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他咳嗽了声,将他和俞静妙两人商量出来的办法,一一说给两位听。 话到最后,俞静妙补充。 “听起来是有点血腥,不过,还是很有可能成功。” 宗元信点点头:“不错,这开刀的事,我也熟。要是一切顺利,只要给足诱饵,总能将蛊虫引诱出来。” 惊蛰:“……那要是诱不出来呢?” 宗元信看向俞静妙,“这就是为何要她在场,以她体内的本命蛊,也是个不错的诱饵。” 惊蛰皱了皱眉,轻声道:“我原以为,你们当初说的是……我要在场?” 宗元信挑眉,这位一旦袒露,就连装也不装了吗? “原本是这样计划,若是由小郎君来,自然是比俞静妙要更好些,但是,我等商议后,还是觉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景元帝就冷冷打断了。 “那就都由惊蛰来。” 宗元信以为自己听错了,都? “陛下,您说的,是俞静妙的部分?” “不,包括你的部分。” 宗元信吃惊,他霍然起身,“陛下,这可并非儿戏,小郎君不是医者,更不清楚如何做,切不可如此。” 惊蛰:“你想让我,代替宗大人?”他的声音虽没有宗元信那么激动,却也并不赞成,“你知道我……从来没有。” 别说割开谁的肚子,他这辈子真正捅开过的,也就赫连容……哦,还得再加上北房那个倒霉虫。 每次给惊蛰的感觉都非常差劲。 景元帝平静地说道:“寡人要惊蛰来。” 这不是请求,这是告知。 惊蛰:“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刚才听完宗元信的办法,虽没有开膛破肚那么糟糕,可也的确是要在腰腹处开个口。 不管是宗元信,亦或者是动惯刀子的暗卫,都是非常合适的人选,可唯独不可能是惊蛰。 他对自己的能耐清楚得很。 景元帝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那神情瞧来,甚至还有几分愉悦:“惊蛰,那非常容易。” 只要举起刀,捅进去。 非常轻巧的一个动作。 … 夜深人静时,乾明宫还灯火通明。 景元帝在正殿,既不是处理政务,也不是想杀人,他只是坐在靠椅上,有些沉默,有些疑窦。 “惊蛰为何生气?” 无果,景元帝抬头,看向边上守着的宁宏儒,那声音,那神情,瞧着可真是无辜。 无辜漂亮的一张脸,正是不想被蛊惑,惊蛰这才坚持今晚要分开睡。 惊蛰很有自知之明。 只要看着赫连容那张脸,再多的底线都很容易被侵蚀。 他当真是无药可救。 宁宏儒斟酌着说道:“小郎君是因为担心陛下的身体……” “担心寡人的身体,那早些将蛊毒取出来,岂非正好?” 宁宏儒苦笑:“陛下,小郎君自然是希望您能早些脱离蛊毒的折磨,但他并非医者,也从未做过这种事,您执意要让他来,这本就是节外生枝。” 哪怕景元帝是要换掉宗元信,让石黎,或者茅子世来,都没这么离谱。 让惊蛰来给皇帝开刀,只要一个不慎,真弄出个好歹来,可要怎么办? 景元帝冷冷说道:“寡人为何要让宗元信在身上开刀?” 宁宏儒:“……大概是,小郎君对自己没有信心?”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让大夫来做大夫该做的事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惊蛰并不怎么喜欢血腥事。 乾明宫自打惊蛰入住以来,景元帝再没有在宫内大开杀戒。最起码,在殿内没有,在惊蛰知道的范围内没有。 景元帝的本性残酷如此,无法加以改变,可他多少还是知道,什么是惊蛰能接受,什么是不能接受。 ……再加以掩饰。 他谨慎,从容地掩饰着那些怪异的血色,将其遮掩在人皮下,就仿佛是个很好,很正常的人了。 只是宁宏儒的解释,景元帝好似不能理解:“他担心这些作甚,就算他将寡人开膛破肚,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正常人还是会觉得,这很要紧的! 宁宏儒正在搜肠刮肚,想着要如何解释清楚这区别时,殿外,石丽君求见。 景元帝的心情看着不错,还是让人进来了。 宁宏儒松了口气。 景元帝虽是不解,不过并没有为此发怒,甚至于惊蛰赶他出来这件事,在他看来十分有趣。 宁宏儒发誓他还曾听到一耳朵关于地铺和铺盖卷的争执。 石丽君缓步进来,朝着景元帝行礼:“陛下,后宫诸事已经准备妥当,只是有份名单较为特殊,需要提前给陛下过目。” 她送上一份名册。 景元帝只看了几眼,就随意地说道:“都杀了。” 石丽君欠身,正要收回,却看到景元帝手指动了动,重新翻过其中一页,看着若有所思。 “不,且等等。” 景元帝的声音透着古怪的趣味,“石丽君,你一个个查,有多少个执迷不悟,并不后悔的。” 石丽君面不改色:“喏。” 宁宏儒这一听,就知道处理的是后宫嫔妃。 景元帝在酝酿的,是足以动摇朝纲的大事,石丽君定不会走漏风声。只在动手前,对后宫情况自是要重新确定。 石丽君而今交上来的,正是后宫里曾有过偷情之举的妃嫔。 景元帝并不在意这些绿帽,更无所谓这宫里到底多淫乱,不过既是要清理,那麻烦些的人,直砍了就是。 他原本的确是要这么做。 不过话一出口,景元帝莫名想到惊蛰那双明亮的眼睛。 一眨,一眨,仿佛会说话。 杀与不杀,都在两可。 景元帝挑眉,看向宁宏儒:“茅子世呢?”这一二月,茅子世忙得不亦乐乎,进宫的次数少了许多。 宁宏儒:“陛下是要召茅大人入宫?” 景元帝扬眉,似笑非笑地说道:“让他来。”他正正有事要问他。 在这时候? 宁宏儒在心里为茅子世道了句可怜,就毫不犹豫地派人去。 难得的是,出宫的人,正正与茅子世在宫门口撞上。 茅子世进乾明宫的时候,是带着怨气的。 “陛下,这要不是凑巧,臣今夜有急事入宫,那您是打算将臣从床上铲起来?” 景元帝好整以暇地说道:“你挑这时候入宫,不也为此?” 茅子世怨气更重:“不是您说的吗?要是查到了岑家的消息,立刻回禀?” 一提到这个,茅子世正了正神情,躬身说道:“陛下,臣依着您的想法追查下去,果不其然,顺着江湖消息走,反倒有些线索。” 他一想到自己查出来的消息,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岑玄因,的确还活着。” 岑家人,竟是一个两个,在这场劫难里,都算得上性命无忧。 “那在何处?” “在,在瑞王军中。”茅子世低眉顺眼,说得有几分小心,“这也正是发现他还活着的原因。” 一时间,整个乾明宫都寂静了几分。 哒。哒。哒。 景元帝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听到皇帝冷冰冰的话语。 “照旧。” “陛下,臣不明白?”茅子世道,“您是打算继续追杀瑞王?” “杀瑞王,又不是让你杀岑玄因。”景元帝眼眸黑亮到如同最上等的墨玉,却袒露着诡谲的残忍,那声音宛如夺命的恶鬼,“这其中的分寸,还要寡人教你?” 茅子世:“这刀剑无眼……” “正是因为刀剑无眼,岑玄因为何出现在瑞王军中,你猜不透?”景元帝冷漠地看了眼茅子世,“他既想报仇,何必留情。” 那话,倒是锐利得很。 岑玄因要是不想报仇,就不可能出现在瑞王军中。倘若因为岑玄因在军中,就对瑞王手下留情,那才是愚蠢至极。 茅子世嘀咕着:“陛下,不是谁都能和你这样理智。” 景元帝看起来,正在琢磨着怎么拧断茅子世的脖子,宁宏儒急急说道:“陛下,不管岑玄因为何在瑞王军中,他还活着,那可要把这消息……” 他刚想说,是否要告诉惊蛰,一想起景元帝的偏执占有欲,心中猛地一颤,下意识改了出口的话。 “……是不是,要将消息传给同州?” 惊蛰出宫一趟,遇到陈少康,顺带将自己的真名告诉了他。这也连带着,或多或少,会有人留意到过去的岑家案。 这消息传递不会那么快,而今只在京城权贵中有些流传,同州那边不可能知道。然而秘密既然泄露出来,那早晚有一天,就会面临意想不到的处境。 ……要是身处同州的柳氏母女有所耳闻,那该如何? 景元帝虽是改了性,不再一心一意要杀了他们,这也不代表皇帝愿意叫惊蛰一家团聚,他那过于恶毒的占有欲,可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茅子世奇怪地说道:“宁总管,你这可就坏心眼了,人在同州还不够,还要往外挪?” 要是柳氏母女知道岑玄因还活着,肯定会立刻动身前往。别说他们俩,就算那张世杰的镖师队伍,怕也会跟着离开。 所有的知情人,都会远离京城。 宁宏儒哽住,这远不是他的本意。不过被茅子世这么一说,反倒成了他邪恶心肠。 “不必。”景元帝不再是那么面无表情,眉间微蹙,那张漂亮昳丽的脸上,流露着某种暴躁与隐忍,“两军交战,让她们去,也只是送死。” 岑玄因若是为此死,尚可解释,柳氏母女要是去了出事,那才是真真无可解释。 景元帝厌恶地皱眉,眼睛透着某种恶意,他巴不得这几个人全都死了,最好死得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 他更知道,最好隐藏秘密的方式,就是不再让惊蛰出宫,更不让他以岑文经的名字在外行走。 宫中内外,知道的只会是惊蛰。 而不是岑文经。 不叫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才是最为妥当。 然而,景元帝喜欢惊蛰介绍自己的模样,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明亮如水,自然随意说着话,连眉梢也含着笑。 过去的姓名,对他不再是难以启齿的痛苦。 正如他所言,惊蛰正慢慢放下过去,转而朝着景元帝走来。 这个过程里,他一点点注视着惊蛰的靠近,那种无声无息转变的依赖,让景元帝甚至有些兴奋。 茅子世抱怨:“陛下,您不能这样,一边纵容着他,一边又想要封锁所有的消息。”景元帝这岂非贪心,两端都要? 景元帝冷漠地说道:“做了皇帝都不能贪心,那寡人要做什么?去做玉皇大帝吗?”
348 首页 上一页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