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八月,成吉思合汗穿越戈壁滩进军黄河九渡,攻占应理,后分兵攻陷夏州,主力包围灵州。夏末帝派嵬名令公率军救援,双方于结了冰的黄河面决战。而后嵬名令公与守将废太子李德任会合,最后城陷被杀。蒙古军包围中兴府,并分兵南下攻陷积石州、西宁等西夏领地,驻夏于六盘山。西夏只剩中兴府,保义二年,夏末帝在中兴府被围半年后投降蒙古,西夏亡。 成吉思合汗此时已病死于六盘山,但密不发丧,以免西夏人反悔。拖雷按照成吉思合汗的遗嘱杀死夏末帝李睍。蒙古军攻陷中兴府后进行了屠城,西夏宫室和陵墓被捣毁,后经察罕劝谏而止,但城中所剩人口已然不多。 第二天的正午时分,伯颜已经带着使团出现在中兴府高大的城门外。正午火辣辣的太阳晒着干燥的黄土城墙和地面,泛起一层白日里燥热的烟尘。 伯颜骑着他的黑色坐骑艾斯德尔走在整个使节团队的最前方,后面跟着的是他新得到的那匹有亚历山大大帝神驹血统的白色灰斑点好马。他已经给它起了个名字“阿卜杜拉”即“神的奴仆”,这是叙利亚的基督徒男性常用的名字。 阿卜杜拉是匹性子爆烈的公马,肌肉发达,四肢修长。到现在为止它和使团里的任何一匹牲口都合不来。除了伯颜可以靠近它外,其他人如果挨近它的身侧肯定会挨上一记猛踢。 他们这个队列在穿过中兴府的夯土包砖城门时,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因为这座没落的城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迎接过一支象样的使团了。 一些孩子围着他们的马又笑又跳,用各种语言嚷嚷着要糖吃。可惜伯颜身上根本没有糖。他回头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萨莱。萨莱笑着把自己雪白的小手伸进怀里,一会儿就象变魔术一样变出了一大把的糖果。她笑着把糖果洒向孩子们,孩子们立即就象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蹲在地上捡糖果去了。 伯颜红着脸向着萨莱一笑,感谢她替自己解了围。女人就是心思细腻,她们总是比男人多想一步,没有她们的相助男人该贻误了多少细节上的小事儿啊! 在队伍后列,高大的骆驼驮着装满了朝贡敕书和货物的箱子。中兴府城里的人站在道路两边冲着那些沉甸甸的货箱指指点点。他们窃窃私语,猜测着这些穿着同当地人迥异的远方来客是从哪里来的朝贡者,他们又会给这个新建立的庞大帝国带来什么值钱的宝物。 中兴府驿站的站户们殷勤的接待了这支从伊尔汗国来的使团。他们跑前跑后的给使团的成员们牵马卸货。然后又给他们打来洗脸净手的热水,并把饭菜端上桌。伯颜问起他们的牲口和货箱,一个本地提领模样的人立刻笑着上来回禀说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的。 伯颜随口问起这所驿站一共多少人驻扎。提领答说自合汗登基以来,对驿站又进行了扩充。现在从哈喇和林至上都和大都的驿路是有三条:帖里干道全程五十七站,木怜道全程三十八站,纳怜道全程二十四站。每一个驿站有站户三百至七百不等的人数。驿站站户单列户籍不与民户同籍。每十个站户编为一甲,甲首称牌头。提领则由官府委派,副使以下则于站户内选用,三岁为满。在大都与上都之间,因为“每岁车驾行幸、诸王百官往复,给驿频繁,与外郡不同”,故在提领之上,复设有驿令、驿丞等官。 伯颜等人正净了手面要吃饭,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慌乱的人声。有人高声大喊:“你们不要命了,赶在这里撒野?!”随后是一阵瓷器落在地上打碎的“噼里啪啦”声,似乎是有人掀了桌子。 一个普通站户打扮的人急火火的跑进来报告说:“赵提领,您老人家赶紧看看去,那些回回又在闹了,把饭桌子给掫啦!” 姓赵的驿站提领一拍脑门,说:“哎呀!我的奶奶!怎么又是这些不吃猪肉的祖宗闹起来了呢。难道你们没事先备好了牛羊肉?还是误给他们上了酒?” “都没有,您快看看去吧。”那站户哭丧着脸说:“他们不吃我们宰杀的羊,要弄活羊来由他们现杀,还要请清真寺里的掌教念过经后杀的才行。我只争论了两句,他们就把饭桌子给掀了,现在只有请您去给料理了。” 提领看着那站户牌子头儿的一脸无奈,叹了口气,出去了。伯颜等自是好奇,哪里来的穆斯林如此大胆在这里大闹合汗的驿站。他们来在外头,顺着吵闹的声音寻去,果然见另外一间屋里头,桌子被掀翻在地,上面的杯盘碗筷等碎了一地,饭菜把本来很干净的地板弄的油腻不堪。几个站户正在那里和几个缠头巾的穆斯林理论。 那几个穆斯林身上都穿着蓝色的绸缎长衣,衣服边缘是苏扎尼风格的刺绣装饰,一看就是从费尔干纳的马尔吉兰来的丝绸商人。驿站提领已经差人去城里最大的清真寺请掌教来,并还差人去牲口市场买活羊。得到了满足的几个穆斯林绸缎商,看起来气已经消了。 伯颜等人回了房间,都对此事啧啧称奇。使团中的一个穆斯林问驿站牌子头说:“就连作为伊尔汗使臣的我们尚且还吃驿站提供的饮食,这些马尔吉兰来的丝绸商人怎么就如此的大胆,居然把合汗提供的饮食打翻在地上。费尔干纳人就这么的特殊吗?” 牌头一脸的无奈,说:“你们不知道,自塔什干人艾哈迈德.努尔丁.费纳喀忒在今年的年初出任了上都的同知以后,这些从花拉子模故地来的商人就全都抖起来了。对驿站的饭食挑挑拣拣还在其次,每次除了虚报人数多要饭食之外,因为些微小事殴打站户与民人,故意瞒报所带财货以逃税,甚至谎报自己的货物被盗匪所夺欺诈官府索要赔偿,各种违法之事不一而足。总之不过就是依仗着他们有一个在朝堂上做理财大员的同乡,狗仗人势罢了。” 这是“艾哈迈德.努尔丁.费纳喀忒”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伯颜的耳中,这个飞扬跋扈的塔什干人,究竟是怎样一个权臣,他又有着何等样的本事?以至于被忽必烈合汗宠信至此?伯颜心里想到,自己进京以后恐怕还要和此人打很多的交到,所以对这人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伯颜问驿站牌子头,艾哈迈德这个人以前是干什么的,究竟有何来头,能让合汗如此信任他。汉人牌头很不齿的告诉他,此人以前不过是忽必烈合汗的第二哈顿察必家的陪嫁奴隶,只是因着他的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和善于替主子理财的经济能力,才被合汗耀升为上都行省的同知。此人做得高官以后贼性不改,一味敛财,被朝中正直廉洁的人士所排斥,唯独合汗因为连年征战急需扩充税收的来源,才任凭此人胡作非为而不加阻止。 伯颜听了一笑,对左右人等说,果然替主子打理财政的人都要背上骂名。左右人皆微笑不语。大家都明白老百姓有不怨昏君怨佞臣的秉性。此等事无论发生在哪里,背负骂名的都肯定是负责替政府收税的大臣。合汗自是可以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以后如果要换人,只需把贪赃枉法的罪名全推给理财权臣就好。待那时自是可以杀了此等遭天下人恨透了的奸臣,然后皆大欢喜。合汗无罪,其他大臣高兴,百姓也欢喜,唯一倒霉的就是被选中负责打理帝国财政的那一个可怜虫而已。而那些“廉洁派”的大臣们,平日里唱唱高调,在关键时刻却根本没能力担起替整个帝国理财开源的能力。他们站在最安全的地方,看着位于最危险位置上的那个人,对着他吹毛求疵。而他们自己呢,则在心里暗暗庆幸没有被合汗选中去承担那个要背负天下骂名的重担。当然他们即以“廉洁”自称和被称,也就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是不通理财经济之术的,对税收和财政毫无概念。 伯颜想到此处,禁不住反而有点可怜起那个被人臭骂的艾哈迈德来。这个贪婪的家伙,也许正是因为早已参透了自己将来可能得到的悲惨下场,才会在自己尚还活着有机会贪污一把的时候,放纵自己的贪欲大肆聚敛。权臣早已预知自己最终的结局,所以做起事来才如此肆无忌惮和张狂,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趁活着的时候好好的爽上一回,等死期到了那可就一切都晚了。 至于一个穆斯林的宗教操守,那是他面对安拉时同自己的主之间单独的秘密,与合汗无关,更与那些因嫉妒而咒骂他的大臣们更无关。 正说着谈着,不知不觉已经入夜了。伯颜吩咐伺候的人给掌上灯来。此地睡的是土炕,因昼夜温差极大,站户询问要不要烧炕,伯颜回了不要,只要站户多烧些热水来供一行人洗漱干净了好上炕睡觉。 中兴府的夜晚清冷寂静,伯颜被一团黑暗裹着入了梦乡。梦里他的魂魄飞回了自己在法尔斯封地的家宅中,他的灵魂轻轻的漂浮在半空,看着自己的一双稚儿。他看到做哥哥的纳海把刚刚出世不久的弟弟达尼艾勒抱着在庭院里玩耍,他的两妻两妾悠然的坐在软垫上手中绣着绣活儿。一只印度蓝孔雀在院子里池塘边优雅的踱步,而池中睡莲在晚风中暗暗放香。 这一觉睡得深沉绵长,中间梦境不断。一会儿梦到在家中与妻妾儿子同乐,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在宫廷中与俺巴海在床榻之上缠绵。待第二天天色微明,随着公鸡打鸣报晓的叫声在炕上醒来时,伯颜发现自己两腿中间有一片粘湿。他左右看了看,其他人仍然在沉睡当中没有醒来。伯颜用牙齿咬住了被子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然后他再度的用手抚慰自己的下身,微微喘息让自己的欲望倾泻在床褥上。在尽情释放之后是一种带着舒适感的疲惫,伯颜拉起被子来盖过头顶,他合起眼,又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了不长的时间,但是没有任何的梦。等伯颜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午的金色阳光已经透过糊着高丽纸的木头窗棂撒满了室内。伯颜起身穿衣,发现同屋的人都已经出去了。他问一个站户同伴们都去哪里了?那站户告诉说,今天是波斯人的瑙鲁兹节,城里热闹的很。大家都在跳火、摆七鲜桌和看达瓦孜。不仅波斯人和突厥人在庆祝这个节,很多汉人、蒙古人和唐古特人也跟着一起热闹和玩耍。 伯颜心里想,一定是阿什克岱心疼他连日来吃不好也睡不安,所以特意没有叫自己起来,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多睡一会儿。他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对驿站的站户说自己要出去走走,然后他出了驿站朝着城市的中心去了。 伯颜并无心凑瑙鲁兹节的热闹,他想先去城里的主教座堂拜会主教。在来时的路上,伯颜已经了解到现在担任亚述教会唐古特教区和汪古教区主教的是维吾尔人苏玛尔。伯颜心里思索着要去苏玛尔主教的府邸拜会,听听主教的教导。 苏玛尔的主教府邸内堆满了为越冬准备的粮食、腌菜和风干的肉类。因为在寒冷干燥的河西,虽然现在已经到了立春的时节,但离真正摆脱严寒还需过好几个月。腌制的食品可以保存的长久,所以他们特意在主教府内开凿了一个大型的地窖,窖藏的物资至少可以支撑数个月的耗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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