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时三刻后,聚贤殿。 几位内阁大臣都聚集此处,朝会争议到刚刚方才结束,太后谋反一事,总算尘埃落定。 在此次事件里,卷入其中的官员,多达二十几个,再加上宫里内外的彻查,涉案人数,少说也有数百之计。 再加上远在其外的瑞王,直到今时今日才有决断。这速度,已经称得上快。 首恶太后被判处幽禁,德妃与她一处,姨侄两人,倒是有个伴。 曾有言官质疑过太后的情况,自从除夕后再无人见过她,言外之意是觉得陛下做了些什么。 景元帝甚是大度,当日就派人领他过去。 ……据说,那官员吓疯了。 然而任由谁问起,他都说,太后还活着。 只是那人脸上惨败的表情,又让人觉得……那似乎是某种比死了还要可怕的处境。 太后毕竟犯下重罪,能活着已是万幸,到底是怎么活着的……也没多少人在乎了。 除却太后与德妃之外,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斩首,景元帝再不曾留情,几乎是命令刚下,就已经推出午门,全都砍了脑袋。 瑞王的处置,还要留待钦差使臣回归。 而今就只余下最后一桩事。 那些与太后有着千丝万缕,却又明面上没什么来往的嫔妃。 从礼官带着刑部官员进宫开始,有那机敏的,多少猜到景元帝的心思。 皇帝陛下,怕是要清理后宫。 这后宫多年来,都是被太后把持着,不论是选秀,还是宫权,从不曾旁落过。 而今景元帝,想要将大权收拢手心,那也合情合理。 然而,不论他们有再多的猜想,当景元帝意图遣散后宫时,这个消息,无疑是朝着他们的脑袋重重挥上一拳,打得他们人仰马翻,措手不及。 这可比他们原有的猜想,还要荒唐上无数倍! “陛下,这万万不可!” “自古今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陛下若是不喜而今这些嫔妃,重开选秀便是,怎可遣散宫妃,这将皇家,将世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陛下,您登基多年,膝下却是空虚,如今这朝中内外,都甚是担忧。要是在这紧要关头,您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定会引起朝廷动荡。” 纵然这聚贤殿内,只有内阁与几位重臣在,可在这惊涛骇浪之下,激起的浪潮,却不亚于今日朝会。 景元帝的手指摩挲着下唇,姿态有些散漫,“这宫里几多人经由太后的手,送到后宫的,诸位心知肚明。从前寡人不在意,而今太后都要寡人的命,诸位不愿,是觉得寡人的命太长,想让寡人早些死吗?” “臣等不敢。” 景元帝这话一出,一时间,谁都不敢承受这样的罪名。 “……只是陛下,后宫嫔妃,总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怎可在这之后,将她们弃之如履?” “功劳?苦劳?”景元帝笑吟吟地看向说话的阁老,“不如将这份记录再看一看,如何?” 宁宏儒闻言而动,将一份厚实的文书双手奉上。 那阁老接过来,有些疑惑地翻开,不过看了几眼,就脸色苍白。 边上的官员一瞧,便从他的手中也接过来看,不多时,这脸色倒也无甚差别。 景元帝慢悠悠地说道:“寡人这宫里头呢,当真人才辈出,什么样的能人都有。这俗话说得好,一样米养百样人,这百人百面,可还觉得有趣?” 张小阁老是这内阁里,年纪最轻,也是资历最浅的。 这文书传递到最后,才到了他的手里。他低头看了片刻,才终于打破这寂静:“陛下,这可是真?” 这疑问汇聚成沙,堆积成塔,无声无息蔓延在整个聚贤殿内。 “寡人已经留足颜面,尔等最好莫要得寸进尺。”景元帝那漫不经心的话里,藏着暴戾恶毒的煞气,几乎不加掩饰,“若是依着寡人原本的心思,她们都别想活着出宫。” 一时间,谁都不能忘却,今日午门前,那几乎血流满地的景象。 那残酷,冰冷的画面,正映衬着现下景元帝的话。 景元帝不甚耐烦地敲了敲桌面,冷漠地扫过诸位朝臣:“寡人不是在与你们商量,这件事,没有更改的余地。所有宫妃,都会迁到甘泉寺‘为太后诵经念佛’。” 这其中,就算有那么几位想开口的,却也碍于刚才文书里面罗列出来的罪证,而无法开口。 景元帝的放纵,滋养出无数头凶恶的兽。 满手血腥,无一是真的无辜。 又有多少是有着血脉亲缘的联系,以至于这时,竟是没有了开口的余地。在景元帝森冷的目光下,几乎无人敢再说什么。 说是几乎,就意味着有。 首辅乔琦晟声音苍老,带着几分凝重:“陛下今日,今时所为,当真只是为了清除太后余党?” 老者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景元帝的威压,在众人之中抬起头,直视景元帝的双眼。 景元帝玩味地说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陛下要是真只为如此,那在清除后宫污秽后,自当重开选秀。”乔琦晟沉声道,“如此,方才能平息诸臣担忧。” “寡人,为何要这么做?”景元帝似笑非笑,带着几分恶意,“是近来寡人安分了些,倒叫乔阁老有了错觉。” 真以为他是搁这广言纳谏呢。 “陛下,”乔琦晟连声道,“臣只怕,会重蹈先帝覆辙。” 一瞬间,聚贤殿内,满室寂静。 在场没人是蠢货,几乎在一瞬间,都觉察到乔琦晟在说的是谁。 先帝与慈圣太后的往事。 又或者,是剑指在乾明宫的那位。 “呵呵。” 是景元帝轻笑两声,打破了寂静。 “既然乔阁老如此顾全大局,担心重蹈慈圣太后之旧祸,那寡人岂能不坦诚相告呢?” 景元帝如墨的眸子浸满了张狂肆虐的杀意,那种疯狂流露,令他更似地狱鬼魅。 “不论尔等有什么心思,加诸于国,加诸于寡人,寡人都懒得在意。唯独惊蛰,”那猩红的嘴唇微动,吐出残酷血腥的话语,“倘若他伤及一星半点,寡人就毁了尔等在意之人,在意之事,在意之国。” 有那本事,就将他拉下这皇位,景元帝心头那头渴望血液杀戮的恶兽,本也时刻翘首以待。 嘻,战呀。 那是何等疯狂,何等暴戾。 “他安在,寡人还会安稳坐在这皇位上,与你们无聊闲扯,他若不在……” 那头兽露出暴虐的恶意,阴森的杀气几乎铺天盖地。 他就毁了这一切。 叫这世间都不得安生!
第93章 百丈楼,清幽阁。 这是一处潜于百丈楼内,常年不容外人进出的小楼,来往客人甚是隐秘,旁人无法窥探其身份背景,只偶尔路过阁楼,远远眺望上一眼,深感此处之幽美。 乔世轩被邀请来时,心中尚有几分怪异。 这一次邀约来客的,乃是京城的风流才子牟桂明。 牟桂明是去岁朝廷科考的榜首,早在他下场考科举前,他就是这京城内闻名的风流才子,不知惹得多少京城女子倾心。 乔世轩从前,也与他此前在数个场合打过交道,却没想到,今日在这清幽阁内做东的人,居然是他。 牟桂明出身并不富贵,也不是什么世家,家里头只当有些家底,这才能供他上京赶考。不过他在江南与京城处都闯出不少名气,光是一副字画都能卖出高价,不然也撑不起他那样放荡的生活。 只再是如何,牟桂明都不可能是这次宴请真正的幕后人。 清幽阁中,不论摆设布置,都异常精美华贵,光是那些流水般送来的美酒,都是上等珍品,勾得这一次与会者满肚子酒虫作祟。 乔世轩只扫了眼,就发现了好几个眼熟的家伙。他倒是不怎么出头,宴过一半,就拿了杯酒,就躲到外面去偷闲。 只没想到,他刚走到特地挑选过的僻静地方,发觉这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一个人。 闻着就一身酒气。 陈少康下意识回过头,发觉是乔世轩,这才松了口气,又趴回去围栏:“我还以为是哪个找到我,又要寻我灌酒。” 乔世轩和陈少康私下没什么交情,不过到底认识,说话还算放松。 “方才过来时,倒的确见到几个在找你。”乔世轩道。 陈少康摇了摇头:“我可不去,那群人跟疯了一样,见天寻人灌酒,再是美味的酒,这么糟蹋,也是浪费。” 乔世轩过来,才发现陈少康身上的酒味有点浓郁。 陈少康嘿嘿笑,拎着自己的衣袖晃动了两下:“无事,都倒里头去了。” 撒了归撒了,酒味一浓,倒显得他好像吃得许多,要推脱的时候,也容易些。 乔世轩:“我竟是没想到,这一次做东的人,是牟桂明。” 陈少康:“他在京城中玩得开,谁不是看在那些人的面上,才来的?” 牟桂明交往了几个身份家世都算出挑的郎君,那些人素来喜爱有才学的人,更不在意牟桂明的出身家世,久之,这才逐渐让牟桂明搭起了这台子。 乔世轩挑眉:“但,清幽阁?” 陈少康恹恹地摇头:“谁知道那又是谁帮他牵桥搭线,我出来前,他们还在吵呢。” 是的,哪怕是这些还没踏进朝廷漩涡,只能在边上敲边鼓的这些个权贵子弟,都难免被朝堂大事所吸引。 现如今,最让人震撼的,莫过于前几日景元帝遣散了后宫。 虽然传出来的风声,是要让宫妃为了太后的罪行祈福,为了皇家诵经……可有再多名义上的由头,这样的举动仍然惊骇世人。 这是何等疯癫的行为? 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街头巷尾,都为了此事掀起轩然大波。 哪怕是在义敏大师的清谈座会上,此事也被频频提起,更别说他们这些与其紧密相关的权贵子弟。 这其中就有不少人的姊妹,都入了宫。 陈少康亦是在这时,方才知道,自家父母曾有打算,要把二姐送进皇家。 定国公夫妇正为此庆幸不已。 他们在家中,就已经因为这事谈过几次。 一想到这,陈少康就心中抑郁,不免多说几句:“这些个人,一遇到这种事,就总会将缘由归于他人身上,就没想过,这是陛下自己所为?” 乔世轩想起来,自己刚穿行过的那些人,的确正在聊着这件事。 “陛下此举,当真荒谬,自古今来,哪有这样荒唐事?女子入宫为妃,是为了传承龙脉,结果,却是遭到这样的下场?” “陛下定然是被妖人蛊惑!” “此言差矣。这宫中嫔妃,多是太后娘娘经手挑选,谁人能够确定,这些人里面没有太后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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