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的丞相,身着黑色的长袍,把受伤的小尤努斯拥在自己的怀中就象抱着一头小羊,丞相的眼眉也美的极致。 先知穆罕默德说,安拉在造人祖阿丹时用了世界之美的百分之百,造先知优素福时用了百分之五十,造尔萨时用了百分之十。那么眼前这位拥有经名“优素福”的统帅,安拉在造他的时候,又用了世界之美的百分之几呢? 阿里米丁托着自家的腮帮看着正在安慰小尤努斯的伯颜陷入了想象中。而伯颜漂亮的脸孔则有一半被船舱内的阴影隐藏住了。在阿里米丁的遐想里,伯颜象尔萨和优素福的合体。一个集世界之美与温厚之极的男人。这个男人还和他们一样是来自波斯的,据说他是个法尔斯人或者胡齐斯坦人。虽然他的父亲是蒙古野蛮人,但是却皈依了尔萨,并且他也和他们一样不吃禁肉。 而这里人大部分是吃禁肉的卡费勒。他们过不洁的生活,随时随地散发让穆斯林恶心的不洁臭味。 虽然阿里米丁竭尽全力想要忘记身外的一切,但是猪肉的臭气每天都在攻击他的鼻孔。在被一片恶味儿包围着的生活里,人怎么可能快乐呢? 阿里米丁很后悔当初服从了伊尔汗的征兵令,来到这个到处充斥猪臭气的偏远之地。这个地方具经注学家说,应该就是“双角王”伊斯坎达尔铸造铁山铁锁封禁怪物“雅朱者”和“玛朱者”的地方。这里的人长相如此的令人感到不适,他们的脸从侧面看就象被人迎面狠狠的揍了一拳鼻梁骨被打折了一样,他们说话的声音如同猪在吃饲料的咀嚼声。先知说让穆民们要小心那些扁平脸宽眼距并眼睛细小上斜的人,因为这些人不是卡费勒就是伪信者。 阿里米丁心里暗赞先知的确有预知之能力,他果然早就预言了这些卡费勒的长相。邪恶的扁脸榻鼻子的蒙古卡费勒正在远方污染他美丽的故乡波斯,而他却不得不窝囊的应承伊尔汗的征兵令来到遥远的异域为蒙古恶魔当兵。 不过幸运的是,他的统帅是一个“一点也不蒙古”的“蒙古人”。与其说他是“蒙古人”不如说他是“沙姆人”或“胡齐斯坦人”。他的这位统帅没有令人憎恶的扁平脸和小斜眼,他长着一张和波斯人一样俊美的脸,你也可以说他更象是个近邻东地中海的“被阿拉伯化的阿拉伯人”,因为他的皮肤要比那些“半岛的阿拉伯人”白皙的多。单从肤色白这点来看,他和波斯人更象一些。他也不吃不洁之物。他的口腔里没有令阿里米丁闻了要呕吐的隔着教的肉味。 他们的统帅不仅带来了药物,还给他们带来一些水果。他打开包着东西的帕子,里面是一些青杏和梅子。 伯颜拿起一颗梅子,扔给阿里米丁。又给赛甫丁和尤努斯一人一枚杏子。然后他自己也拿了颗杏送入口中。 两种水果都很酸,但酸的爽口。 “我真想念家乡伊斯法罕的苹果!又大又甜!”阿里米丁一边品味着酸酸的梅子,一边叹了口气说:“伊斯法罕就是半个世界!” “犹太人可说世界若有十分美,九分都在耶路撒冷呢。”赛甫丁不知趣的调侃了一句。 “耶胡德人懂个屁!”阿里米丁反击赛甫丁的调侃:“耶路撒冷和大马士革要同我们的伊斯法罕比,都是村姑!” 赛甫丁听了就一阵坏笑,顿时让船内的气氛活跃了许多。 “那蒙古人的大都算什么呢?”赛甫丁继续引诱阿里米丁犯错误。但,这次阿里米丁很聪明的不吱声了。 “唉... ...。”伯颜听了两个伊斯法罕人的对话,不由得叹起气来。他自己也明白在波斯人的眼睛里蒙古人更加屁也不是,连流亡的没有家园的犹太人都不如。虽然犹太人、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在亚细亚的西段打的头破血流已经几千年了,但在邪恶肮脏的蒙古异教徒面前,他们立马亲近的象兄弟了。 伯颜从来不曾主动提起过自家的一半蒙古血统,因为这让他自惭形秽。蒙古就是不干净的卡费勒,是吃脏东西的蒙昧主义者,是没有承受过“律法”与“天经”的野蛮人。如果非要提起自己的父亲晓古台的话,伯颜总不忘了在后面追上一句“他是个虔诚的有经人,是基督徒。他已经皈依了正教,并按律法过着洁净的生活。”然后,他会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他不敢看别人的眼神,怕里面有对他的轻蔑。毕竟一个野蛮人出身的父亲,真没什么可骄傲的。 “我们还是来谈谈法兰克人吧!”赛甫丁试图解开僵局活跃气氛:“阿拉伯人总说,秦尼人的手,阿拉伯人的口,法兰克人的脑。你们说这是啥意思?” “说法兰克人脑子好使呗。”阿里米丁把啃完的梅子果核吐掉后说。“法兰克人刚来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但他们的脑子就是好使,很快就学会了穆斯林的知识,而且做的比穆斯林更出色。这是埃宰尔.丁.阿布.哈桑.阿里的话!可惜他是个摩苏尔人,不是咱们伊斯法罕人。” 伯颜看他们两个自顾自的谈论法兰克人,就上来插了一嘴说:“你们伊斯法罕的老乡情都是这么重的吗?我听到你们不断的提及自己家乡的名字。” “那当然,我们最重乡情了!”阿里米丁有些骄傲的回答说。 “我跟你们不一样。”伯颜说:“我是哪里能让我活的舒适,就喜欢哪里。至于是不是故乡,对我没那么重要。” “那是因为你有一半的蒙古人血统。”阿里米丁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回敬道:“你身上的野蛮人血统拉低了你的情感层次,也让你在一定程度上失了人味儿!” 此话出口,让在边上的赛甫丁听出了一身冷汗,尤努斯更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游移不定的看着伯颜的反应。阿里米丁对这个拥有一半蒙古人血统的统帅如此不敬,不知会是何下场呢?! 然而伯颜并不恼,他反而笑着去拍了下阿里米丁的肩膀,还向着阿里米丁竖起自己的大拇指,说他骂的对。 “蒙古人的确低劣,你说的一点不假。”伯颜赞道:“你是个真诚的人,即使当着一个有一半蒙古人血统的比你地位高的长官也肯讲实话。我喜欢你这样的士兵。你的真诚必将带给你荣耀。我也的确不喜欢自己身上的野蛮人血统,它时刻带给我肮脏的感觉。虽然我无法去除它,但我心中真实敬重的是我的亚述母亲。她那么的美而忧伤,我的野蛮人父亲真的不配得到她。但世道不公,让一个下等的粗鲁男子娶到一位美貌而尊贵兼具的女人,这大概是一种‘试炼’,通过这种‘试炼’让我的母亲对安拉的正道更加的虔信了,而我野蛮蒙昧无知的父亲也因此得到了救赎。因为如果不是有了我的母亲常伴于我父亲的身边,我真不知道他能把对正教的信仰在几乎全是异教徒的军队里坚守多久。虽然他在娶我母亲之前据说就已经皈依正教,但谁知道他又能坚持多久呢?正是安拉,它把我母亲指给了我的父亲,才让他的灵魂有免于地狱刑罚的可能。” “至于合汗的大都,对于我来说那什么也不是。尔萨先知说过,世界是一座桥,你要走过去,而不是在上面留恋。大都最终将会只留下一堆废墟,人们甚至都不再会记得有这样一座城市,因为属于世界的就是必然腐朽的,真正不朽的财产只能积累在天上。” 伯颜一口气说完这些,似乎觉得心里积累的满腹幽怨终于面对两个陌生人的知音被吐出了一些。他想到,今天没有一壶葡萄酒,真是遗憾,但这两个和自己声气相通的伊斯法罕士兵是真朋友,他们甚至比自己身边天天见到的那些亲人更加让他觉得可爱。
第60章 在鱼腹之中 在即将抵达他的合汗的大都之前,伯颜在船舱中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的灵魂被困于一只黑暗封闭的方盒子里,找不见出口。他眼所能见的是一片深暗的铅灰色。周围寂静,唯一可以听到的,就是自己的呼吸声。他感觉自己呼吸急促而深重,恐惧感侵袭了他的肢体和心脏。他挣扎,但是被重力所压挣扎不动。汗水自脸上淌落,一两丝头发被他粘腻的汗水弄湿紧贴在脸上。这片深深的铅灰色黑暗似乎无穷无尽,他努力伸直了手臂想要触摸它的边界,但是摸不到。他用力以前臂支撑起身体,向前方挣扎着爬去。那个巨大的莫名的恐惧就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他努力移动,但甩不掉那恐惧。他想回头看看那恐惧究竟为何,但是他没有胆量。他犹如先知尤努斯在海中巨兽拉哈布的腹中一样,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被吐到尼尼微城外的海滩边。越来越深的黑暗包裹了他,他虚弱无力的伏下身体,终于屈服于那莫大的重压。他绝望了,打算顺从那邪恶与恐惧的压迫。 突然间,似乎一枚针刺破了穹隆,一丝金色朦胧的光线透过刺破的黑暗射了进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看去,他见那一线的光,它明亮温暖,带给人活下去的希望。他再次努力爬起来,向着那光爬去。光线越来越刺眼耀目,暖融融的笼罩他全身,他赫然发觉自己已经离开那无有边际的黑暗,来到一个有着印度式雕花围栏的宽大露台上。露台上有精美的陈设,似乎还有一个养着很多睡莲的美丽的大水坛。这个时候他目光越过雕花栏杆向露台下面望去,看见下面有个巨大的池塘,水塘里面生出很多睡莲,从洁白到可爱的粉红色再到醉人的深红色都有。水面呈现出幽幻美丽的蓝绿色。这时从水底有一道朦胧的金色光芒闪烁而出,裹着洁白长袍与头巾的基督从水下缓缓升出水面,基督的身上佩戴着华丽的珠宝和瑛络。伯颜似乎能嗅到基督身体上弥漫的神秘香气。有柔软朦胧的淡紫色烟雾围绕在基督的四周。然后基督步出了水塘,他褪去自己的衣袍开始梳洗打扮自己。 再后来,伯颜梦见自己坐在驼背上一颠一颠的,他与一支商旅同行。他对同行的旅伴们讲述自己的梦,但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并嘲笑他是个傻瓜。这导致伯颜的心里有点儿着急和沮丧,他想让他们相信,但是又毫无证据,正当他焦急懊恼的时候,就醒了。 船舱里床随着水浪的波动上下浮动着。木质舱板壁上波光粼粼。外面有“哗啦、哗啦”的江水声。米昔塔尔和阿塔海两个人,蜷缩着睡在他的身旁,两个少年人睡的正香甜,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伯颜坐起身体,让自己因刚刚梦醒而有些发胀的头脑清醒了片刻。然后他起身步出舱外。 外面是灰蒙蒙的夜色,两侧水面宽阔如镜,芦苇与莲荷丛生。一点金粉色点缀在东方的天际,再过片刻就是黎明了。 伯颜问那站在船头负责值夜的军士,现在船队处于何地。对方谨慎谦恭的回答,已经进入了白沟河,过不了几天就可以蹬岸,沿着驿路去往大都。 米昔塔尔和阿塔海两个懒鬼直睡到天光大亮了才醒。当伯颜告诉他们船已经驶入了白沟河,很快就可以看见大都的时候,两个少年兴高采烈的象小孩。从至元十一年起兵南下,到如今的凯旋归来,他们已经离开合汗的大都足足有两年多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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