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颜低头看看乖乖的跪在地上给自己轻柔的捶腿的阿塔海,爱惜的摸了摸他细柔的发辫,引得阿塔海抬起头来看他,还朝着他一笑,温柔的做了个鬼脸逗伯颜笑。伯颜把头向后一仰,长吁了一声。他觉得身上还是疼,乃颜伤他伤到了骨,特别是膝盖,虽然已经大致好了,但是留给他终身的痛苦,只要膝盖一打弯就疼的他钻心刺骨,里面还隐隐有“咔吧”声响。 接近晚上时,米昔塔尔进来给伯颜请安,让阿塔海自己去收拾。然后他给伯颜打了热水伺候临睡前洗漱。伯颜净牙漱口洗脸完毕,米昔塔尔蹲下身子给伯颜用热水仔细的洗了脚。洗脚水里按照罗斯人的风俗加入松塔、松针和柏树籽。米昔塔尔心思细腻,洗脚的手力量不轻不重。伯颜的足背、足底米昔塔尔都给他以指头边按摩边洗,甚至伯颜的每一颗脚趾和趾间,米昔塔尔都细心的按揉着。伯颜本来雪白的双脚被热水和按摩激起了红晕。 伯颜眼眸微合,享受着米昔塔尔细心服侍。心里想,这小子象我呢。我在宫里侍奉合汗洗脚时就是这么的细心,要不我也不会这么的讨喜了。伯颜不自觉的想要打个瞌睡,他用手掩住了嘴轻轻“呵”了一声。米昔塔尔敏感的抬起头望向伯颜,问他是不是嫌水不够热,他去再添些热水进来。 伯颜极力忍住了下一个袭来的瞌睡,告诉米昔塔尔不必添水了。洗净擦干双脚后,米昔塔尔又端上一盆干净热水,他要伺候伯颜净下。 伯颜本来说不用他伺候净下自己洗洗就好。但米昔塔尔怕伯颜膝盖伤初愈未久蹲不下身,坚持要帮伯颜净下。伯颜无法只好任由他做。 米昔塔尔替伯颜解了束裤子的汗巾,褪下贴身穿着的内裈,将他衣服下摆撩起,又取过专门洗下身用的手巾,再伸手试了试水的冷热合适否,才以手巾湿了水为伯颜清洗下体。 他知道伯颜净下的规矩,一定要先洗净了前面才能洗后窍。这是亚述人的洁净礼仪教规的规定,就象他们同样规定洗手时要从大拇指开始洗起,依次洗过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一样。 只是哈喇和林是个比较干旱缺水之地,按照教规净仪,本来是必须以流动水洗涤的而且洗过的水不能重复再用,但考虑到此地缺水又是在冬季,也就将就着用盛在盆里的水洗洗罢了。 伯颜常教导身边的几个男仆,进堂礼拜前一定要洗净手、脚、面与下体。身不带净不要进堂,以免玷污了圣洁之地。为此,伯颜还曾和拉丁教士纪尧姆争论过净礼是否为必须。按纪尧姆的神学观,天主教徒认为行净礼不求助于外在而在内心,内心洁净是为真净礼,而外在洗涤则无必要。伯颜则坚守亚述东方教会的传统,坚持身不带净不得进堂的训诫。他的观点被纪尧姆严厉批判,认为亚述基督徒的行为操守不象来自于基督,到象是来自于穆罕默德。他们的洁净礼,和穆斯林的大小净一样,都是舍本而逐末的只求外在清洁而忽视内心。 一想起纪尧姆,伯颜不自觉心生赞叹。这个天主教托钵僧的神学他自然不能苟同,但纪尧姆披肝沥胆无所畏惧的强大内心的确值得人赞美。他不知这托钵僧现在走在帝国驿路的哪一条道上,不知在此夜他投宿在哪一家客栈。可是他能想象的出以后这天主教僧侣将会在大元有一番惊人作为,他的事工将超越一切亚述人。 冬季冷,睡觉时米昔塔尔给伯颜灌了汤婆子,又给汤婆子套上绵软的缎子套,再把它塞进伯颜被窝里暖着。萨米拉被带到屋外廊檐下特意用旧毛毯和被褥搭起来的窝里睡。半夜时,萨米拉也如小儿哭般干嚎了几声,不过很快它就安静了。蜷缩成毛团状睡进它软绵绵的窝里。 伯颜在做梦。梦里他见到了纳赛尔丁.图西。老师的胡子已经象雪一样白,一直垂落到地上。图西指着伯颜面前的那把琴问他:“你认识这琴吗?” 一把由黎巴嫩雪松木造的乌德琴,半梨状琴体由十九条雪松木木板拼合而成。琴头是卷云状头。琴头、琴颈、琴桥、琴板上均施以珍珠贝和象牙拼花饰面。琴颈双侧有桑木装饰线。琴板上有一大两小三个圆形出音孔,呈等边三角形排位。三出音孔外是一轮圆环状植物卷草纹装饰图案,由蔷薇木和桑木镶拼而成。环状图案的中心镶嵌出制琴家族的名字“伊合瓦尼.卡拉夫”,一个出身大马士革而享誉整个叙利亚的制琴世家的作品。卡西姆、赛利姆和拉西德三兄弟。 眼前的琴浓香扑面,它的每一块木头在裁切镶拼前,都在大马士革玫瑰油里浸泡过三十日。玫瑰的馨香深沁入木材肌理之中,经久不衰。光滑坚韧的丝质琴弦,缠绕在饰有凹槽的琴钮上。 图西递给伯颜一枚琴拨。这把拨子是来自于一头雪足金雕十二根黑褐色尾羽中的一根。 伯颜不敢接。这把琴太过名贵,名贵到让伯颜不忍心触碰。他觉得自己不配。 恍然间一闪,伯颜看见了少年的阿什克岱。翡翠色的瞳仁神采飞扬。那琴在阿什克岱臂弯里如抱婴儿相得益彰,都是华丽尊贵的美。阿什克岱素手轻弹,金雕尾羽扫过丝弦,琴声曼妙,摄人的魂魄。 伯颜在沉闷昏睡里辗转反侧,身体越睡越热。他口中不停喃喃梦呓,叫着阿什克岱。他不自觉的把脸埋进枕头满脸潮红前额汗湿,下面那半鼓半胀的触及被褥反倒把自己激醒了,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把睡在他身边的米昔塔尔也弄醒了。 伯颜将头依偎在米昔塔尔怀里,努力的做深呼吸状,想让自己平静。他看了看自己已经半硬不硬的下身,用力甩了甩头,赶走了想要解脱欲望的念头。拴在卧室门外的两条犬吠了两声,然后无声了。米昔塔尔看了看横在床头的舍施尔刀,把它拽过来放在两人之间,然后躺下。那刀就搁在两人身体间。伯颜眼睛合上,进入了睡眠。米昔塔尔一开始睡不着,盯着伯颜已经入睡的脸看。他觉得伯颜的确是老了,不仅从外表上,更从内心里,显示出年龄加给他的压力。他现在看起来象一个负重太多的生命,疲惫感时刻显示在全身,精力的衰减无可避免,虽然他的精力已经远超其他同龄的男人。 我已经长成风华正茂的成年男人了,而您却衰老了,多么的可惜。可惜啊,我们相遇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这些。要是当年我见到你时你也是个男孩,那该有多么的不同。可惜我们都违抗不了时间的流逝。不过也好,我尚小的时候是你呵护爱怜我,现在该我来照顾已经衰朽的你了。你以前对我的恩,我现在报答给你。 我们之间即使隔着一柄舍施尔,我的灵魂也与你是无间的亲昵。女人算什么,让那些女人都从我们之间滚开,她们生育过,就没用了,让她们去养你的那些孩子去吧。 米昔塔尔正满心胡想着,就听见外头脚步声细碎,接着有人在门外说话。米昔塔尔心想不是阿塔海就是巴尔斯,否则犬不会不预警。门外隐隐的透进的话声反而催发了困意,米昔塔尔眼皮发沉,睡了过去。 他还年轻,睡的很扎实,整夜里一个梦都没有。 第二天晨起,米昔塔尔开门,就见巴尔斯和阿塔海两个人挤在门口一张床上睡着。米昔塔尔嗤笑一声,用脚踹了踹巴尔斯,把他弄醒了。 “你怎不在厨房混了?”米昔塔尔笑他。“是厨房里没好吃的了吗?” “我凭什么就只在厨房里混。”巴尔斯回敬道:“你不是主子,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你管不着我。再说厨房里的吃的你也没少吃。” “嘘... ...。”米昔塔尔表示自己示弱了,他说:“主子还睡着,别吵醒了他。我去烧热水,早饭也我做,向你表示道歉,如何?” “我们今天就吃他做的饭,米昔塔尔,饭今天就由你做了。”三人转身一看,是伯颜。伯颜睡眠浅,本来已经被清晨从窗纸透进房间里的光线照醒了,只是一直在假寝,现在干脆披了件长外袍起身,一开门就看见米昔塔尔和巴尔斯在互相怼。 那三个人看见伯颜,全都笑,并向他鞠躬抚胸致敬。 巴尔斯说:“昨天夜间有封信送到咱们这里,我想您都睡了就没敢打搅,信就放在您办公的书房里。” “不,我现在就要看信。”伯颜挥了挥手,说:“现在去把信给我取来。以后不管什么时间接到的信件,都立即交给我,除了家信。特别是从塔米尔河纳木罕出镇的驻扎地发过来的信,不许有半分的耽误。” 巴尔斯刚转身,伯颜又道:“回来,我话还没讲完呢。早饭吃过后,我同你们一起去马厩、鹰房、狗圈、豹舍和仓库都巡检一遍。我因身体不好加劳累,这几日没有做到日日巡查,我欠下的,今日要补上。你去吧,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吃饭,这样我能边吃边读信了。” 信件还真的是从塔米尔河那里发来的。纳木罕自从在塔米尔出镇后,现在又增设了王相府了,是王相李季凯的信。 “李季凯,李、季、凯... ...。”伯颜心里把这名字念了几遍,觉得肯定是熟人,但立刻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然后忽然心里一亮,想起来,这不是李文忠的儿子吗?季凯之父文忠和伯颜很熟,伯颜也见过季凯不止一次,怪不得看名字就觉得特别熟。只是他和这对父子分开的时间也久了,所以一时间没想起来而已。 季凯之父文忠是个非常干练的人,伯颜给他前后写过两封举荐的信,但不知为何都被压下了。第一次伯颜举荐文忠做枢密参议被中枢省拒绝,第二次又举荐文忠做江西宣慰使又被行省压下了。后来从大都有消息透露说,据说合汗说了,凡是伯颜举荐的人一概不许用。伯颜琢磨了很久这话的韵味,觉得怎么也不可能真是合汗说的。他认为一定是因为合汗没有建立常朝,所以有人利用宫内宫外消息沟通不畅,假借合汗金口来踩他。 当然文忠并没被任用也只是一时的而已,是人才总会被发现的。后来文忠果然做了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人们都赞文忠是时之能臣。 伯颜想,季凯是文忠儿子,自然是不差的。你看,季凯才二十几岁就被委派做了北安王相,果然英雄出于少年呢。然后伯颜又再想起了自己那不成器的长子买迪,心里就一阵的难过。这小子太令做父亲的伤心了。你看人家文忠家里的儿子,也就二十来岁,怎么就这么的有出息给父亲争光长面子呢。再看看我家生的这个买迪。两下里对比真是惨烈。我伯颜总共两个儿子,大儿子聪明但性格怪诞悖逆,小儿子虽然乖顺懂事但聪慧不足,上帝待我也真是刻薄,就不让我有个能聪明与孝顺两厢俱全的孩子。 慨叹了一番后,伯颜继续看信。信的内容很明确,就是设立王相府后作为王相的季凯对出镇哈喇和林的丞相的告知信件。伯颜看了就知道,以后王相府会和他单独通信的,同样的王相府也一样要保持和大都之间的单独通信,王相会不定时的回大都单独述职。这是合汗设计的,合汗的心思很明确了,他对他的四儿子还是不放心。所以要有一个可以监督出镇在外的北安王的机构和这个机构的负责人。这个人现在是李季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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