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元嘴上不置可否,方才有些急促的呼吸却逐渐平复了下来。他顺势抓住陆贵妃正在帮他整理头发的手拢在掌心,待到陆贵妃身上的温度点点将他的指尖焐热,才轻启薄唇问道: “那你说,要朕等你多久?” 陆陛下认真地回想了下当初替妹出嫁之前诸多项繁琐的准备工作,忍不住开始头疼。未免暴君空欢喜场,他保守地报了个折中的时间:“半个月如何?”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在怀着孩子,每分每秒都渴望和心上人起度过的黏人孕夫看来,半个月时间显然还是太久了。 谢玄元方才还满含期待的目光点点冷了下来,手也不自觉地悄悄贴在了肚子上…… 他咬牙道:“等就等!朕还会怕了那南楚帝不成?”他这话说得豪迈,可眉宇间的几分郁色到底暴露了心事。 谢玄元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提醒陆贵妃道:“但你必须要说到做到,半个月之后定要带朕走,否则朕就与你刀两断,你的孩子将来就随那南楚帝,改姓陆!” 陆贵妃被这毫无杀伤力的威胁弄得哭笑不得。 虽然他私心是希望孩子将来随生父姓谢的,但要是那小暴君执意要孩子跟他姓,他也不能拒绝,只能点头称是…… 就在陆贵妃为成功安抚了试图带他连夜私奔的暴君松了口气之时,刚在河边放完河灯的昭平走了过来。 陆昭平戳戳自家皇兄的手肘,脸上难得地没了笑意: “阿兄。季师兄说是只与那帮缠人的师弟们说会儿话,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了就回来陪我放灯。可这会儿灯都放完了也不见他回来。我实在担心季师兄,要不……你和嫂子先在此放灯,我折回去寻他吧。” 南楚皇都治安良好,昭平武功虽不如她皇兄,但颇擅用药使毒,足以自保。 不过陆陛下到底心疼自家妹妹,在半瞎暴君的眼皮底下,他颇为自然地将能给暗卫们指示方向的特制香囊递给妹妹道: “路上小心,阿兄和嫂子会儿就去找你们。” …… 夜风微凉,听得陆贵妃妹妹离去的脚步声,谢玄元又重新拉近了与陆贵妃的距离。 他半个身子倚在那高大的南楚细作身上,故意凑到对方耳边吊胃口道:“你方才不是好奇,朕要许什么愿望么?” 陆长平听得暴君在他耳边小声碎碎念,便知这暴君是闲来无事打算消遣他番。 知情识趣的陆美人心中明明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却仍是配合地问道:“陛下要许什么愿望?” 那暴君听他这么问,表情立刻又神气起来,得寸进尺道:“你说些好听的,若能讨得朕欢心,朕便考虑下说与你听。” 在北卫时,陆贵妃为了找机会刺杀,没少编些花言巧语哄骗这纯情暴君。可如今骗着骗着,将自己的真心搭了进去,说起情话来反倒不如当初那般不过脑子了。他听到暴君的要求顿了顿,半晌未回话。 谢玄元看不到陆贵妃脸上沉思的表情,只当他爱面子不肯随便将情话说出口。有些不满地冷哼声道:“不愿说就算了。反正朕也不是非要将自己的愿望说与你听。” 可就在暴君已不抱希望的时候,陆贵妃终于艰难开口。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其实,臣妾从没后悔过替嫁到北卫,更不后悔与陛下……” 难得有这种机会,陆贵妃酝酿许久,打算进步剖白心迹。而谢玄元听他突然出声,也睁大了那双迷蒙凤眼,眼巴巴地望着他的方向。 然而正说到关键之处,陆长平的声音忽地顿,语气陡然变得紧张:“小心!” 话音刚落,变故陡生。数道虚影自谢玄元身后的阴影处袭来,对准的正是他身上的几处要害。 陆长平看得真切,情急之下把将暴君揽在怀里向后退去。 谢玄元自登基以来经历过不知多少次刺杀暗害,太后党嫌他不好摆布想要弄死他另立新帝,皇室有野心的旁支子弟也觉得他十分碍事,想要取而代之。 波又波的刺客轮番出马,谢玄元也跟着见招拆招。好在他命硬得很,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躲过去。时间长了,连谢玄元自己都觉得,这世上的人大抵是都想要他死的。 可如今,偏偏就让他遇到了个例外。至少,他的陆贵妃数次舍生忘死救他于危难之中,是真心实意想让他活的…… 陆贵妃不由分说将暴君按在怀里,而暗器也刚好擦着他们二人的耳畔急急掠过。 迅疾的破空之声,和朝这边赶来的细密脚步声无不在提醒他们,这又是场有预谋的刺杀无疑。只是这次刺杀比起北卫太庙的刺杀又要凶险许多。 河边灯火幽暗人迹罕至,正是适合杀人灭口的绝佳地点。 对方人多势众,而原本杀伐果决的暴君,此刻双目半盲,还怀着身孕,毫无自保之力。时之间,几乎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陆贵妃人肩上。 更为不利的是,方才他恰好将调动暗卫的信物留给了妹妹昭平,就连贴身暗卫时半会儿无法循着香囊的特殊味道找到这里来。 陆贵妃带着暴君退至河边,随手折了根树枝,挡在谢玄元身前,凭着巧劲将四面八方射来的飞镖暗器挨个打落。 似是不曾想到,山穷水尽被困敌国的暴君身边尚有如此高手,个头领模样的黑衣刺客自暗处走出,对陆长平晓之以理道: “我等奉命只取暴君人的人头,与旁人无关。先生有此等身手何苦为这暴君送命。还请尽快离开,不要自找麻烦。” 原来又是冲着谢玄元来的。 陆贵妃心中有了底,思绪也转得飞快。 出宫时他特地给暴君精心女装番,路小心谨慎,前半段路并未被人跟踪。 想来是因为方才在集市上买灯时逗留的时间太长,季雨折又被人认了出来,混乱之中才让这些无头苍蝇样在南楚皇都乱转的刺客们找到了目标。 谢玄元听得这群人是来找自己的,非但不曾害怕,反倒扬起个极其冰冷的笑容:“到底是谁贼心不死,朕心中自然有数。” 陆贵妃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了,如何会被刺客的番威胁吓跑。他往前迈步将暴君挡得更严实些,颇有些无奈地回道: “要我离开他只怕是不行。毕竟我已与你们陛下两心相许、不离不弃。” 那奉命前来刺杀的十几个刺客哪里见过这样的荒唐事。这南楚的“高人”喜欢男子便也罢了,胆子还不是般的大。喜欢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杀人如麻的北卫暴君。 他难道就不怕,半夜被这心狠手辣的枕边人给掐死在床上? 反倒是谢玄元,听了这话嫌弃道:“什么两心相许、不离不弃?若真如你所言,当初从北卫皇宫连夜出逃的时候为何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贵妃被怼得无言以对,只得苦着张俊脸诚恳认错:“臣妾……当初只是时糊涂。” 暴君听了这番说服力不是很强的解释竟也没生气,他眨了眨纤长浓密的睫羽,忽地扬起个耀眼的笑容:“朕倒是希望你现在也能时糊涂。” 这样的要求陆贵妃哪里肯应?他要是现在装糊涂,暴君的命可就要没有了! 他忘了谢玄元现在看不见,只是猛摇头。 谢玄元望着模糊的视线里左右晃动的黑影,只觉得阵心烦。他使劲按住陆贵妃的肩膀,难得地认真严肃起来:“你可想好了?当真不走了?” 暴君的表现有些反常,陆长平生怕他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更是说什么都不肯离开他半步了。 谢玄元直都在等着陆贵妃离去,可陆贵妃就像脚下生了根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如此来,就算他没说什么谢玄元却也知晓了答案。 何太后派来的杀手人多势众,陆贵妃并无兵刃在身,甚至还要护着他这个行动不便又看不见的废人。双拳难敌四手,这战要是硬碰硬,着实凶险万分生死难料…… 谢玄元深吸口气,忍不住劝他那死心眼的陆贵妃: “要是……真的打不过,就及时收手,肯定还来得及逃出去。为朕这样的人赔上性命不值得……”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像是变了个人,素日里身上的戾气和锋芒悄然隐去,面色略微苍白,艳丽的容貌在河对岸昏黄灯火的映照下竟有几分引人与之共沉沦的颓废美感。 这种时刻,就连向喜欢说笑的陆长平也变得异常沉默。可听到暴君如此自暴自弃,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于是谢玄元话音未落,便听到直陪在他身边的陆贵妃开口反驳:“可是臣妾觉得,陛下值得!” 旁埋伏的刺客们起初看不懂这二人的复杂关系,又吃不准陆长平功力的深浅,不敢贸然行动。 可听到这里,就是再迟钝的刺客也明白过来,他们方才分明是被这夫夫二人强行塞了嘴的狗粮。 这二人斗嘴归斗嘴,吵架归吵架,但分明是情比金坚死生不弃! 亏他们还在旁等了这么长时间,以为这恬不知耻自称“臣妾”的暴君男妃会在生死关头和暴君大难临头各自飞! 黑衣的刺客首领虽然忌惮陆长平,但见劝说无果,也没有耐心再看暴君夫夫二人继续恩爱腻歪下去,于是声令下道: “既然如此难舍难分,那你便给这暴君陪葬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贵妃:暴君他值得!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昨晚太困码到一半想睡一下,结果一觉睡到天亮…… 今晚和明天白天有事,明晚或者后天可以再来一更~
第50章 僭越 陆贵妃的反应极快,早在刀光剑影招呼到他和暴君身上之前便动了起来,毫不费力地避开了这群北卫刺客的第一式杀招,同时嘴上也毫不留情地回敬道: “和北卫陛下一同葬入皇陵的殊荣自然是只有我才能当得起的,只可惜还不是现在。” 谢玄元被陆贵妃半搂着腰,听他当着这一群刺客的面胡言乱语,脸上禁不住一阵红一阵白:“自作主张!朕何时说过要在皇陵里给你留位置了?” 陆贵妃被自家的暴躁娇妻怼完,顿觉在人前失了颜面,他愤愤地将功力灌注到手上的树枝中,对着送上门来的刺客的面门一顿疾风骤雨般的猛戳,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替自己辩解道: “陛下是没说过。可陛下说过,将来和臣妾生的孩子就是太子。按照祖制,太子生母葬入帝陵顺理成章。陛下,臣妾的要求有错么?” 谢玄元未料到陆贵妃竟然对皇家祖制张口就来,他被驳得无言以对,只是嘴上仍在嫌弃道: “是没有错。但你也配叫太子生母?你顶多只能算半个太子亲爹!而且葬入帝陵的妃子须得是寿终正寝,不能死于非命。你今夜若是死在此处,就别再妄想死了之后还能分朕的地盘!” 暴君说这话时虽咬牙切齿,可言语之中对陆贵妃的紧张和关切却到了藏也藏不住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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