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两个前不久还在战场针锋相对的国君而言,这举止着实过分殷勤了,更兼那黄色的东西色泽刺目,味道古怪。 谢玄元忍不住蹙眉道:“陆陛下这是终于按捺不住,想要毒死朕了么?” 陆长平心知这是暴君还是信不过他,于是干脆利落地将胡萝卜片塞到自己嘴里以证清白道: “此物名唤胡萝卜,乃是今早番邦进贡来的珍稀蔬果。朕只是听说此物对治愈眼疾大有裨益,这才想让你也尝上一尝。” 他这一连串的操作太过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待到谢玄元模糊地意识到这敌国国君确实已将那古怪果实自己吃了下去,面上的神情愈加古怪,不悦道: “你们南楚之人都是习惯靠这般手段骗取他人信任的么?” 陆长平被质问得一愣,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好端端地谢玄元为何又发起了脾气……这小暴君八成是睹物思人,忆起了初见之时自己送了他啃过一口的鸡腿的“深情厚谊”。 他正打算替自己分辩几句,谢玄元便抢在他之前干脆利落地拒绝道:“让人把这味道古怪的东西从朕的桌上撤下去,朕不想吃。” 陆陛下对胡萝卜的味道还算接受良好,他闻言又夹起一片送到唇齿间仔细品了品自语道:“并无什么特别的味道啊……” 谢玄元懒得与他争辩,只是态度坚决地薄唇紧抿,坚决不肯吃上一口这古怪的食物。 怎么和小孩子一样,还挑食啊。 陆陛下无奈地叹息一声,锲而不舍地诱劝道:“试试,就这一片?” 只可惜他现在没了那层陆贵妃的宠妃身份加持,在暴君面前说话的分量也大不如前,这样的劝法早已不管用了。 许是关心则乱的缘故,陆美人情急之下只好用谢玄元最在意的事情当筹码:“陛下若执意不肯,那陛下托朕的寻人之事……朕也只好打些折扣了。” 这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坐在他对面的半盲青年闻言倏然抬头,显然是被逼急了:“你答应过的!如何能言而无信?” “罢了……朕吃就是。” 谢玄元僵持了半晌,见实在躲不过,最终竟像认命了一般摸索着拿起面前的碗筷。 虽说现在仍是远近皆看不清楚,但桌上的胡萝卜色泽鲜艳如同毒.药不难辨认。难的是如何顶着那股令他作呕的味道,将这古怪的食材咽下去。 但眼见得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没再多犹豫,最终捏紧了手中的玉箸,熬刑般将那一碟胡萝卜囫囵地往嘴里塞。一时间,很多旧日里的画面乱糟糟地涌入脑海…… 骤然从受宠皇子跌入北卫掖廷狱之时他年岁尚小,掖廷尉们惯做些拜高踩低之事,见他没了母妃又遭皇帝厌弃,自然少不得借机欺侮。 那时被人将头按在碗中强迫吃馊冷剩饭也不过是寻常事……只可惜那些掖廷尉做梦也没想到,他竟还有命从狱中出来。 暴君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伴随着碗筷轻微的响动,桌前对坐的二人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虽说难得地从暴君这里扳回一城,但陆长平见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悄然生出了一种趁人之危的负罪感。拿陆贵妃的事威胁暴君,确实是他做得小气了。 他看着暴君艰难地吞咽着胡萝卜,试着开口劝道:“若是真的不习这惯胡萝卜味道,也不必勉强自己。朕只是……想早些治好你的眼睛。” 谢玄元如今听着这话只觉得好笑,他手指微动,停下了夹胡萝卜片的动作,正打算出言好好讥讽这伪善的南楚帝几句。可谁料到才刚放下碗筷,胃中便已开始翻江倒海。 他抓着领口,试图将那股难言恶心感压制回去,可多年前被人硬塞残羹剩饭直至吐出的经历好似已在这具身体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任凭他如何徒劳抵抗,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那股由内而外的恶心感。最终,谢玄元惨白着脸,当着那南楚帝的面将刚刚强塞进胃里的食物又尽数吐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胡萝卜:我又做错了什么??? 对不起,各位小天使,让大家久等了。之前三次元遇到了一些事情,导致无心码字,也不敢上晋江面对评论区,所以失踪了好几个月。我知道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编辑也已经找我谈过了,真的十分抱歉QAQ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了,无论怎样这篇都会完结的。感谢大家曾经的喜欢和支持。
第42章 鸡汤 谢玄元胃里本就没多少东西,如今这么一吐,面色更是惨白如纸,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始终看不清面貌的南楚帝已经急急从座位上起身,不顾脏污将他揽在怀中。 陆美人一面遣人去请御医,一面心疼道: “你平日里一向是随心所欲,不喜欢的东西不吃就是,怎么这次突然这般死心眼。朕又不会真的拿你怎样。你又何苦做到这个地步?” 谢玄元沉默半晌,有气无力道:“无需你虚情假意的可怜。” 他好不容易从刚才的恶心干呕中喘过气来,却不欲让南楚帝知道自己少时强忍着不适吃下许多乱七八糟东西的往事。 最终只是转过头去,冷淡地将陆长平推开道:“你要朕吃的东西朕已经吃过了,找人之事也绝不能再抵赖。” 陆美人自知理亏,自然连连称是。待到御医来了,细细诊过脉确认暴君连带着暴君肚里的龙胎真的平安无事,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不过他到底留了个心眼,未曾直接离去,而是堵在寝宫门口,将刚开完方子出来的御医拦下,开始刨根问底: “这胡萝卜好端端的,朕和旁人吃了都无甚异样,为何独独这……谢公子吃了便反应极大?莫非又是体质的缘故?” 他这话看似只是随口一问,可御医却不敢随口一答。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纵是再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也知道这姓谢的小郎君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非同一般。 至少在宫中侍奉这十几年,王御医还是头一回见这种态度高傲,对陛下都不假辞色的“男宠”。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位谢公子的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依臣看并非是因为食物的缘故,反倒更像是早年便有厌食的旧疾。此症本就难医,尤其不宜在饮食方面逼迫过甚……” 陆长平本以为谢玄元最多只是身体不适再加上同他置气,这才把自己搞成那副狼狈的模样。可谁知竟是一不小心惹得对方犯了旧疾。 谢玄元那么骄傲的人,必定不会主动告诉他这病因何而起。可就算不问,他也能根据那些霁月告诉他的北卫宫廷秘闻猜个八九不离十。 饶是陆长平修养良好,想到这事也忍不住暗骂那些当初把小暴君往死里折磨的人简直是禽兽不如。 不过按照谢玄元那睚眦必报的处事风格,那些曾欺侮过他的人想必早已不用人替他收拾。他如今更需要的,许是一个能陪他解开心结之人…… 陆美人这般想着,眼神也忍不住温柔了几分。 既然谢玄元被迫吃东西会吐得天昏地暗,那只要将食物做得足够好吃,诱惑他自己主动来吃不就好了么? 生出了这个想法之后,陆长平便开始在处理政务之余三天两头地往御膳房跑。起先未免众人猜疑他还打着检视宫务的名义,到了后来便演变成了同御膳房诸名御厨一同研发新菜式。 渐渐地御膳房众人便发现,今时不同以往,一向生活简朴的陛下要求忽然变得刁钻苛刻起来。要他们用胡萝卜做菜,却又不准带一星半点胡萝卜的味道。 虽说这要求近乎找茬,但还是抵不过陛下亲自挽袖下厨给众人带来的冲击。连陛下本人都如此上心,那必定是一顶一的要紧之事。御膳房的御厨和宫人们不敢懈怠,终于在将番邦进贡的胡萝卜用得只剩寥寥几个的时候,研制出了几道用料讲究的可口菜式。 菜品制法正式录入南楚宫廷菜谱当天,陆美人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一个五层食盒再次找上了谢玄元。 才几日不见,暴君竟又轻减了几分,唯有揣着龙种的肚子日渐显出轮廓。陆美人生怕谢玄元这狠人一不小心将自己饿死在南楚,也顾不得苦口婆心地说教了,直接开始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了出来。 不同于旁人迎接圣驾时的惶恐或是欣喜,谢玄元此刻倒像厌倦了面前的南楚帝,连撸猫的手法都变得有几分烦躁:“你怎么又来了?” “这次带了些吃的,你看看合不合口味?”陆美人说着先将一个装着许多橙色小药丸的锦盒打开,取出一粒道:“先张口。” 谢玄元闻言蹙起眉,语气不甚愉悦:“你又要给朕吃什么恶心人的……” 不满还未发泄完,那厚颜无耻的南楚帝已趁着他张嘴说话的空隙眼疾手快地塞了一粒小药丸进去。 药丸入口即化,并非是想象中的苦涩,而是散发着一股山楂和柑橘混合的酸甜果香。谢玄元捂着嘴,忍不住又问了遍:“你给朕吃的底是何物?” 陆美人见暴君那副明明很喜欢那小药丸的味道,却硬要装作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顿时玩心大起:“毒.药。” “你敢!”谢玄元把怀里的小黑猫往桌上一撇,便要循声过去与那南楚帝拼个你死我活。小煤球遭了主人连累,顿时也开始冲着暴君和陆美人不满地喵喵叫了起来。 陆长平眼看着半瞎孕夫行动起来磕磕绊绊,自己养的猫也不甘寂寞地上蹿下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忙认怂改口道:“骗你的。不过是一粒开胃消食的山楂丸而已。” 谢玄元听了他的解释将信将疑:“山楂丸……还有金橘味的?” 还不是按照你的口味特制的? 陆陛下在心里无情吐槽,可是面上却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只能跟着装傻道:“是啊,这南楚特色的山楂丸谢陛下可还喜欢?” 谢玄元不置可否,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冷笑:“朕倒是好奇,南楚帝今天究竟是要唱哪一出。” 陆美人但笑不语。暴君心爱的陆贵妃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只是给谢玄元准备了一桌全胡萝卜宴罢了。 很快五层食盒里的菜便都被陆美人搬空了。他略略扫了一眼满桌的美味佳肴,最终决定先给暴君来点爽口小菜,于是便将那碟酸酸甜甜的胡萝卜凉拌粉丝挑了出来。 这道菜中的胡萝卜被切得极其细碎,混在晶莹剔透的粉丝里宛若霜雪中点缀的点点红梅。但光是卖相绝佳还不够,味道上也下足了功夫。菜里的胡萝卜是煮过去了味的,调味的酱汁里也混了金桔汁。 暴君本就喜欢吃酸甜的东西,如今有孕在身,口味上的偏好比平时更加明显。更兼他全然不知眼前满桌子的菜里都有他最讨厌的胡萝卜,竟真的被菜的味道勾着有了几分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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