便即过来,将尚川如何说的,匡铸许正宋栖等人又如何说,孙霄怎么插嘴统统说了一遍。 谷梁初认真听着,沉默不语。 作者有话说: 欢迎评论
第164章 波澜起各显神通 谷梁立问,“你听着烦不烦?这个周阁珍真能给朕找事,贪就贪吧,竟采私矿。既是赃物,没收充公没什么可说的,尚川偏要卖了,还弄出这许多理由来。” “他是没钱急的。”谷梁初这才回话,“可是户部不是今日才没钱,如今周阁珍这里虽然没得什么现银,范佑和时樽那儿还是能扫出不少来的,总可解解燃眉之急,怎地倒比之前还要急吼吼的?” “朕看过了汤强送上来的报告,”谷梁立脸色阴沉,“这俩东西没有周阁珍肥,现成的金银纸钞凑不上一百万两,若是只修黄河还差不多,能剩下点儿造造兵器,怎奈各路边军一听朝中得了银钱立刻就来催讨军费。今年北元和察合台都在遭旱,境线上的兵防压力增了,朕不能强硬拖欠。前面两月没发的饷就是巨大数目,可恨夏税还得等上三个多月,当真说得内外交困。” “黄河之事需得顺应天时,等待不得,各线毕竟暂且无事,”谷梁初仍旧说,“天气暖了也不需衣甲,有口吃的饿不着就成了,怎么只管催讨?难怪孙霄要查他们的帐,真是不管朝廷死活。” “他能都是好心?”谷梁立马上哼了一声,“明知朕为南下之役占了辽东和西路的军费,这帐怎么查法?恐怕就是匡铸的怂恿,你可忘了尚川作的那首反诗?明白骂人。今日却装了好相,一脸的诧异。都这么催命,只怕朕会彻底赖了。” 谷梁初再次沉默。 “这是谷梁家的事情,”谷梁立接着说道,“莫要指望臣子体谅。朕也不能一味按压,否则闹得烈了,传得各路军马知道,咱们只剩北军还肯忠君效力,其余几线都没办法放心大胆。” 谷梁初沉吟了片刻方道,“那就只能让步,且准尚川卖矿,拿着了钱悄悄补上两路军费,剩下的发饷,而后压着孙霄的话,硬拖到秋后再查各线军费,自然也就没端倪了。” “朕也这么想的。”谷梁立点了点头,“可这卖矿非同小可,多少眼睛盯着款项,能准出拖欠两路的军费来吗?” “那就看谁卖了。”谷梁初总算铺垫完了,“若是交给尚川宋栖这样的人负责,必然准不出来,换成冯锦就好说些。” “哦……”谷梁立听了不由皱眉,“给冯锦么?朕还打算派给你的。” “儿臣要比冯锦招人眼目。”谷梁初的态度特别认真,“况且他与南京的老世家们来往起来比儿臣要容易许多。这矿是要喊出去明卖,可想既能保证收得上税还得控制住铜料不随便卖给蒙古北元以及西域诸国,给谁还是需想好了。儿臣身后站着父皇,去同有钱家伙们争讲谈价许多不便,冯锦毕竟是外戚,不姓谷梁,且能跑腿,遇事也愿意跟咱们商量,目前来讲是最好用的人了。” 谷梁立想了一会儿,“这话也是。你不出头确实省得大臣们疑虑朕。” “他们总要疑虑,”谷梁初冷冷地说,“如同咱们也总不敢完全信任他们,并管不了,且能堵住他们的嘴巴不乱嚼舌也就行了。” 谷梁立终于下了决心,“罢了,朕就顶下这典卖国藏之罪。” 谷梁初却又说道,“父皇何必顶着?找个人来与尚川辩辩,然后再输给他,让天下知道父皇是给臣子逼迫蒙蔽也就是了。” “朕今日都问了一圈儿。”谷梁立闻言又烦躁了,“连冯锦都是赞同卖的,谁能冒这个头去跟这个东西辩驳?” “父皇忘了刘举吗?”谷梁初提醒他说,“刑部拥有立法之权,自然可以干预大政。典卖国藏,哪是一个铜矿的事?只要刘举肯贴上法纲,非说此例不能轻易而开,就是场好辩论呐!父皇便可借此声明铜矿乃是周阁珍之赃,为充国库无奈为之,下不为例,以后杜绝类似事情发生。” 谷梁立看着他问,“刘举此人很是精明,怎能让他痛快发言?” 谷梁初的神情很像他的父亲,“儿臣冒罪说句,汤强卢极都是干什么的?刘举说与不说,他们想不到办法?” 谷梁立这才嗯了一声,“各部总没有尚书摆在首位也不像话,刘举识不识抬举,就看这次怎么做了。” 谷梁初目的达到,不再说话。 谷梁立沉默了须臾,突然问道,“如此一来周案也就差不多了。两位王妃的母家怎么处置,你可有什么见解没有?” 谷梁初似乎一愕,须臾之后方才回道,“宁王妃新殁,厚弟的家事儿臣不便置喙,朴清甚为贤淑懂礼,自从嫁给儿臣心里只知丈夫儿子,并不在意重利轻离的父兄亲眷,他们犯下这等大罪,实是儿臣与朴清襟上之污,不能姑息,还请父皇严明惩治,也少后患。” 谷梁立颔首赞他,“你明白事。都说千秋万岁,朕也总有百年之后,届时你有这种帮不得正忙只能拖累添堵的一干外戚,除了赘名望就是头疼,不若趁早清除。只是如此就更势孤力单,周案实是你的功劳,虽说不能明彰,也需问问你的意思,若有一二亲厚,朕也不是容不得的。” 谷梁初躬了蜂腰:“公孙优已得冯锦照顾,儿臣素来不与张家来往,并没亲厚之人。” “你这也像了朕,”谷梁立叹息了声,“冯家乃是开国功勋,朕与几个妻兄弟也不如何亲密。不过那是因为早早就藩,倒也没想故意疏远。幸得如此,否则刀兵相见之时如何忍心?所以说张家这么不提气确实可恶了些,倒也省得你太难受。” 谷梁初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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