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换把刀,这把刀太小,砍不下我的脑袋,我得白挨多少刀啊。” “闭上眼睛,很快的。” 塔伊亲王合上了眼睛,只感觉他伸来手,饶过耳后,他的手指冰冷,滑过火热的皮肤,似乎将什么东西从脖颈后塞进了衣内。接着从他身后拖来辫子,鼻中是一阵异香,由他宽大的衣袖带来,是他从未闻过的清香。他沉醉在这股香气中,久久不见有动静,最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只见晏修手上握着一截红色发辫和骨链,正笑着注视着自己。 “就这样?” “一来,你是替别个的,并未真的输给我;二来,古有曹孟德割发代首,我收下这头发,就当我拿走你的人头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还是我赌赢了。”他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看着那截发辫嬉皮笑脸笑道,“头发算什么?真扫兴,我本以为你是要连身子带头收了我呢,我倒挺乐意的,要不要考虑……” 与此同时,元稷安上前,拉着他的手腕,强行分开了他的手。 “亲王,我们还是谈谈河畔这几块土地吧。” 塔伊亲王没看他,只顾看着晏修,说:“不如我们重新谈谈,你把他送给我,我就彻底退出辽河,往西边迁徙,你一家独大多好啊。” 元稷安态度坚决,掐着他的手腕不放,“就算你把整个突厥都给我,也免谈。” 说了几句话,两边又紧张了起来,晏修打趣说:“我不同意,我就值辽河这几块地,还有几匹马吗?” 塔伊亲王眯起眼睛,掰开了元稷安的手,又变成了一开始懒洋洋的模样,无精打采地说:“算了,就按你的提议,双边各退一步,重新以河水为界,让军长他们在地图上互相画去吧,我累了,先走一步。” 说罢,他便离开了帐中,只留了几个人与齐国人重画地图。会面谈得异常顺利,元稷安见事情办得好,更是心下欢喜,问晏修想要什么奖赏,晏修只是说想去附近的镇子逛一逛,买点小玩意解闷。 “也好,想必你最近在军营里都闷坏了,什么吃的玩的都没有。附近的双溪集市,是百姓贸易交换的地方,除了当地人,草原上来的蛮人,都在那块做生意。” 他见晏修朝他张开了手,正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晏修笑了笑,“给钱,我没钱。” “还说什么都不要,这不是问我要钱吗?”元稷安命校尉给拿钱,不忘叮嘱他说,“我还有事要办,不能陪你。注意安全,你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记得给我也带点回来。” 元稷安拨了队侍卫护卫他,一行人往镇上集市行去,到了镇子上已经是午后了。但街上的商人仍然很多,摩肩接踵坐着生意,卖艺人敲打着鼓点叫卖,小羊咩咩叫着,石板路面布满了脚印、各种动物的蹄印,传来羊马身上的膻腥。大多牧民们带来羊皮、塞外的盐巴出售,羊皮上还摆着许多五颜六色的戒指、项链,晏修正拿着那用麻绳穿着牙齿和玛瑙的链子看时,感到眼睛闪过一缕亮光,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人戴着头巾遮得严严实实。他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正摆弄着水晶球,戴着古铜色戒指的手上布满了纹身,摊位上放了些刻有奇怪符号的木牌。 “算命多少钱一卦?”晏修走过去问他,看到他唇下的两颗唇钉也正发着光。 “是你的话,不要钱。” 塔伊亲王抬起头,咧嘴对晏修得意地笑了笑,猛然将水晶球抛向他身后的侍卫,接着一拳打趴了另一个侍卫,他拉过晏修的衣袖,打了个口哨笑道:“快跑!”
第47章 跟我走吧 “跑不动了……” 刚跑过布满牛羊脚印的街道,晏修说什么也不肯动了,弯腰捂着肚子喘气,塔伊亲王埋怨道:“这才到哪啊,黑皮狗要来了,快跑。” “我真跑不动了,除非你背我。” 说话的功夫,身后跟上来几个提刀的便衣侍卫,塔伊亲王脚下随意勾起一街上的长竹竿,往他们脚踝一挑,又撂翻了几人,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晏修只是在旁边擦汗看着,就是不肯跑了,塔伊亲王只得蹲下身子,让他趴上来,背着他继续一路跑到了市集外。他打了个口哨,从草场上叫来了两匹马。 “马你总会骑吧,下来,这马驮不了两人。” 晏修踏上马问道:“去哪儿?” “你想去哪?” 晏修看似认真想了想,却摇了摇头,又是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他。 “没有想去的地方,就跟着我,跟紧,别跑丢了。” 塔伊亲王在前面跑得飞快,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再稍微等一等他。两人骑着马,从官道钻进山谷树林的小道里,在这片被火红包围的枫树林,马蹄惊扰林间静谧,踏碎了从叶间枝头漏下的光斑,凉爽的风拂面而来,晏修闻到了秋日的草木芬芳。跑了约莫半个时辰,河水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两人跑出了林子,在河边的枫树下饮马。 “对面是我的地盘,休息好了再往前面走走,船在等。”他从腰间摘下水壶,递给坐在树下的晏修,“喝点解渴。” “我不喝水。” “是马奶酒,专门带过来给你喝的。” 听他说是酒,晏修这才接了,里面装着的酒白花花的,跟奶一样,塔伊亲王见他只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不好喝?” “味道很怪,我从未喝过这种酒,还有点腥膻,不过仔细品品竟然有些香的。” “去我那儿,多的是好吃的。” 塔伊亲王摘下了大头巾,一头如枫叶亮眼的头发迫不及待从里面跳了出来,他把头巾泡在水里吸满了水,接着擦了擦脸。 今日天气不错,晴朗的阳光照在摇摇的河水上,像千万片浮光闪闪的金子,晏修捡起石子,往那片浮光上一丢,一时激起许多金色碎片。 “在打水漂?看我的!”塔伊亲王用手指夹起小石子,往水里一抛,一连打起二十多个水花,石子跟长了翅膀似的,飞了许久,他勾起嘴角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会吗?” “你怎么什么都要跟我比啊。”晏修也是不甘示弱,拿起石子往水里打去,却只能打上几个而已,又对他说,“再给我丢下瞧瞧。” “也不怕你学,倒是学啊,算是你的本事。” 塔伊亲王边吹着口哨边打水漂,比第一次抛得还远,石子跳了三十余次,到河中央才沉下去。晏修选了几片薄片石子,学着他的手势抛了几次,他领悟得很快,一开始只能跳个七八次,慢慢到了十几次。 “真是个狐狸,早知道跟你玩这个了,肯定是我赢了,不过呢,我说什么都会来找你的。”等晏修手上的石子能跳了二十来回的时候,见他已打完了手边一堆石子,塔伊亲王拉住了他的手,笑着说:“休息一会儿吧,你得说清楚了,干嘛给我地图?” 塔伊亲王从衣袖中掏出晏修塞过来的帕子,在他面前展开,帕子上画着半张锦州的城防图。 “我送你的。” “未免太恶毒了吧,元稷安不是对你挺好吗?你跟他莫非是有仇,要这样对他,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亲王从他腿边拿过水壶,正喝了几口酒解渴,忽然听到晏修说:“你想入主中原吗?” 噗—— 一口马奶酒喷了出来,但不是惊得,而是笑得,他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捂着额头笑道:“我?难道你觉得,我这种人真能入主中原?” “亲王,良机就在眼前。你可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他的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塔伊亲王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的,便对他说:“你真不是吧?你难道帮着我去打元稷安?” “土地、权力与财富,是人人爱不释手的东西,只要入主中原,你将是最史上伟大的可汗,而我,能帮上你。” 塔伊亲王只是轻笑了两声,飞快拒绝了晏修,说:“别了吧,我是个野猪,吃不了你们的细糠。再说了,我没出息,天生就不喜欢土地,我就知道玩。还有,我不喜欢打仗,特别是跟元稷安,要不是父汗压着,我才不想在这跟他耗着,每天死那么多人,只是为了这几块地,值得吗?” “亲王,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晏修擦了擦他嘴角滴下的酒液,缓缓说道,“我叫慕容修,是慕容平的弟弟。他派人与可汗密谈,声东击西对付元稷安,本就是我的主意,所以我不希望你与他谈和,要拖着他才行。” “原来是这样,你和元稷安竟然真的有仇。” 听了晏修的话,他的神色平静,摸着河滩上的石子,略微思索了片刻,“那我就更觉得元稷安可怜了,竟然被你耍得团团转,不过你喜欢他吧,你舍得?” “战场上本就是你死我活,与感情无关。”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喜欢他什么啊?他这个人看上去凶巴巴的,又闷着不爱说话,啊……难道是床上厉害?” “闭嘴。” “别老是这么凶嘛,我都有点怕你了。”塔伊亲王跟他开着玩笑,“对了,别叫我什么亲王了,我们是朋友,多见外!我姓阿史那,至于名字嘛,你可以叫我赤隼,在你们那儿大概是这个意思。” 见说不动他,他是真的对帝位无意,晏修便换了个话头,问他:“既然不想入主中原,又不想与元稷安打下去,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我说了啊!我觉得你挺有趣,想带你到处玩玩,那你呢?为何要跟着我跑,不也是觉得好玩吗?” “确实是好玩。”晏修也在手中摩挲着石子,语气渐轻,“以前我家的家教很严,从来不准我到处玩耍。” 赤隼反过来劝着他:“那你是遇对人了,跟我去草原,能玩出花来。冬天咱们烤肉吃酒,在帐篷里打牌;明年开春,我们去北海打猎,那可是个好地方,什么都有。” “真好。”晏修顿了顿,“但请容我拒绝。” “再考虑考虑吧,你心事很重,至少跟我在一起,不用担心乱七八糟的事……”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知道,只是直觉,你心里有事。” 晏修抬起眼睛,注视着他深深的眼眶。他也看着晏修,他看到晏修的瞳孔乌黑,里头空无一物,他说:“我能看到,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跟荒漠一样,你连哭都不会吧,为什么会这样?” “赤隼,我听说,红发雪肤的人是天生的巫祝。” 赤隼并没有否认,而是问道:“你需要我帮你吗?” “这段时间,我不光少了很多记忆,甚至开始遗忘过去,我明明知道以前的事,可逐渐记不清了,就连我娘,我都快想不起她长什么样了。我好像换了一颗心,伤疤好了却忘了疼,我怕我真的会忘了,有办法帮我想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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