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真的。” 赵敛高兴了,嘴角一直扬着:“那我肯定是要每天都看啊,雨天看雨,晴天看云,阴天就看小马。” 谢承瑢心情很好,什么话都能答应。 赵敛问他:“那以后下训了,你能不能来找我?”他答应了。赵敛又问:“那我们以后可不可以每天都一起去吃饭?”他还是答应。 赵敛松了一口气,开始得寸进尺了:“谢小军候,你是我的上官,应该多赏我才是。” 谢承瑢不明白:“你要得什么赏?” “你每日陪我呆在一处,就算是给我的最大的赏赐了。”赵敛说。 谢承瑢的耳朵都红透了。他别过脸:“无功不受禄,二哥,无功就讨赏了?” 赵敛问:“什么功才能讨你的赏?” “军功?你在军营里乖一点儿,就有军功了,就可以来讨我的赏了。”谢承瑢说。 赵敛嘿嘿笑:“那我每天都可以来讨你的赏了,因为我每天都会很乖。” 骑了一个时辰马,天黑透了,谢承瑢脑袋也转转地发晕。 “我们回去吧,这时候去吃饭,也没人跟我们抢了。”赵敛说。 谢承瑢说好,就要准备下去了。 赵敛说:“我托着你,你不要用力,身上有伤呢。” 谢承瑢疯了那么久,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受了伤。他也难得装一回柔弱,被赵敛扶下来,还朝他作揖:“多谢二哥。” “你真爱谢我,你和我之间,没必要谢来谢去的。”赵敛说。 谢承瑢颔首,但还是说:“多谢二哥。” 回去的时候,赵敛又在说废话了。问了好几遍吃什么,但谢承瑢都会耐心地回答他:“吃蒸饼吧。” “你很爱吃蒸饼?” “也不算很爱,就是忽然想吃了。” 哦,赵敛这就明白了,跑到庖帐给谢承瑢领了四个蒸饼。谢承瑢很吃惊:“不是说一个兵只能领两个么?” “所以我的那份给你了。”赵敛说。 谢承瑢不要他的饼,推了回去:“你吃吧,你不吃,晚上又要饿了。” “我有吃的,你放心。回头我把我帐子里藏的好东西都带过来,你看看要吃什么。” 月光爬在树梢,也有什么悄悄爬上心头。说起来天花乱坠,但在照夜背上的那些时刻,又或者说与赵敛在一起的那些时刻,是谢承瑢十六年以来最快乐的时刻。 * 崇政殿内烛火通明,有小黄门躬身而过,步履轻盈,声音微微。 李祐寅坐殿中,一面看着奏疏,一面听太史局令孔渊奏对。这十日以来,孔渊一直观天象,测了几个宜长公主出降的吉日吉时,过来给官家选。 “九月十月太仓促了,毕竟是长公主出降,不要逼得太紧。”李祐寅说。 孔渊叉手说:“官家所言极是。九月十月仓促,十二月初五倒还好些,日子也不错,官家觉得如何呢?” “十二月初五?尚可,叫他们筹备去吧。”李祐寅丢下手中札子,又问道,“孔卿近日还算出什么了?” “瞒不过官家,臣确实还算出来些有关于社稷之事。” 李祐寅其实是不信天象的,但既然孔渊算出来了,他也可以当个乐子听了。便问:“什么事?” 孔渊说:“回官家,有彗星袭月,遥指北方,又临冬日,北方多雪,恐有雪灾,亦或是因雪生灾。未来三年之内,官家一定要小心雪。” “雪灾?”李祐寅漫不经心地翻开下一本札子,“看几颗星星,就能推算出有雪灾?” “还是小心些好。”孔渊说。 李祐寅随意应了一声,读起来手中的札子。这是新除御史台主簿刘宜成上表的“乞请皇太后殿下还政札子”,比所谓观天象更让他来兴致。他笑着看札子,敷衍孔渊说,“你回去吧,我会小心雪的。 孔渊走了,李祐寅才说起来刘宜成的札子:“女人执政,牝鸡司晨?这要是给我那个仁慈的娘娘看见,真不知道要怎么做呢。” 殿里没有任何黄门敢议论政事,李祐寅也当是自言自语了。他对着崇政殿窗外的天色问:“韦霜华,你信天么?” 韦霜华说:“臣信。” “孔渊要我小心北方,说有雪灾?你说观个天象,就能未卜先知吗?” 韦霜华摇头:“臣不知,但自古以来,能观天象者多有智慧,所言必有其道理的。” 李祐寅很是惊讶:“你竟也同我说这么多了!” 韦霜华说:“只是臣的鄙薄见解,臣失言了。” “你不是失言!”李祐寅露出星星点点的纯真神色,“我很高兴,我希望你多说话,说像从前那样多的话。” 韦霜华却不敢再说了,他低下头,恭敬对李祐寅行礼:“官家,臣不应该逾矩。” 李祐寅眼里那些纯真的神色忽然灭了。他有些失落:“是啊,是啊,你不想说,我就不为难你了。” 他把奏疏合上,问,“我是不是有几日没到皇后那里去了?” “是,已有十一日了。” 李祐寅放下札子,轻叹一口气:“十一日?去看看皇后,不看札子了。” ** 皇后辛明彰住在凤仪阁。 辛明彰在家中排行第十,十四岁便被封为皇后了。她聪慧过人、胆识过人,饱读诗书、善琴书画,又能解官家心事,故最得官家宠爱。 李祐寅去她阁中时,她正在调琴,听闻内侍来报,即刻丢下琴,往门口见官家。 “请官家安。”她浅浅笑着,“官家要来,何不早叫人来说?妾什么都没准备。” “无需你准备什么,”李祐寅过来牵住她手,叹道,“瘦了。” 辛明彰身边的侍女说:“圣人这是太过思念官家,思极故瘦。” “不得无礼胡说。”辛明彰转而再拜李祐寅,“官家政务繁忙,应以国事为重。妾这就吩咐人做些羹来,秋日夜凉,且先暖暖身子吧。” 李祐寅笑笑,坐下来看皇后调琴。 弦声如点滴,打在寂静空荡的夜。他望着皇后白皙如葱根的手指,正轻拨琴弦;又向上见她如含朱丹的唇,带着微微笑意。 阁内有淡香,安逸极,又动人极。李祐寅低下手来,摸着袍子上的繁复花纹,笑道:“真香,彰儿调香的手艺,一直都这样好。” 辛明彰停琴,屏去侍女,这才对李祐寅说:“官家许久不来了,妾身为了官家,特意调制了更好闻的香。” 李祐寅笑意愈发深刻:“有没有给娘娘换好香?” “换了。” “你辛苦了。”李祐寅仰首,闭上酸涩的眼,“不想喝羹了,彰儿。” 凤仪阁外吹了一夜的风,叶梢作响。阁内红烛昏沉,人影撒了一地。 李祐寅搂了满怀软玉,不得餍足。 “这几日,我总在想一件事儿。” 辛明彰摸着李祐寅的耳垂,问:“什么事儿?” “如若一个女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心爱之人,会如何?” “心不甘、情不愿?嫁给心爱之人?”辛明彰枕着李祐寅的胸膛,道,“官家在说长公主么?” “你怎么知道?” “我如何不知道。”辛明彰起身,“长公主不过不想受未婚夫怨恨罢了。如若她对未婚夫无情,又怎么会不情愿?正因为有情有义,长公主才会左右两难。只是事已至此,长公主心有分寸,决会顾全大局,为官家分忧。” 李祐寅轻笑:“顾全大局?换作是你,你会如此么?” “妾身深知,国之爱为大爱,家之爱为小爱。甘为大爱而弃小爱者,勇也。以小爱成全大爱,还须付出莫大勇气与决心。阿姊是女子,官家不要对阿姊过于苛刻。” “我不苛刻。”李祐寅闭上眼,“我会再等等她的,也算是仁至义尽吧。”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宋·李清照《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diàn秋》。 注:文中想表达的意思和这首词原本的意思并不是很相符,小谢只是想用它来表达“思念”,但原词里不止思念。小谢还在学习中,用词并不准确~ 中秋节要到了,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39章 十三 在眉梢(五) 三日已过,贺近霖已经可以下床了。他想着要报答谢承瑢的恩情,特意去谢承瑢的帐子求见。 一见到谢承瑢,贺近霖就大哭不止,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军使待我有恩,我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将来我一定会报答军使!” 谢承瑢头一回见这样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好赵敛练刀回来,有人替他回答了。 “你家军使当然不用你报答,你在军营里好好的,就是对谢将军最好的报答了。”赵敛说。 贺近霖第一次见赵敛,觉得这人身材魁梧,看着很凶,和谢承瑢完全是不同的人。他不敢和赵敛对视,也不敢和他说话,支支吾吾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赵敛不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了?” 贺近霖摇头:“在下没有话要说了,只求谢将军安。” “谢将军会安的,你出去吧。” 贺近霖出去了,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谢承瑢。谢承瑢坐在书案前,只披了一件灰色的外袍,看起来病弱不堪。 他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的,贺近霖想,又撑着帘子对谢承瑢作揖:“军使多保重。” 等人走了,帘子不再动了,谢承瑢才嗔怪赵敛:“你怎么对他那样凶呢,都叫我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赵敛笑说:“因为我感觉他做事没有分寸,又像是个没有主见的。” “为何这样说呢?” “我也不知,但就是感觉。我看他眼神中总有躲闪怯懦,就猜了一番。” 谢承瑢心想,你这样凶巴巴地对他说话,他当然躲闪怯懦了。但贺近霖似乎对谁都如此,不只是对赵敛。 “兴许是家世原因,他确实有些唯唯诺诺。我想在军营里多待些时日就好了。”谢承瑢说。 “家世?怎样的家世?” 谢承瑢叫赵敛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没人了,他才说:“家世么,自然是这世上最贫苦的家世。他父母都是佃户,家里很穷,几乎吃不起饭。” 在大周,土地并不都是农民自有,土地权多半是在地主、官僚手中。所谓“佃户”,便是向地主租地的农户。佃户须向地主缴纳地租,服劳役,有时形如奴隶,没有什么尊严可言。如若收成好,倒也能稀里糊涂地过活;收成不好,那命便不算是命了,只能由着地主“宰割”。 楚朝末年动乱,百姓民不聊生,珗州的大地主们见此,或逼迫农民卖地,或强行占有,将土地收为己用,大肆吞并。后太祖皇帝建立大周,定都珗州,虽重整了土地,但大地主还是大地主,佃农还是佃农,这身份是丝毫没有变过的。
273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