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日盯了林知府一整日,只看见他在城中四处查看受损情况,就一点没看见他和窝藏在城中的土匪接头?” 宋奇头皮发紧,不敢讲话。 书房里一片沉默。在这沉默中,宋奇的汗一点点流下来,滴在身前的木地板上,晕出了一小片水痕。 半晌,祝盛安才开口:“待会儿下去领二十军棍。” “是!”宋奇总算松了一口气。 “武泽要出城一趟。接下来你负责全城防务,第一是抓紧搜捕土匪,第二是让人继续守着仓库废墟,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林知府那里,派两个机灵的看着别让他跑了就行。”祝盛安面色淡 淡,但宋奇熟悉他,知道这是他真正生气的模样。 “只要他的命还在我手里,他就翻不出天。”祝盛安揉了揉眉心,“郑家的公子请来了?” “请来了。与他爹关在不同地方。” 祝盛安挥了挥手:“下去罢。” 宋奇出去了,祝盛安这才支着头,浅浅打了个盹。 不过他没能休息多久。天大亮时,王管家小心翼翼唤醒了他:“殿下,少夫人那边完事了。” 他看祝盛安一脸疲倦,睁开眼时都有些勉强,连忙说:“殿下吩咐了少夫人一好就来叫您,老奴这才斗胆……” 祝盛安揉了揉眉心,熬夜和思虑过重让他头疼欲裂。 有雀澜在身旁的时候不觉得,这下雀澜倒下了,他才发觉像失去了左膀右臂。 从前用着这些下属、仆人,只是偶尔觉得不够趁手,倒也不觉得他们如何蠢笨。 雀澜帮他这几日,事事仿佛同他心有灵犀,无须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手势,他才知道自己还能有更好的帮手。 有雀澜珠玉在前,再回头来对上这些下属、仆人,便觉得一个个都难堪大用,凑在一块儿更是让他糟心得不得了。 祝盛安到了卧房,越过屏风走进内间,便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他在床边坐下,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将屋里的青罗软帐照得透亮,隐隐约约显出里头卧着的身影。 世子殿下冷冽的轮廓也叫晨光裹上柔和的光晕。许久,他才抬起手,二指轻轻一撩帘帐。 从这一隙视野里,他看见雀澜趴在床上睡着,背上缠满了纱布,肩膀和手臂裸露在外。 这个姿势显然不太舒服,又或是身上的伤口发疼,雀澜的眉头微微蹙着,睡得并不安稳。 祝盛安将被子拉上来,盖住了他的肩。 可在他拉上被子时,雀澜轻轻一动,脸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世子殿下霎时不动了,仿佛被人定在床头。 许久,他才轻轻顺着雀澜的脸颊拂过,替他将一缕散落的发丝拂到耳后。 他竟趁着雀澜熟睡,偷偷摸摸越过两人间这道界线,世子殿下自个儿都觉得荒唐,喃喃自语一句:“真是着了魔了。” 他想要收手,又顿了顿,伸出手指轻轻抚平了雀澜微蹙的眉心。
第20章 复颜 他一转过来,粉白的面颊像毛茸茸的蜜桃,就凑在祝盛安眼前。 过了数日,走在后头的王府车队抵达澹州。 刘叔因为心思细,被王妃特意拨来看顾,随着车队进了别苑后,很快就发现两位小主子的不对劲。 “哎,老王。”他拉住王管家,到一旁小声说话,“发生什么事了?殿下怎么绕着少夫人走啊。” 先前世子殿下到澹州下辖的腊子山剿匪,刘叔也是随行下人,在澹州府别苑待了不短的时间,王管家同他已很熟悉了,当下便嗨了一声,道:“能有什么大事,就是小夫妻闹别扭呢。” “那也不能平白无故闹别扭啊。”刘叔扯着他不放,“我在路上听说了澹州府遭土匪的事,难道跟这事有关系?” 王管家看了看四周,像做贼一样,小声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同别人讲。” 刘叔连忙点头。 “遭了土匪的第二日晚上,城里的两座官粮仓库被土匪放火烧了。世子殿下连忙带人去救火,少夫人也去了。”王管家从头说起。 刘叔一听就急了:“少夫人娇滴滴的,怎么能见这种乱哄哄的场面呢!” “你莫打断我。”王管家继续说,“殿下赶去救火,恰巧碰上放火的土匪了。土匪竟然仗着人多,围攻殿下,是少夫人帮殿下挡了一刀。” 刘叔这才反应过来:“最近少夫人日日在院里养病不出,原来不是养病,是养伤?!” “嘘、嘘,小点声,殿下不让外传。”王管家连忙拍了他一把。 刘叔又琢磨了一会儿:“不对啊,既然少夫人为殿下挡刀,殿下怎么还躲着人呢?” “啧。”王管家放低声音,道,“殿下没能保护好夫人,反叫夫人为自己挡了一刀,面子上抹不开了嘛。” 刘叔狐疑道:“是这样吗?” “当然!”王管家神神秘秘,“你不知道,那天大夫给少夫人缝了针包扎好,天都亮了,少夫人自己都累得睡过去了。可殿下一宿没睡,等大夫走了,就坐在床头看少夫人,看了好久哇!” “那个眼神,真是——”王管家一脸回忆,“配着殿下那张俊脸,要是少夫人那时候醒着,就该对殿下死心塌地了。” 刘叔一脸欣慰:“殿下终于长大了,知道拱……知道把人家放在心上了。” “你俩在这说什么呢?”冷不丁的,世子殿下声音从后传来。 王管家和刘叔吓了一大跳,连忙转回身,给世子殿下请了午安。 祝盛安一贯爱穿行动方便的圆领袍,身上也不挂环环佩佩,仗着自己底子好,很少正经打扮。 可是今日,他穿了宽袍大袖的常服,中衣、外衫、飞肩,一件件叠起来,衬得人高大极了。腰间坠着玉佩,头上戴了白玉冠,发簪两头竟还坠着长长的飘带。 刘叔同王管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世子殿下这是要出门赴什么盛会。 祝盛安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罐,道:“我让军医按照秘方调了一瓶复颜膏,拿去给少夫人,叫他用来抹背上的伤疤。” 最近因为雀澜受伤,大多时间在床上休息,也不便穿衣,祝盛安就另寻了个院子住,两人有好些日子没见面说话了。 王管家伸手就想去接那复颜膏,被刘叔一把拉住了。 刘叔笑着开口:“这样的好东西,殿下有心了。您该亲自拿给少夫人,让他知道您的苦心哪!” 祝盛安毫不犹豫,点点头:“你说的有理。” 王管家:“……” 祝盛安走到了小院门外,并没有进去,而是同这几日一样,站在门外往里看。 往常这个时间,雀澜正好用完午饭,会坐在院里晒晒太阳。但今日院里并没有人。 守门的小童见他来了,便说:“殿下,今日少夫人用午饭早,已午歇去了。” 祝盛安便进了院里,走进卧房。 青罗帐里隐约透出雀澜躺着的背影,他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便轻轻撩开帐帘,想将复颜膏搁在雀澜枕边。 可就在这时,雀澜转回了身——他眼神清明,并未睡着。 祝盛安一愣,手顿在半空。 雀澜倒没看他手里的东西,而是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笑一笑:“殿下今日好俊呀。” 祝盛安难得赧然,轻咳一声,说:“我让军医照着秘方调了这罐复颜膏。你每日早晚抹在伤疤上,疤就会淡去。” 雀澜接了他的小瓷罐,在手里把玩:“还有这样的东西。我以为背上那疤要跟我一辈子了呢。” “你这样爱俏,要是真让你留了这疤,你心里该怄我的气了。”祝盛安道。 “我爱俏?”雀澜斜了他一眼,“我哪有殿下爱俏,起码我不会大热天的穿这么庄重。” 祝盛安:“……” 不过雀澜并没有揪着他不放,像也知道他特意打扮是为了来送自己东西,笑嘻嘻地将小瓷罐往上抛着,又接在自己手里。 “我伤口已经拆线,能穿衣了,殿下今晚可以回来住。” 祝盛安小声道:“我可没说要回来住。” 雀澜当做没有听见,将小瓷罐丢在他怀里:“殿下帮我抹上罢。” 祝盛安一愣,眼神飘忽起来:“叫下人给你抹。” “我不习惯那么多人看我的身子。”雀澜道,“叫大夫看已很难受了。” 祝盛安道:“大夫和下人们好歹都是和者,叫一个乾君给你抹药,岂不是更不妥。” 雀澜坐起身:“可我同殿下已是过命的交情了,不一样。” 他说他同别人不一样,祝盛安心头微微发颤,莫名其妙地十分受用,轻轻咳了一声,拧开手中的小瓷罐。 雀澜转过身背对他,将披散的长发拨到一旁,解下了衣衫。 祝盛安收敛着目光,没看他的后颈,目光落在他背上。 坤君大多天生肤白,雀澜更是如此,后背像细腻的羊脂玉,只是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右肩一直蜿蜒到背心,猩红可怖,在这美玉上留下了瑕疵。 那夜为雀澜处理刀伤时,祝盛安特意叮嘱过军医,要他好生缝合伤口。如今确实愈合得不错,虽然痕迹明显,但伤疤没有凸起。 “好在这回我带的是最能干的军医,”祝盛安挑了复颜膏在指尖,“要不我上哪儿赔你一块完好无暇的背。” 雀澜背对着他,声音轻快:“留了疤也不要紧,在背上,我自己看不见……嘶!” 他抽了一口气,祝盛安立刻停手:“痛?” 雀澜转过头,垂着眼睛去看自己的背:“殿下的手好凉,吓了我一跳。” 他一转过来,粉白的面颊像毛茸茸的蜜桃,就凑在祝盛安眼前。 窗外的光线透过纱帐,明亮中带着朦胧,祝盛安盯着他的面颊,便又想起那日的触感,喉结上下动了动。 雀澜抬眼看向他:“殿下怎么不抹药了?” 在他看过来的瞬间,祝盛安垂下眼,继续抹药,与他错开了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就像不知道这阵子为何要在院门外偷偷看雀澜一样。 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不能让雀澜捉住,要是被捉住了,雀澜一定会笑话他的,笑他堂堂的世子殿下,竟然偷偷摸摸站在远处看他。 那他以后都没法在雀澜面前抬起头来了。 在纱帐中,安静而微妙的氛围里,一时只有上药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好了。”祝盛安收回手,拿丝帕擦了擦指尖,“睡前再用一次。两三个月下来,应当能消。” 雀澜拉上衣裳:“最近殿下都没来过,我也出不去,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 “城中的土匪已搜得差不多,各个城门正在恢复出入。”祝盛安将小瓷罐盖上。 “纵火案后,我名正言顺接管了几处粮仓。虽然府衙那处粮仓还是没法进去盘查,但能控制出入,林泉生现在就算能出城筹到粮食,也运不进仓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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