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不必做,你只需照常到灵枢院当值,我明日会继续称病告假,看看他们还要蹦哒几天。” 李尘徽听了这话就知道梁蔚心里早有成算便也不再多问,但他总觉得梁蔚今日有些不对劲,莫名地好说话。 梁蔚没骨头似的往桌边一靠,像是有些累了,李尘徽听见她说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李尘徽起身告辞,梁蔚低着头没理他,他便兀自出去了,他回身关门时恍惚间在梁蔚低垂地发丝间看到了她苍白的脸。 李尘徽一愣,在他的印象里梁蔚高深莫测,在修行上更是无坚不摧,可今夜他竟在公主殿下身上看出了一丝病弱的......错觉吧。 梁蔚像是感觉到了李尘徽的动作,他转头朝李尘徽皮笑肉不笑,“夫君,今夜是想刘留下来陪我吗?” 李尘徽被公主殿下口头调戏了一番,红着半边脸走了,还好有外面的夜色做遮掩,才没让他当着侍卫的面丢脸。 书房的门被阖上了,梁蔚挥手在门上用灵力布上了禁忌,继而脱力般地倒在了地上。 暗红色的灼印从他的领口渗出,从他白皙修长脖颈渐渐爬上下颌。绯色在他狭长的眼尾晕染开来,他的面上本就苍白地毫无血色,任何异色都无比的显眼,更何况是这样浓烈的红。 梁蔚额前的发丝已被渗出的冷汗打湿了,他衣物遮蔽之下的身体被暗红色的灼印占领,龟裂般的纹路切割着他的每一寸肌肤,蚀骨的灼痛感让他再无一丝挣扎的力气。 但他的脸上确是出奇的平静,像是早就对承受这样的痛苦感到麻木了。 他跟着宋翎离宫后,在某一个朔日之夜第一次受到了灵力反噬,此后每到阴时朔日他都会被折磨成一个怪物。 宋翎帮他想了很多法子,也传授给了他许多功法,却仍然没能帮他解决这个症状。 这反噬随着梁蔚修行境界的提升变得更为剧烈,近几年尤为严重。梁蔚算好了日子,今夜本是准备独自一人熬过去的,没想到李尘徽今日突然说要来找他。 不知过了多久颤抖的手指终于摸上了桌角,继而死死地扣住了某一块凸起。 梁蔚借力慢慢从地上坐起来,他调理了一会自己的内息,将灵脉里外泄的灵力收了回去,把自己痉挛的手指掰回原位。 “咔咔”声过后,屋内恢复了寂静,梁蔚从袖中抽出匕首,借着烛光在看了看自己映在上面的脸。 “麻烦”,公主殿下轻啧一声,抬起的眸子里还有未曾褪去的金色,看来明日都不能出门了。 书房外传来了脚步声,在靠近门口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梁蔚认出了炳刃的气息,索性撤了禁忌。片刻后,炳刃推门进来了。 房内的烛火被梁蔚灭了一半,整个书房的光线都很是昏暗,炳刃进来时就看见自家主子正半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便放轻了脚步,候在梁蔚身旁。 “人还活着吗?”梁蔚没睁眼,神色淡漠地说道。 “回殿下,还有气,他把自己知道的都招了,但没说出什么要紧的东西。”炳刃实话实说,他显然知道梁蔚此前经历过什么,说话还是很小心的。 梁蔚的语调毫无波动:“哦,那就把他丟回去,再多钓几条大鱼出来。” 炳刃领了命,看着梁蔚湿透的额发,有些踌躇地开了口:“殿下,可要给您备些热水沐浴?” “不必,你叫人连夜把刘掌柜送离京城,至于那批柳息木就暂且留在京城分舵。” 梁蔚说完最后几个字便不再吭声,炳刃见他这样,便放轻了声音,又继续道:“殿下,督察院那边传信来说明日便要去户部查账,属下已派暗卫暗中保护主审的诸位大人的亲眷,请殿下放心。” 炳刃将近日所有的消息都给梁蔚讲了一遍,待他出去之时,已是更深露重的后半夜了,梁蔚书房里的灯终于暗了下去。 清安居内也是一样的漆黑,可榻上的人却是仍未睡去,李尘徽又翻了两次身,再也忍不住地从床上坐起来。 梁蔚苍白的侧脸今晚一直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舒坦,你小子要记住喽 ,日后讨了老婆别惹人家烦。”和州老道士吃醉了酒,曾经大着舌头这样对李尘徽说道。 李尘徽突然福至心灵,只不过就是像梁蔚这等非同寻常的女子,竟也会被此困扰吗? 李尘徽想起书上曾写过,女子宫寒可用煮四物汤来缓解疼痛,梁蔚身边像是没有贴身的侍女,不知会有人给她煮汤。 夜间有安眠之人,自然也有彻夜未能阖眼之人,就比如灯火一夜未息的户部办差大院,钱枫的心腹们忙了一整夜,终于把历年的账目整理了一遍。 其实说是整理账目,明眼人一看就知不过是为了把假账做真罢了。 督察院来查账那就来查嘛,反正他们早有准备,他们的算盘打的可比督察院那些监察御史快多了,就擎等着他们空手而归吧。 到时候就只能怪灵枢院那个老不死的长史运气不好,自己往死路上作喽。 天亮时钱枫从办差大院回到了自家的私宅,方才有人传信给他说府上来了贵客,他一进门就从下人口中知晓,崔邺竟亲自到了他府上了。 “大公子驾临寒舍,下官真是有失远迎啊。”钱枫小跑进了屋,肚上的赘肉颤动地像是在跳舞,他一张胖脸高兴地笑出了花,本来也没多大的眯眯眼彻底成了一条缝。 他亲手给崔邺奉上了茶,面上谄媚的表情与今晨高贵冷艳的钱尚书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个人。 “老钱呐,你这是摊上了事啊。”崔邺矜贵地接过茶盏,低头看了看躬着身的钱枫。 钱枫像是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腆着笑道:“是有事,今个晚上下官请您去天香楼吃酒,楼里新来的几位姑娘个个都水灵,都给您留着呢。” 崔邺听完这个罕见地没有接话,而是又继续说:“我不管你们户部到底被人拿住了什么把柄,这事情明面上却绝不能牵扯到我身上。” “哎呦我的大公子,这事挨着谁都挨不着您呀,你就放一百个心,下官早就把那东西给处理干净了。” “真的?” “千真万确,您就等着看督察院的人回去找端阳公主哭吧。”
第20章 刑部 “这是什么东西?”梁蔚看着桌上那碗黑的反光又泛着热气的不明液体,疑惑地朝炳刃问道。 “回殿下,这是用当归、白芍、熟地黄和川芎熬制的四物汤,可缓解......女子......经期宫寒腹痛。” 炳刃垂下头,认真地给公主殿下解释了一遍这玩意的功效,不过说到最后时他的语气还是有点心惊胆战地虚弱。 梁蔚放下擦手的帕子,又瞥了一眼放在他面前的碗,皱眉道:“谁让人送来的?” “是驸马,他今晨特地吩咐厨房给您做的这个,叫人务必在您在早膳前给您送来。”炳刃这句回的倒挺快。 “呵。”梁蔚的唇角弯起熟悉的弧度,“夫君有心了。” 炳刃偷偷看了一眼梁蔚泛着凉意的金色瞳孔,顿觉冷风拂面,整个人都呆愣了片刻。 这几日公主殿下的心情怕是难以捉摸,驸马爷这次估计是把他主子得罪很了,只是可怜他昨夜忙活了一晚,今早还得替驸马爷承受殿下的雷霆之怒了。 可梁蔚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他示意炳刃出去,说自己要闭关,并叫他遣散书房外的下人。 炳刃出去时,又瞥了一眼梁蔚,他见他主子平静地闭上了眼,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不过他这口气注定喘不匀实。 “什么叫殿下把那玩意喝了?”辛阳在炳刃的耳边低吼,他其实还想说是“那东西是殿下能喝的吗?” 炳刃这会的脸色有些青,不过比他回来时已经好很多了,他当时瞥见梁蔚一声不吭神情冷淡地把那味道奇怪的汤一口闷了的时候,差点没一头栽地上。 今晨平桥把汤送过来时,他已经准备进梁蔚的书房了,听对方说完这是什么时候,他就觉得梁蔚绝对不会喝,只是当着府内下人的面他必须接过驸马亲自派人送的东西给梁蔚送过去。 “殿下这是被驸马下了降头吗?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该如何是好?殿下这是怎么了嘛?”辛阳愁眉不展地连连发问,把旁边的炳刃弄的更加无奈。 唉,天行有常,而道无常,许是公主殿下的心性当真随着他的修行而变化无端,无人可以真正揣摩吧。 左都御史丘成岚已在户部办差大院喝完了了第三盏茶,他下首的一众御史们正在紧锣密鼓地翻查户部历来账目,堂下并无人声吵闹,唯有“哗哗”的翻页声此起彼伏。 “丘大人办差辛苦,下官带您去后面吃些点心好生歇息一会吧。” 邱成岚身旁站着的户部小吏看着很是伶俐,也更懂官场事故,带人把这些来查账的上官们都伺候的不错。 只有这位年过四十的左都御史最是不好侍候,邱成岚并非是那种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相反,他跟内阁次辅韩谦一样都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最是会和人周旋,这样的人反而更不好打发了。 “我们不过在此坐着翻书,哪里又来的‘辛苦’二字,这位大人为了我等的活计忙活了半天,才最为辛苦。” 邱成岚笑的很和善,他留了长长的美髯,笑起来很是清雅俊秀。 “辛苦大家了,回头我请诸位去我家喝酒。” 邱成岚起身朝堂上的众人双手抱拳,堂下众人早知他家有悍妻,但酿的一手好酒,便都乐呵呵地笑了,把那小吏晾在一边很是尴尬。 李尘徽这会儿已把此前交由制器司的重弩改造好了,他制作的引力符没出岔子,还得多谢梁蔚的帮助。 他还没来得及去告诉方主事,就听见院里的小吏叫他,便回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那小吏身后跟着位身着红色官服的官员,看着大约是刑部的人。 果然他听见那小吏说:“大人,这位是刑部的苏侍郎。” “下官见过苏侍郎。”李尘徽朝苏侍郎行了个礼。 苏侍郎客气道:“驸马不必多礼,您大概也是知道下官此来也是为了谢长史此前案子,想请您跟下官去一趟刑部协助调查。”他说罢便拿出刑部批的条子给李尘徽看。 “如此,那我这便跟大人走,小孙,你去和方大人说一声,要按时把东西给军器所送过去。” 李尘徽脱下官袍外面的护衣,把东西交到了小吏的手上,转身跟着刑部的苏侍郎走了。 “苏大人,我能冒昧问一下,林主事现下在刑部可还好?”李尘徽平静地问道。 “他一切都好,请驸马放心。”苏侍郎答的很干脆,他还怕李尘徽不信,又加了一句,“不瞒您说,我与他是同乡,况且我们沈大人特地交代我们要善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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