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突厥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许多部落,这并不通行的字,请恕臣不识。” “派个又聋又哑的傻子来,明摆就是不想谈……” 元稷安正要发怒,晏修接过羊皮卷来,笑着对元稷安说:“塔伊亲王来信,同意与你和谈,按照我们事前的约定,在交界的双溪镇会面。为表诚意,他将这匹价值千金的名马送你。只是他需要一件信物,就是和他一样,割下一缕头发,用沾着血的带字扎好送回去,意味着互不伤害。” 转眼间,元稷安便转怒为喜,道:“他们都看不懂,你怎么认识呢?” “这是更加古老的文字,并非是现在通用的,通常用于贵族中,这样写信,或许是为了示意尊重吧。” 元稷安茅塞顿开,一边夸赞晏修,一边爽快割下头发,交给那突厥战士带回去了。身边众军官见晏修博闻强识,原先还有些忌惮他是太子那边的人,此时也是钦佩不已,纷纷绕在他身边请教。 “晏子,多亏有你,这次才那么顺利,这匹好马,就送给你吧。”说着,元稷安亲自将马牵过来,推开围在他身旁的一干人等,将缰绳交在他的手中。 马驹哼哼了两声,晏修安抚着它的琥珀色鬃毛,它那只杏状的眼睛看着他,晏修问:“这可是匹绝好的马驹,殿下真是大方,你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元稷安笑着说,“是匹母马,不适合上战场,你骑最好,还得多谢你替我分忧不是?” “你可是赚大发了,这忧不知得分到何时去了。” 晏修摸着那马驹,提醒他说:“亲王明知道你们看不懂,还派个聋哑人送这信来,若是没有我,岂不是马上就得打起来?我看他就是耍了个心眼,想必是个难缠的人,在戏耍你呢!根本不在乎和你谈不谈得拢。” 如晏修所说,阿史那亲王确实是个很难捉摸的人。约定会面那日,帐中,亲王等一行人却提前到了,还没进去,里面就传来吵闹的嬉笑声音。掀开帘子,先是一阵酒气,晏修看到众人都围着一个火红色长发的男人,那个男人直接翘着腿踏在桌上,欢快地将骰子丢在碗里,一挥手就显出手臂上野兽的纹身,一头鲜艳的红发扎成两条大辫披在身后。 他正和旁人在赌着,即便燕王到了,他们仍然不知收敛,继续自顾自玩着。
第45章 赌约 与欢快的突厥人相反,元稷安严肃不语,带着部下在长桌另一头坐定。那头突厥人还没消停,噼里啪啦玩个不停,不时放声大笑。元稷安一向厌恶此种散漫风气,此时更是心下不快,一拳就砸在乌黑的檀木桌上,当下就砸破了桌沿一脚,砸得长桌震荡,手下木屑四起。对面那十几个突厥人这才稍微收敛了些,纷纷抬起头望向他。 “亲王,按照事先约定,贵部得离开辽河双溪东侧河畔,归还被俘虏的军士与百姓。” 塔伊亲王嘴角一撇,又是一甩手,胳膊上的银环叮铃响起,手中的骰子丢入酒盂中,他昂着头,微微抬起眼皮,晏修看到他唇下的两颗银钉发着亮。身边的军官用突厥语对他重复了一遍。他只是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了一串话。 听到他的回复,晏修也忍不住笑了,笑声虽轻,却引起了元稷安的注意,元稷安是个急脾气,连忙转过头问:“他说什么了?” “亲王不同意,他说这个冬天会很冷,他们得在这儿放马过冬,而且……”晏修低头又是一笑,“那些地盘并不是你的,你叫它一声,它能应你吗?” 元稷安望着亲王,厉声呵斥道:“强词夺理,告诉他,若是他不想谈,便战场相见,齐军随时能打过辽河,将所有的突厥人都赶走……” “别太激动了,口水话而已。” 元稷安还想多骂几句,被晏修制止了。塔伊亲王转眼间便仰头大笑了起来,周遭都虽他一块欢笑着,帐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他再度捡起骰子,朝酒盂中投掷了起来,仿佛这并不是一场和谈,而是赌庄饭间的笑话。 “亲王说,他只是最近太无聊了,过来找点乐子。送你的马,你要记得骑,因为逃跑跑得快。” 此时,元稷安的脸色越发难看,怒火正要发作之时,袖口被人轻轻拉了拉,他知道是晏修劝他,便暂时忍下了这口气。只见晏修从身侧起身,手指轻划着桌沿,缓缓走到亲王面前,指尖继续漫不经心地滑过酒盂,说:“恕我直言,和谈得有和谈的态度,燕王殿下此行风尘仆仆,不忍打仗徒增伤亡,亲王实在太不讲礼了。” 还未等亲王回答,他身边一头顶缠了圈辫子的粗壮大汉站起来,他喝得脸皮发红,砸了个酒壶指着晏修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 “亲王,把你的野狗牵回去,吵到燕王殿下了。”晏修淡淡地说,同时盯着他那双深目的琥珀色眼眸,他的眉眼隔得很近,眼睛如月牙弯着,好像他天生只有这一种不变的情绪,无论怎么看,他都眯着眼睛在笑,一副饶有趣味找乐子的模样。 “别装了,我看你不是听不懂话,而是听不懂人话。”晏修继续说。 他却咧嘴笑道:“不就骂我是畜生呗。” 被晏修如此拐弯抹角骂了一通,适才的醉酒大汉捏着拳头将要揍他一顿,被亲王拦了一手。 “既然你承认了也好,这事也不要连累太多人,就我们之间解决,用你能懂的方式。”晏修晃了晃酒盂,里头的骰子撞着碗壁又发出响声来。 “赌什么?” 晏修将身子朝他一斜,与他的面庞离得很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道:“赌燕王与你的人头。” 此话一出,刚刚还吵吵闹闹的众人,顿时都鸦雀无声,连元稷安都愣住了,连忙站起来叫了他一声。 “请坐,殿下。”晏修回过头瞪了元稷安一眼,他只得重新坐到了椅子上,晏修仍旧神情自若,对亲王说,“这就怕了吗?但凡谁死了,这仗不就不用打了,赢家通吃,输家滚蛋,就这么简单。” 塔伊亲王只是静静看着他,既一动不动,亦是一言不发。晏修看到他的笑眼睁开了些许,他有些不解,他在等着晏修继续表演下去,瞧瞧面前的人还有什么乐子。 “既然不愿意,那就我与你的手下赌几把,代替燕王与你的人头,如何?” 他将适才教训过晏修的突厥大汉推上前,板着脸道:“来吧。” 此时元稷安再想阻止已来不及了,只得眼睁睁望着晏修唤人拿来一个新碗,晏修掂量了几下那骰子,接着将骰子投在碗中摇晃,说:“五局三胜比大小,你先定,是比大,还是比小?” “比大,哥哥当然大着呢!”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他开了碗,碗里的骰子一个六点,两个五点。他得意洋洋地将将碗推过去,又不怀好意地对晏修吹了个口哨,惹得一群人又是哄堂大笑,除了亲王,从这赌局开始,再也没笑过。 那突厥大汉见晏修慢悠悠地摇着碗,直勾勾地看着他白净的手指,笑道:“美人儿,会摇骰子吗,晚点过来找我,哥哥教你。” 说话间,晏修就打开了碗盖,对众人展示了三个六点。还未等他合上嘴,晏修已经重新盖上了碗盖,冷冰冰道:“这把比小。” 紧接着,晏修一翻那碗,抬起碗,三个一点的骰子正躺在盖子上。 “你!你出千,不算!”大汉勃然大怒,怒狠狠地瞪着他,揪住了晏修的衣襟质问他,元稷安见状不妙,连忙冲来拉住了晏修。与此同时,另一只布满纹身的手从那汉子身后伸了出来,他转眼就被亲王踹翻在长桌上,吐出一串白沫。 “哼,输不起,没种的东西,今日也不必谈了。”元稷安骂着,将晏修护在身后,但亲王提着那口碗缓步走来,他只是看着晏修。 “继续,我要跟你赌,就赌人头。”塔伊亲王也是慢悠悠摇着骰子,在他面前揭开盖子,正好也是三个一点,他说,“不过,我不要燕王的人头,而是你的人头,敢吗?” “我求之不得。” 晏修发现他的眼神终于变了,不再是那副笑嘻嘻的月牙笑颜模样,双目藏在高鼻与眉眼的淡淡的阴影中,如同月亮躲进了乌云里。
第46章 刀拿来 晏修推开了元稷安,他再度盖上了碗盖,在桌上摇动着说:“这把比大。” 紧接着他再一翻盖子,碗底是三个六点,塔伊亲王亦是不甘示弱,拿过盖碗也摇出了三个六点。 “又打平了,真没意思。”亲王干笑了两声,“还剩两局,我得想想该怎么赢你了。” “两局?” “当然,我兄弟那局,也算我的。” “倒是个爽快人,我承认对殿下高看一眼了。” “比小,请吧。” 塔伊亲王将碗推到晏修手边,他再是摇了摇,揭开盖子,只见两个点数一和一个二点的骰子,叹着气摇头道:“失手了。” “长点心,我可不放过你。” 这把亲王摇出了三个一点,眼睛瞥向他白净的脖颈,笑着说,“你的人头,我要定了。但凡你认输,我破例开个恩,我准许你的头连着身子,一块来便是了。” “你可对我真好。”晏修没看他,而是盯着他手指下的骰子,“最后一把,继续。” “这把怎么说?” “比小。” “我还是劝你早点认输,这是我经常耍的玩意,你赢不了的。” 不出所料,他又摇出了三个一点。元稷安悄悄从身后拔出了腰刀,手筋凸起,紧紧握着刀把,后面的部下见此,也都做了准备。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元稷安就立马带人冲上去,与突厥人火并,这次和谈并不重要,本就谈不出结果,只是晏修这种不顾后果,而一股脑往上冲的模样,实在令他心惊胆战的。 塔伊亲王见晏修沉默不语,连呼吸都变淡了,他托起碗来,在耳边摇晃着,亲王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见晏修忽然笑了,就这么托着碗底凑到他面前,轻轻掀开了盖子。 只见碗底躺着两个一点,还有个点数被压在骰子下面。众人看亲王输了,瞬时剑拔弩张,他身后的人同样也要冲上来护着他,他举起手示意,拦住了身后的突厥人。他突然歪着脑袋大笑了起来,从脖子上取下一串狼牙骨链子,放在晏修手中,“我输了,来吧。这项链就送给你,真是跟狐狸一样,舍得吗?” 正说着,他看到晏修从衣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握在手心中,冷漠地说:“少跟我嬉皮笑脸的,刀拿来。” 反而元稷安劝道:“晏修,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游戏,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行,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换而言之,若是我输了,而亲王不肯要我的人头,我就自己割下来给他。” 晏修从他身后摸出了已经出鞘的腰刀,他缓缓走到塔伊亲王面前,抬起头望着他。他是个比元稷安还要高大的男人,深目高鼻,脸上的皮肤是风吹日晒后的枣红色,颧骨上生了几颗棕色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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