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纪尧姆.德.阿莱睁开自己的眼睛时,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并被蒙古人埋葬了。然而他感觉到自己手里是充实的,因为他宝贵的诗集还在。 直到那些野蛮人掘开了掩埋他的土层,再一次的把他从殉葬坑里拉了上来。纪尧姆被阳光刺的眯起了眼睛,他大口的呼吸着清凉甘甜的空气,这是第三次了。从此后,他将成为受人尊敬的人。他可以自由的在蒙古人统治的每一寸土地上自由的行走,他可以走进他见到的任意一个毡房里,毡房的主人看见他身上佩戴的牌符,就知道他是受天祝福者,会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当乃颜在乱军中被马蹄践踏而死后,他们捉住了他。不顾一位即谦卑又尊贵的基督徒的反对,将他投入殉葬坑里按蒙古萨满教的规矩殉葬。他们大概以为他是乃颜心爱的金发奴隶。但其实相反,他是乃颜的导师。是他引导那位蒙昧的蒙古贵人归信正教,他为他及他的部众们施洗,并教他认识拉丁文。 这曾经引起了乃颜帐下那些信仰东方支派教会的奈曼人的不满,而这种不满最终导致了乃颜的毁灭。在合汗忽必烈亲征乃颜的战争中,这些心怀不满的奈曼人临阵倒戈,投向了合汗。奈曼人夺了绣有十字架的帅旗并把它献给了合汗。帅旗被夺导致军心大乱,乃颜部署顿时崩溃。 死难者的尸体满目狼藉的横陈在残雪还未化尽的草原上。乃颜已经被马蹄踩烂了的尸体则被圈进洁白的羊毛毡里安葬。这位东道诸王之长毕竟是成吉思汗的亲弟别勒古台之曾孙是合汗的亲侄子,即使他因叛逆而死也要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 一群穆斯林士兵企图耻笑十字架军旗。主动倒戈的那些奈曼人压抑着怒火敢怒不敢言。反倒是拜偶像的合汗申斥了那些企图嘲笑十字架的撒拉逊人。合汗的震怒是任何人都会害怕的,本来耀武扬威的撒拉逊人立刻沉默了下来。 一个身上散发着羊乳味儿的萨满上来给纪尧姆披上了一件细软的白色毡袍,毡袍胸前由一条金链串起一枚牌符。金底银字的八思巴文,纪尧姆知道这是一个吐蕃特大喇嘛为蒙古人研制的可“通译诸国语”的完美字母,虽然它还没有在欧洲人的语言上试用过,但他们已经在用它译写蒙古语、突厥语、阿拉伯语和波斯语了。 那几排竖着排列的银字的意思是: “在至高的腾格里的祝福里,佩此牌符者将受到永恒的庇荫。他足迹所至之处,任何蒙古人都要以受赐福者的身份对待他。” 伯颜的背疮已经严重化脓,他疲弱的侧卧在由侍从抬着的软床上,看着那个因为受腾格里赦免而获得了尊荣的法兰克僧侣。他终于舒了一口气。他企图救他而不果,但没想到的是,上帝却救了它的虔信者。 临做别的时候,伯颜问那个法兰克人要去往何方?对方答说,大地上凡有人的地方。结果多年后,那个人果然在大都劝化了那些因最后一位主教死去而群龙无首的阿兰人改宗天主教。 临走前的法兰克僧侣把那本泥金彩绘的《蒙彼利埃恋歌集》赠给了伯颜。和伯颜第一次在乃颜的宫廷里见到这本恋歌集不同的是,仅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不拘泥于教派,他们和解了。 翻开诗集正文的第一页,既是那首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享誉基督教世界的名曲,匿名者之诗作《我的巴勒斯坦》。 “为荆棘中的荆棘而做,我的巴勒斯坦! 为玫瑰中的玫瑰而芳香,我的巴勒斯坦! 当我的心脏跳动一次时,请赐予我,一片石榴叶。 先于我的额头敷贴,再覆盖在我胸前。 我的床榻会为此突然震动,或摇曳一次。 那美丽的城池也将被做一次彻底的洁净。 你说:‘我亲爱的,风吹皱护城河的水,牧者微笑着走向羊群。’ 而我,突然的想与你耳语,想看你鬓发边绽开的石榴花。 亲爱的玛丽亚,请你庇荫我们的后裔,免受炼狱火焰的刑罚。 祝福宰凯里雅长寿,继续抚养纯洁、抚养和平、抚养童贞以及幸福。 约旦河的河滩上,卵石闪烁着天堂的光彩。 一颗颗星星的眼睛,如羔羊般渴盼母乳。 温顺的羔羊向上祈祷,祈祷尊贵的‘寂静中之寂静、永恒之寂静’。 河床里有洁白的飞翔之鸟,河床里还有盛开的白色睡莲。 水中有白鱼,还有白色珍珠状的乳汁。 哦,玛丽亚!我尊贵的女士! 你白色的头巾散开了,你的黑发象最温柔的夜色。 在我虔敬的手心里,掬着你的笑容,那是欢乐之水。 我手指间的芦笛,跳动着,唱出一曲风中的歌。 在那里,风和火满载着力量,穿过我的躯体,疾驰向远方。 我的身体每震颤一次,就有一滴血掉落在沙漠里。 我的手指在歌唱,歌唱河流、歌唱芦笛、歌唱我的巴勒斯坦! 叫喊是摩挲的涟漪,我亲爱的巴勒斯坦。 你尽情地一遍一遍,盛开所有的玫瑰,生长所有的荆棘。 在我最疼痛的地方,有石榴叶,它离我的心脏不远。 在那日,人们当以痛苦和赎罪向我报喜。 我把我们窖藏的金银取出,放在火里烧红后,来烙我的前额、肋下、脊背与手足。 让烈火灼烧,赐予我神圣的疼痛。 我们是自我的仇敌、亲族、食粮与水。 在云朵下,与羔羊一起,我们相爱吧。 是的,亲爱的,这就是我所要求的疼痛。 我要用它治疗另一种疼痛,那是上帝的城堡。 我心中空置的巴勒斯坦。” 伯颜把那页纸附在鼻息间嗅闻它,那纸页上隐隐的似乎有血腥,但又似有玫瑰幽香。伯颜想,那是开在荆棘丛中的玫瑰,它们是基督的喻表。 身上的伤很疼,他又开始夜不能寐。只能少用些鸦片来镇静止痛。 梦里他见到的是的乃颜给他的囚室。他们本来要穿透他的锁骨并钉他手足的,就是想彻底的废了他。但这时那个金发的法兰克僧侣劝止了他们。尽管他们在酒宴上曾经争论过各自不同支派的优越性,但对方并没有对一个被囚禁的合汗间谍做落井下石的卑鄙动作。 他对我始终心存善念,伯颜后来想。这个法兰克僧侣的善意拯救了伯颜,但却把他亲自施洗的蒙古亲王极其部族送入了合汗的杀戮场中,这大概是他想不到的。 乃颜所属的十万之众被埋葬在了撒儿都鲁的高地里。除了几千临阵倒戈的奈曼人外,一个活人都没剩下。失都儿、合丹等后来也在布里古都伯塔哈被玉昔帖木儿麾下的先锋钦察人玉哇失消灭了。乃颜的妻子因畏惧受辱而自杀,尸体被合汗令人抛入西拉木伦河。 伯颜觉得自己身上的疮口在烧。他一直在发着高烧。米昔塔尔每天给他挤身上疮口里的脓水,并用锋利的小手术刀刮去散发腐臭味儿的死肉。伯颜的两个膝盖里面有积水,一直红肿。米昔塔尔听从回回医师的建议用盐水给他盥洗膝盖伤口。每次疼的钻心。伯颜紧紧的攥起拳头,指甲都抠进了手掌心的肉里。米昔塔尔给伯颜一根包着毡的软木棍咬紧在口中,以防止因为剧痛让他咬烂自己的嘴唇或咬碎自己的牙齿。 软木棍咬在嘴里,咸而且湿。伯颜觉得口水止不住的流出。那软棍的味道到有几分象是男人的阴茎。 伯颜身上的伤太多。多处皮肉撕裂。有数道口子深到见骨。乃颜本想穿他锁骨、钉透他手腕脚腕,让他彻底成为一个残废人。但乃颜的施洗者认为基督徒不能用异教徒迫害基督的酷刑来对待另外一个派别的基督徒。所以,伯颜侥幸。 那个施洗者的劝告,使伯颜的手脚还能牵绳控马,所以他才能口称自己要解大便,而他们又自然不愿意让他就这么把自己的屎拉在帐篷里。就在两个士兵看守松懈的当口,他纵身窜上一匹口里系着嚼绳的光背马逃入了无尽的黑夜之中。 如果他没能逃成会是怎样?那些人曾经嬉笑着对被剥去了所有衣服囚系在木笼里的他吐唾沫。他们笑嘻嘻的议论乃颜汗将会用怎样的刑罚处置他。他们说象他这种靠卖自己的屁眼子求得荣宠的下三滥货色,乃颜汗也将让他的屁眼好好的舒服舒服。到时候他们专为他备一根削的尖细光溜溜的硬木桩,从他那淫荡的小穴里刺进去,然后钉、钉、钉,直到木桩尖头从他那喜欢吮吸合汗的阳物的蜜一样甜嘴巴里面穿出来。 然后他将象一件礼品一样被立在那里,直到成为一具风干的尸体。 他居然赤裸着伏趴在马背上狂奔了三昼夜,其间涉水过一条河,冷的刺骨的河水直没过腰部。直到第一处驿站的出现。他滚身落马以后就手脚并用的爬进驿站。 他狂叫着:“我是巴林.伯颜!我有急报!急报!急报!!”然后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本来是以体面的身份去试探乃颜的,但没想到最终以如此不体面的身份捡了一条命回来。他不是没有警觉到乃颜的含糊其辞,但他未想到乃颜如此快速就做了囚禁他并同合汗翻脸的决断。当时他还没有去试探乃颜对东京等路行中书省成立的态度,合汗将要立行省分割宗王权利的话他还没出口呢。他只是刚说了合汗想征调两千人去辽东船厂做造船和伐木的工人而已。 乃颜笑的不太自然,他看出来了。但是紧接着的乃颜却叫来一个金发的法兰克僧侣和他攀谈起了教义。伯颜后来想,大概是乃颜已经拿定主意要反,有没有立行省征调属民都是不重要的。为了让他松懈,乃颜利用了那个单纯的修道士,让他们谈论起了哲学、神学和诗歌的话头。不如此,无法稳住他使他被捉。他的饮料里和饭菜里他们都投了些什么药,他不知道。只知道纵然他不敢多吃,只象征性的吃饮了几口,便还是浑身软了下去,直到他们剥他衣服,把他裸体锁进木笼中,他整个人还是晕眩的。他的心脏跳的象暴雨一样癫狂。 他很庆幸自己把几个亲近的奴仆都留在了哈喇和林的家里。 在被扔进笼子以前,乃颜拎着他的发辫,赏了他好几记脆响的耳光。他感到耳朵蜂鸣,嘴角有一道血淌下泛着腥味。然后那位宗王憎恶的对他说: “你这个罪奴晓古台的儿子,不靠卖腚得宠到蹊跷了。如果不是你献屁眼献的太积极,把自己的时间大都花在了合汗的床上,你和你娶的那木华黎家的小娼妇保准现在已经有一群小野杂种追在你们屁股后头喊额赤格和阿可了。告诉我!你的那根还行吗?!你家那小婊子对你赖在合汗床上不肯下来怎么个看法?!她背着你养了几条好汉?!她那逼里水还多吗?!你们巴林部人和札剌亦儿部都他妈是奸生子!一堆臭杂种!还想来探我的口风?我会叫你爽到极处的,狗屎一样的玩应儿。阿忽台和阿剌!给我锁进笼里吊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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