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颢鼻翼微动,呼吸粗重了几分,似乎还是有几分犹豫,但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了:“你这里,有陛下的人。” 上官玦一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害,其实这事儿我知道,但你这样当面说出来,也真是不给我留面子啊。” 曲颢道:“我曲家满门效忠陛下,按理说我不该同你讲这些。但是上官玦,你是条汉子,我敬重你,所以这些话你要听好。” 上官玦面色严肃起来:“请讲。” “也许你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你父亲的早逝,还有你兄长的重伤,都不是意外,那是先皇安插的暗线下的手。而陛下已经联系上了当年的暗线。这个暗线,可能只个人,也可能是数人,可能是当年的旧人,也可能是安插的新人,我只能确定,暗线一定在你身边。” 上官玦不语,这与那时灵玖说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多谢曲统领告知。”沉默了许久,上官玦沉吟道,“我可否多嘴问一句:曲家也变天了?” 曲颢一愣,最终点了点头:“我姐姐已经被打入冷宫,父亲因当年一桩旧案被贬为庶民,而我也被派来接你这烫手的山芋。” 上官玦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曲颢见他这阴沉的模样,犹豫片刻道:“我从小就在陛下的身边,这些年他变了许多,也许手段有了偏差,可他仍是个好皇帝。” 上官玦嗤笑一声:“放心,我若要反,不会等到今天。”接着他眼神往营帐外看了看,说道:“说说正事吧。曲将军没有上过战场,想必镇西军的军务不太好上手。我的副将林锦元几日后会从桐凉关回转,军中大小事务,俱可以问他。还有……我这次带回来一个新兵,名叫顾玄,劳烦曲将军记挂着多多提点。” “顾玄?”曲颢将这名字重复了一遍。 上官玦道:“如何,曲将军认得?认得也不奇怪,他父亲是京城有名的商贾,给他买了个官职在桐凉关。” “原来是他。” “此人是个好苗子,曲将军见了就知道。”上官玦站了起来,“我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要交代,这便走了。” 曲颢站起来相送,上官玦却让他止步了:“我去同我的兄弟们打个招呼。这群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曲将军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上官玦走出营帐之前,曲颢还是叫住了他:“上官玦,我说最后一句。你此番回去,陛下便不会再让你活着出京了。你在京中无牵无挂,若是能逃,便逃了吧。” 上官玦没有回头,只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我上官玦若不死在沙场上,那便只有我自己能左右生死,绝不会折在那所谓的阴谋算计里。”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曲颢立在原地,心中唏嘘又悲凉。他到了如今也想不明白,当年那个他以命相护的少年天子,究竟是如何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忠心耿耿的曲氏一族,又是如何落到这般田地?他的根生在皇城,满门老小都被牵制在那里,他几乎能瞧见自己最终的宿命。 他不想上官玦这样惊才绝艳的英雄人物,也成为那狠辣帝王巩固自己地位的牺牲品,所以找上官玦说了那一席话。可上官玦最后那句话,却让他觉得,这个人身上似乎没有既定的命运枷锁,他的身上,有无限可能。
第20章 我长大的地方 将镇西军大营中的事物安排妥当,上官玦便孤身前去与灵玖等人汇合。上官玉夫妇和灵玖在马车上等候,而跟着来的皇城禁军,除了曲颢的几名亲卫跟着他留在镇西大营,其余的都在原地待着,整整齐齐地站在那几名宫人的身后。 上官玦走近了,对那老太监道:“公公,事情交代完了,禁军的兄弟们不进大营?” 经过先前上官玦亲切的耳提面命,李公公跟一群宫人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老实等候,连那椅子也没坐。他见上官玦回来了,迈着碎步上前,却又不敢靠的太近,轻声细语小心翼翼地道:“哎哟侯爷,他们要是留下了,谁来护送您回京呢?您看,咱这就出发吧?” 上官玦自然知道皇帝派这些人来,是为了看着他,不让他半途逃走的。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和善,道:“公公何必着急,我再同兄长说几句话,你不会反对吧?” 李公公赶紧道:“哎呦,老奴哪儿敢啊,您说您说,说多久都没关系!” “那就好。”上官玦点点头,转身跳上了马车。 灵玖一见他上来,就立马伸手为他把了个脉,上官玦也不挣扎,乖乖地由他动作。片刻后,灵玖皱着眉道:“你似乎心绪不宁,脉象有些乱。什么事让你不高兴?” 上官玦知道灵玖对世俗之事不甚明了,于是言简意赅道:“我被人欺负了。” “啧,刚刚那个刀疤脸?”灵玖一挑眉,作势要下车去,“我去给他下个毒。” 上官玦一把拉住他手腕:“哎,不必,不是他欺负我。” 灵玖:“那是谁?我毒他。” 上官玦哼哧一下笑了:“别动不动就毒来毒去的,光明正大一点。” 灵玖点头道:“可以,我的武功也是很不错,可以帮你打他。” 上官玦于是更笑得停不下来,灵玖有些无语,不明白这有甚可笑,便沉默着不说话了。 这时,一柄折扇倏然伸了过来,在上官玦的手臂上敲了一下,上官玉冷着脸道:“别闹了,你有正事要说吧。” 上官玦这才敛了笑意,面色肃然地望着灵玖:“小玖,镇西大营你不必回去了。” “我知道。”灵玖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方才那圣旨说了,你要回京城,我自然是要同你一路去。” 上官玦摇了摇头:“京城很危险,你不用和我去,就跟我哥他们一块儿走。离开这里之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若是要钱,我哥会给你。听说你师兄在珟月,你可以去找他,也可以回玄极岛。” 灵玖一双杏眼顿时瞪圆了,难得脸上的表情有了明显地波动,他十分不解道:“你脑子坏掉了?我走了谁给你解毒?” 上官玉突然就被安排了,很有些不满,连名带姓地点了上官玦的名:“上官玦,你打住!合着你这是在给自己寻死呢?你算计算计,是毒发死得快,还是等着皇帝动手更快?!” “老哥你别激动。”相比于亲人的担心,上官玦却显得十分轻松,笑着道,“我倒是真有些算计的,这样,你和小玖研究研究,给我弄个压制毒素的药来?半个月,我只要半个月,便可从京城安然脱身。” 上官玉仍是不赞同道:“你以为配药跟做菜似的,油盐酱醋往锅里一糊弄就成了?” 上官玦眨了一下右眼:“因为你们是天才啊,这点小事可以的。” 上官玉沉默了。上官玦说的不错,虽然缚心网的解药不好配,但只是压制毒性的话,对他和灵玖而言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曾在上官玦休息的时候私下讨论过,看来这是被他听去了。 片刻后,上官玉道:“禹帝治水之时便知堵不如疏,若不及时将毒素排除体外,只怕……” “不用怕。”此时,灵玖突然插话道,“因为我会跟着上官玦一起去。” “……”上官玦有些无奈地按了按啊自己的额角,“我说了,你不必去趟这浑水。” “啧。”灵玖有些不耐烦了:“我听到了,耳朵没坏。” “……” 见上官玦沉默的样子,灵玖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之前都那么听话,这次也会听你的?” “这个……” “因为你之前说的是有道理的我才听的。”灵玖道,“但你不让我去京城毫无道理,所以我不会照做的。” 上官玦默然不语,与上官玉对视了一眼。上官玉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他道:“灵玖,之前我与你提过的静安王,你应该还记得。阿玦不让你上京,也是担忧你的安危。但,这是你自己的事,该由你自己决定。” 上官玦皱眉:“哥!” 灵玖点头道:“嗯,我决定好了,我跟上官玦一起去。” 上官玦“……” 上官玉看着那两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上官玦见灵玖一副面无表情油盐不进的模样,感到有些头疼,最后转向上官玉夫妇。 上官玉见自己弟弟的眼神,了然地点头:“好了,我和你嫂子这就回培星楼。有灵玖跟着你,我们也能多少放心一些。” 此时,木千华道:“小玉,京城的暗线已经安排好了,你传个信去,让他们在京城听阿玦的调度。” “嗯。”上官玉道:“京城醉仙楼,那处有我们的人,你知道怎么接头的,让接头人帮你联系照影。” “照影?”上官玦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这照影是谁?以前未曾听你们说起过。” 上官玉道:“楼里的新人,年纪虽轻,但能力不错,墨融的印信便是他从珟月带出来的,相信他能可帮你。阿玦,大哥再啰嗦一句,虽然我和你嫂子倒不用你送终,但你也千万顾念自己的性命。” 上官玦道:“知道了。” 经过一番谈判,上官玉和木千华夫妇终是没有跟着一起去京城。而灵玖软硬不吃,上官玦只得将他带上,面对李公公和禁军的询问,上官玦便说他是个不懂武功的小大夫。 上官玦在战场上受的伤本就没有好全,加之余毒未清,也没有时间好好修养,恢复的极慢。好在上官玉将马车留给了他们,又有灵玖的精心照料,不至于让伤势加重。 七日后,一行人来到了北诏的皇城尧都。 此地处于江南,气候暖得早一些,在西疆尚是气候凛冽,寒风如刃的时候,这里已经树抽新芽,隐隐有了春的模样。听着一路上鸟鸣啁啾,灵玖还颇有些不习惯。 上官玦行军打仗十来年,什么地方都去过,倒是适应得很快,于是见灵玖不太精神的样子,他倒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依稀记得,灵玖是从岛上来的,不该对尧都的气候不适应。 看着靠坐在马车壁上昏昏欲睡的灵玖,上官玦问道:“小玖,玄极岛是什么所在?” 灵玖被尧都湿漉漉的空气熏得有点晕乎乎的,轻飘飘抬眼一撇,简短道:“字面所示,是个岛。” “……”上官玦被他一噎,接着问:“我是问在什么地方。” 灵玖兴致缺缺:“东海之东,但非蓬莱。” “哦嚯!”上官玦道,“你从东海来,跨整个北诏到了西疆,也是厉害啊!” 灵玖道:“因为没有钱才去的。东边的东西都很贵,我问了人,他们说往北边往西边去,东西会越来越便宜。” 上官玦被他逗笑了:“那是自然的,毕竟东海那块儿可是和海外通商的,都是些有钱的商贾。” 说着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推了推灵玖道肩膀,又指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商铺:“你看,尧都的繁华比起沿海一带也是不遑多让。那边有个益安堂,是华安商号名下的药铺,只要有钱,各种稀有药材都能买到。你若有什么想买的,日后得了空我便陪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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