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盛安哼了一声,又说:“凉拌海带丝太辣,我口味清淡,受不住,全给夫人吃。” 雀澜道:“我确实喜欢吃辣,殿下如何知道的?” 小厮连忙将凉拌海带丝的小碟挪到雀澜手边。 祝盛安道:“人的性子是哪种口味,就喜欢吃哪种口味嘛。” “原来如此。”雀澜恍然大悟,点点头,“那殿下应该很喜欢吃这凉拌苦瓜了?全给殿下吃罢。” 纵使一旁的小厮再不机灵,也听出少夫人是在说殿下像个苦瓜,连忙收回布菜的筷子,站在旁边当木雕。 祝盛安黑着脸,将碗里的粥一口喝完:“我吃好了,夫人慢用。” 雀澜笑眯眯的:“殿下可要真吃好呀,一肚子的气,可不管饱。” 祝盛安原本起身就想走,可一听这话,又板着脸坐下了。 他今日一整天的事,跑来跑去饿得快,没必要为了置气饿着自己。 他端起旁边的拌面,埋头猛吃。 这时,老管家拎着袍子小跑进来,急急道:“殿下,不好啦!” 祝盛安匆匆吃完拌面:“什么事不好?” 老管家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门口来了一群人,什么也不说就跪在大门口哭,要见殿下!这会儿街上人正多着,都凑在这儿看热闹!” 祝盛安微微蹙眉,拿起丝帕抹了抹嘴,将帕子丢在桌上:“是些什么人?” 老管家一直在别苑待着,不像宜州王府的大管家那样经事,头一回碰上百姓上门哭诉,有些慌神:“殿下要不出去看看?” 雀澜在旁柔声道:“王管家,殿下得知道是什么人,为什么事来,想好了对策再出去。毕竟殿下一出面,没解决完事,可不好再退回来。” 王管家一愣,连连道:“是、是,老奴慌了阵脚了,老奴这就出去问清楚。” 老管家又拎着袍子跑出去了,祝盛安瞥了雀澜一眼:“夫人倒是很经事嘛。” “我要是劳动师父帮忙,却说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说不清楚有几股人掺和,说不清楚争执的焦点,师父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雀澜吹了吹汤,“事情不讲清楚就让人出手帮忙,不是坑人么。” 祝盛安瞥了他一眼,颇有兴味:“王管家之于我,与你之于你师父,可大不相同。” 雀澜道:“可世间的事是相通的。” “若我是殿下的下属,我定会讲清事情,还会自己先想几个法子。殿下定夺,只是在我的法子中间定夺,无须自己从头去想办法。” 祝盛安支着下巴看着他,这会儿是真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雀澜的师父不直接教他这些,他是自己从与师父的相处中悟出来的,并且触类旁通。有这样的悟性,又肯吃苦,若再被人好好点拨,必成大器。 可惜雀澜已是他名义上的夫人,本身又在江湖上漂泊惯了,怕不会愿意留在官府供职,要不然…… 他压下心思,看了一圈屋里伺候的下人,朗声道:“少夫人教你们做事,都听见了?” 众下人连忙谢恩:“谢少夫人赐教。” 过了好一会儿,雀澜也用完了早饭,下人撤了桌,上了凉茶,王管家才匆匆跑来。 澹州靠南,立秋后仍十分炎热,王管家这来来回回地跑,袍子领口都被汗浸湿了。他抹着汗,喘着气道:“殿下,问清楚了。” “门口跪着的,是城中一户富贵人家,郑家的下人们。他们说自家的公子得了怪病,要出城寻名医去诊治。” 王管家一边说,一边拿袖子扇风:“可现在城中在搜土匪嘛,殿下带的亲兵把守着各个城门,只许进,不许出,他们就求到殿下这里,请殿下放他们出城。” 祝盛安微微蹙眉,没有作声。 王管家道:“殿下,是放他们出城么?” 祝盛安冷哼一声:“今天他要出城,明天又有别个要出城,开了这个口子,我这土匪还搜不搜了。” 王管家为难道:“可他们赖在门口不走啊,老百姓们都在旁边看着,要是殿下如此绝情,怕会坏了殿下的仁名。” 祝盛安道:“他郑家一个澹州的小富小贵,怎么敢叫一群下人堵王府别苑的门。这是想把我架在台子上下不来?” 王管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是他郑家的当家人死了,还是我东南王府的藩号覆灭了?”祝盛安冷冷道,“你出去说,让郑家的当家人到我这里单独讲。” 老管家又跑了出去,雀澜不禁摇摇头:“再这么几趟,王管家要跑得受不住了。” 他道:“既然殿下这会儿出不去,不如陪我去书房看看书?” 祝盛安道:“出不去,就让宋奇替我跑罢。” 他命下人叫宋奇过来,起身同雀澜去了书房。下人上了茶点,便全退出去,关上书房门,只两个人在房里。 “殿下觉得郑家这事有古怪?”雀澜往书房内间走。 “当家人没有先来求我,反而直接让下人在大门口闹,不古怪么?”祝盛安先一步走进内间,往案前一坐,“敢让我下不来台,谁给他的胆子。” 书房案前就一张圈椅,他坐了,雀澜就没得坐了。但雀澜并不急,他走过去,就要往祝盛安腿上坐。 祝盛安立时没了世子殿下的狂妄,一个猛子蹦了起来,雀澜正好坐在了椅子里,笑道:“殿下怎么这么客气,还给我让座呢。” 祝盛安斗不过他,只能去书房外间抬了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再者,昨日土匪才进了城,现下还未肃清,他就敢带着儿子出城去,不怕土匪混在队中,一出城就拿住他的命?” “我看他不是什么儿子重病,是有人背后指使。” “若我是郑家的当家人,要让殿下下不来台,我该亲自带着病重的儿子,将儿子的担架搁在别苑门口,自己在地上撒泼打滚。”雀澜笑道,“这当家人不敢做得这么绝,想必既怕指使他的人,又怕殿下,只能想出来这个折中的法子。” “殿下猜得到是谁指使他么?”雀澜为他倒了一杯茶。 “这时候谁最想出城,谁就有可能指使他。”祝盛安拈起茶盏。 雀澜略一思索:“现在最想出城的,就是藏在城里的土匪了。” “土匪是想出城,可也要能指使得动郑家。”祝盛安喝一口茶,将茶盏放回案上,“况且,要是土匪拿住了他儿子,他不敢同我单独讲话,也早该在别苑门口撒泼打滚了。” 这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声。 “殿下晨安,叫属下来有什么吩咐?”宋奇在外道。 祝盛安的手指敲着案面:“城中的富贵人家不在少数,选这个郑家,定有原因。查查他家的姻亲人脉就知道了。”
第17章 闹事2 宋奇进了书房,祝盛安吩咐道:“今日外头有人故意闹事,说郑家的公子病重要出城看大夫。你去探探这个郑家公子是真病还是假病。” 宋奇道:“是。” “还有,昨日我叫武泽开了粮仓,今日你盯着林知府,他有什么异样,立刻报与我。” 宋奇一愣,不由看了坐在案后的雀澜一眼。 祝盛安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林知府与青莲教操纵的山匪来往,这事还是夫人告诉我的。你有什么话要讲,夫人也听得。” 宋奇这才开口:“武泽昨夜回来,说,府衙的粮仓里是有粮的。” 祝盛安没作声,雀澜皱起眉头,追问:“澹州府有几处粮仓?” 宋奇道:“城南一处,府衙一处,城北一处,共三处粮仓。据说城北的粮仓最大,但具体情况,属下没打听出来。” 祝盛安道:“昨夜武泽领了多少粮?” “按一人一日七两米,领了十日的粮,共一百八十四石米。”宋奇答道,“领用粮食均在澹州官粮出入册上登记,咱们自己也记了一本帐。” 雀澜一听,便问:“既然看到了官粮册子,应当看到了上一笔出入库记录?” 宋奇点点头:“上一笔就是收早稻的谷租,入库二十万石,入库后总库存二十五万石。” 祝盛安道:“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宋奇领命出去了,祝盛安随即取了一沓纸,熟练地吩咐:“磨墨。” “……”雀澜不同他计较,取了墨条给他磨墨。 “去年藩地稽核各州情况,澹州有二十八万人,良田三万五千顷。”祝盛安蘸了墨,在纸上记着数目,“按每亩产四百斤米,澹州一季稻谷能产一千七百五十万石。” “朝廷的谷租是三十税一,澹州三处粮仓应共收五十八万三千余石。” 雀澜道:“府衙这处粮仓入库二十万石,倒也合理。不过总余量怎么只有二十五万石?我以为州府该存些应急粮。” 祝盛安道:“按朝廷律法,州府的确要存应急粮,够本州人口半年的用度。澹州的存粮应当有四十四万一千石。” “虽有三处粮仓,但府衙这处,收早稻前只剩了五万石,是不是太少了?”雀澜不清楚其中门道,只能问祝盛安。 难得他有求着自己的时候,祝盛安心头有些飘飘然,道:“州府收了谷租后,第二年早稻收成之前要将超出应急储备量的官粮上缴朝廷和王府,许是上缴的粮食都从这一处仓库出了。” 雀澜凝神盯着他在纸上写的这些数目,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破绽。 祝盛安咳了一声:“不过这是账面上的数字。要是连这个账都做不平,他也没法在澹州一待就是八年。” 雀澜道:“可是宋奇刚刚说,这仓中是有粮的。” 祝盛安斟酌了一下说法:“宋奇说话比较隐晦。” 雀澜明白了,宋奇是看自己在这儿,没把话说明白,但祝盛安当了他这么些年的主子,自然能听懂。 他不由哼了一声:“看他平时没心没肺的,还知道看人下菜碟呢。” “连这个都不会,他怎能当上副统领。”祝盛安把笔搁在一旁的笔山上,“你也担待些罢。” “武泽昨夜只是开仓领粮,又不是稽查余粮,想也不可能各个仓房都看遍。而且昨夜林知府领着他去开仓的,自然会找有粮的仓。” 雀澜闻言,道:“殿下怎么没与他去呢?” 祝盛安笑了:“你想要我抓林知府一个现行?” 雀澜没作声,但表情有些不忿。 “你还是没经手过案子,没经验。”祝盛安支着下巴看他,“要放长线,钓大鱼。” 雀澜没搭理他的自吹自擂,又看了一眼那纸上的数目,道:“既然殿下知道账面不会有错,为何还算账呢?” 祝盛安道:“你方才问宋奇余粮的事,倒叫我突然想起来。” 他话音一顿,雀澜歪了歪头,表示洗耳恭听。 他这副歪着头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爱,祝盛安猝不及防心头一跳,把眼睛别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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