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燕这边要记住的人就“金宗烈”和“萧弼bì”,金宗烈是老大,萧弼是老二。
第79章 二六 砚水凝(三) 擒虎军大营内。 原本说除夕要休战贺新年的,但不知为何,谢祥祯叫左厢第一、二、三军的将士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作战。 纪鸿舟穿好了甲,没在帐中等待,因为他找不到程庭颐了,哪里都找不到。 早晨起来,程庭颐只说“要去校场练枪”,后来就再没回来过。天都要黑了,仍然不见他的身影,纪鸿舟越发惴惴不安。 他一直在军营里找人,正巧碰见了崔伯钧。崔伯钧问:“纪哥,看你转来转去好久了,找谁呢?” 纪鸿舟说:“程苑和不见了,我在找他。” 崔伯钧笑道:“有什么好找,一会儿列阵,他自然就来了。” “一会儿列阵?”纪鸿舟挑眉,“你怎么知道一会儿要列阵?” “管军叫将士们穿好甲衣、拿好刀枪,不就是准备要列阵么?今天除夕,万一燕军趁着佳节来袭营,可不好了。” 纪鸿舟问:“你见到程苑和了吗?” “没有。”崔伯钧斩钉截铁说,“或许他出去玩了,今天不是除夕么?纪哥那么在乎他,还管他去哪里?” “我没空同你说。”纪鸿舟擦过得他的肩膀,又要去校场找第三遍。 崔伯钧不悦地说:“纪哥跟他关系是不是有些太好了呢?这是在战场,打仗非儿戏,他到处乱跑,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远处传来一些躁动。 纪鸿舟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了崔伯钧一眼:“你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 “你知道他在哪儿?” 崔伯钧一字一句说:“我不知道。” “诸君列阵,诸君列阵!” 那头号角吹起,催促着所有人往大营门口集合。 纪鸿舟的心还往校场,可是身子被号角拽过去了。待立在队中,他才问周围人:“为什么列阵?” “你不知道么?好像是燕营着大火了,此时正是攻打燕军的好时候。” “着火?我们什么时候找到的燕营?” 周围的人摇头:“这是军中机密,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纪鸿舟心里更加不安:“是燕营自己烧起来的,还是我军的细作纵的火?” “不知道。不过看这架势,管军好像早就知道会有一场大火要烧,不然何不过年,反而要我们穿甲待令?” “早就有火……”纪鸿舟觉得心慌起来,他竟然问自己军里的小兵,“你见到程苑和了吗?” “程苑和是谁?” “程苑和是……” 大军出发了,纪鸿舟没跟上去。他看着一群人远去的背影,哝哝说,“程苑和,程苑和就是第一个攻上墙头的那个。” 纪鸿舟又看见谢忘琮了。他向谢忘琮抱拳,谢忘琮很诧异:“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走?” “这把火是我们点的么?”纪鸿舟问。 “这……”谢忘琮躲闪开他的目光,“这是军机,不可妄议。” “程庭颐找不见了。”纪鸿舟追着她问,“是你们要他去放的火么?他不在了,他不会乱跑的。” “程庭颐?他不是左二军的人么?没去问问翟川?” “他根本不在左二军阵中。我太着急了,我这就去问翟将军。” 纪鸿舟转身欲奔,不过谢忘琮叫住了他。 “我本不该和你说的,但程苑和是同虚的好朋友。是有探子来报,我们已经找到燕营及燕营的冲破之口。谢虞度候想要里应外合攻下燕军大营,确实派了个人潜入燕营,不过此事是交给右一军二指挥的将军办的。” “右第一军第二营?那不就是崔伯钧在的营么?” “是。”谢忘琮说。 纪鸿舟还想去找崔伯钧的,可是崔伯钧已经走了。军营里又乱又空,他想找的人都找不到了,他什么都问不到。 纪鸿舟被滚滚人流推向燕营去。他看到照亮黑夜的火光。 燕营附近的那条河已经破了冰,应当是有人舀水救火。可惜再多的水都不能浇灭大火,火势太大,难以遏制。 周军趁此攻入燕营,血光伴随着火焰一起,人声、马声嘶烈。 纪鸿舟拿着枪闯进敌营里去找人,搬过无数木架,都不见程庭颐的身影。 火如巨兽,吞噬了大片山林。黑夜被火光照成白昼,橙色焰影留在人身。 纪鸿舟喊着:“程庭颐,程庭颐!” 回应他的,只有大片火焰,还有鲜血喷溅。 这回合打到后半夜,擒虎军将燕军硬生生逼退,又接连追赶逃兵至四十里外。 西燕军大败,逃窜退兵。最后一阵兵戈声落时,天边已经翻起了白光,而营中数不尽的小团火焰还在烧着。 燕营已经成了废墟了,边上那条河上所有的冰都被大火的热气融化。 有人说:“河边看见了沾有血迹的麻绳,像是捆人的。” 纪鸿舟听了,疯聩一般冲过去,可是岸边只捞起了湿淋淋的粗绳,一个人都没有。 “不会吧……不会吧?程庭颐呢,程庭颐!”他对飘着碎冰的河面大喊,“程庭颐,程苑和!” 水中倒影着岸边的火和纷飞残碎的布条。 纪鸿舟绕着河岸去找,又蹚进冰水中去摸。他要一头栽进河里,突然有人骂他:“纪风临,你疯了!” 崔伯钧也蹚进浅水,他把纪鸿舟拽上来,咬牙切齿说:“你找谁?!” “程庭颐是不是被你骗来放火了?!” “你还有心思管他?他生不生、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就是条贱命,何至于你……” “放你的屁!”纪鸿舟气急了,一把将崔伯钧推在浅水滩里,“谁放的火?!你跟你家军候关系那么好,是不是请告身了,是不是教唆人替你做事了?!这种冒领军功的事你他妈也没少干!” 崔伯钧半身淹在水里。 河中碎冰紧贴在他的衣上,冻得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哆嗦起来,跌撞着站起身,说:“他死了,是以身殉国,是功臣英雄!既然他那么想做英雄,我怎么不满足他呢?” “真是你?你真他妈的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你骗他来放火?!”纪鸿舟往前跄了几步,攥紧崔伯钧的甲领,“他人呢?他人呢!” “我是骗他的?凶吉我都告诉他了,是他自己要来!大不了这功我还给他,叫管军封他个将军,叫官家追封他个……” “忘八端的东西!我就不该跟你多废话!我要是找不到人,先把你杀了!”纪鸿舟推崔伯钧到水里,又下水去摸人。 崔伯钧冷得手脚发麻,起不来身。他怔怔看着发了疯的纪鸿舟:“纪风临,你跟他为什么那么要好?真不会是人家说的那般吧?你不喜欢我家三姐,是不是就因为……” “闭嘴!” “纪鸿舟!”崔伯钧用力呼出一口气,“你犯得着吗?他程庭颐就是个贱民,佃户出身的奴!他跟他爹一样都是蠢货,想着用命换功!其实到头来,不过就是冒失的蠢货而已!你呢,你是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指挥使的儿子,你是两镇节度使的儿子,你是建威郡开国侯的儿子,你是纪鸿舟!武将之子中,除了赵敛,只有你最……纪风临!” “这是程庭颐吗?人还活着!” “旁边这是我们的探子么?身子都凉透了。” 纪鸿舟从水里钻出来,他根本懒得搭理崔伯钧,因为现在他只想见程庭颐。他恶狠狠地瞪着崔伯钧:“程苑和他是有什么事,我会把你千刀万剐。” 燕营的火还在烧着,但热气飘不到程庭颐身边。他躺在河的中下游,身负冰晶冷霜,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程苑和!”纪鸿舟冒失地推开围观的人,他挤到程庭颐身边,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脸颊,“醒醒了,小苑!” 程庭颐还有一点意识,听见纪鸿舟叫他了,昏昏沉沉地睁开眼:“你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纪鸿舟把程庭颐抱在怀里,“别害怕,我在这,别害怕。”他焦急地对旁边人大喊,“医官呢,去帮我找医官啊!” 寒夜里的风一吹,把在场的每个人都吹个清醒。 风呜咽过耳,停在程庭颐的发梢,血和水顺着他的手往下坠。 “冷……”程庭颐小声呢喃,“我想回家,哥。” “我在,我带你回家。”纪鸿舟快要哭出来,“别睡,一会儿就不冷了,一会就不冷了。” “我不是……贪功冒进……哥,别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呢?”纪鸿舟的眼泪凝在眼眶里,“我马上就带你去找医官,不要睡好不好,不要睡!” 程庭颐搂不住纪鸿舟的脖颈了,要歪下去。 关实也冲过来:“我扶着他,快送他去医帐!” 燕营的火还在烧着,染红了半边黑天。 * 程庭颐又做梦了。 他梦见一轮月亮挂在夜空,月色皎洁得像朱雀河里的水。 月亮就在他的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它。但他没有办法伸手,也没有办法站起身,因为他没有任何力气了,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碾碎。 他软趴趴地跪在那里,唯一能做的就是看月亮了。 他看到有一艘小船行在月上,摇摇晃晃地向他驶来。 他等了很久很久,就等那艘船来接他。 “程苑和……” 月光下,程庭颐看见鬓藏繁星的纪鸿舟,寒风吹皴了他的皮肤,岁月磨灭了他脸上的稚气。 纪鸿舟看起来有三十多岁,可是三十岁的人怎么会满头白发呢?程庭颐呆呆地看着纪鸿舟:“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程庭颐与纪鸿舟对视了许久,久到月亮上的船停了,久到寒风不再凛冽,久到春日降临。 “因为我们已经有很久没见。”纪鸿舟说。 程庭颐想说,我们并没有多久没见。可是他看到纪鸿舟脖子上有一道很长很长、很深很深的刀痕。 纪鸿舟向他展开手臂:“我们终于又见了,我的小苑儿。” 血漫进程庭颐的眼里,他猛地惊醒,凉气忽钻入他的口腔。 “小苑!”纪鸿舟就守在他的榻边,牢牢地握着他的手。 程庭颐做噩梦了,醒来第一件事,是看看纪鸿舟脖子上有没有刀痕。 他支起半边身,细细检查了纪鸿舟的脖颈,没有一点伤,这才放心地又躺下来。 “怎么样了?还疼吗?还有哪里不舒服?”纪鸿舟抚过程庭颐的额头,倾身下来,用额头感受着他额头的温度,“不烧了。还冷吗?” 程庭颐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他还在想着那个梦,想着纪鸿舟憔悴的模样,还有那道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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