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清手快地将掌心摁在他的后颈,纪榛想到过往,故意嘀咕道:“怎么不躲了?” 忽地被翻了陈年旧账的沈雁清微微一怔后低眸轻笑,“我一个瞎子,躲不过。” 纪榛假意恶狠狠地捧住沈雁清的脸就亲了上去,沈雁清没躲,任由纪榛啧啧亲他的唇舌。他慢慢松开掌心让纪榛直起身,而后搂着纪榛的腰将人禁锢在腿间,仰着脑袋让纪榛亲。 纪榛主动招惹对方,反而是自己先透不过气,憋得两颊通红,手抵在沈雁清的肩膀上,“唔.....” 沈雁清双手如枷锁,不让纪榛逃,亲了个够后,靠在纪榛的胸前,感受纪榛起伏的胸膛,喟叹道:“往后你想怎样亲便怎样亲。” 纪榛气喘吁吁,抿去唇上的水色,口是心非地嘟囔道:“谁稀罕?” 沈雁清抬起半是迷雾半是清明的眼睛,一个翻身将纪榛压在榻上,又精确地寻到两瓣红润的唇,手慢慢探进衣襟里。 纪榛腾腾呼气,被亲得意乱情迷,沈雁清逼问他,“谁稀罕?” 他迷迷糊糊地回:“我.....” 正是擦枪走火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吉安声音洪亮,“公子,沈大人该喝药了!” 赛神仙并未关门,吉安迈步进屋,正见榻上相拥的二人,惊得险些摔了手中的药碗。 纪榛猛地推开沈雁清站起身,羞得连脖子都是红的,却还要假装镇定,结巴道:“放、放桌上。” 他三两下整好凌乱的衣物,回头一看,沈雁清也坐了起来,神情一贯如常。 吉安半眯着眼,“我什么都没瞧见!”他快速将瓷碗放在桌面,一溜烟就往外跑,哐当一声帮二人将门带上了,走到外头拍怕胸口,“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纪榛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也不知从何解释起,咬唇看向沈雁清,“都怪你。” 沈雁清侧耳,“怪我什么?”不等纪榛反驳,又道,“是你先亲的我。” 纪榛又气又羞,拿着黑乎乎的药去喂沈雁清,念念有词,“下回我让赛神仙弄些最苦的草药熬了给你喝。” 沈雁清面不改色地将药汁喝了。 正是这当口,似有一阵清风吹来,吹走总是飘在他眼前的一层薄雾。 白雾散去,雾霭后的面容也一点点变得清晰可见。 就如同一幅忽地泼上了颜色的画卷,纪榛黑亮的眼瞳、秀气的鼻尖、粉润的双颊和绯红的耳垂一并闯入沈雁清的视线里,那么明丽、朝气、皎净。 山水有色,玉人姣姣。 沈雁清乌沉沉的瞳孔逐渐点上莹光,变得清澄透亮。 纪榛拿着瓷碗放回去,还未察觉沈雁清的变化,滔滔不绝说着,“你是病人,我不同你一般计较,等你好了我就不这样让着你了.....” 他明明是说不过沈雁清,却非要用让这个字眼。 纪榛转过身,对上明亮的眼眸,声音戛然而止,“你.....” 沈雁清含笑望着他,洞然莹澈的眼底浮现些笑意,反问:“我怎么?” 纪榛呆呆站着,眼圈慢慢红了。 沈雁清伸出掌心,“你过来,看清楚些。” 纪榛徐徐走到对方跟前,任由沈雁清握住他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他。 “我看见是你,纪榛。” “对我笑一笑吧。” 纪榛抿一抿唇,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撞懵,笑不出来反掉泪。 沈雁清将人搂进怀里,闭眼与之紧紧相拥。 往后不要再哭了,这是最后一回。
第76章 番外三:成王败寇 新帝继位整半年,四海终有平定的迹象。 夏末,契丹大王子耶律齐到访。此次耶律齐前来不单单是为进贡,更为了两国联姻一事。 但纪榛未料到和亲的人竟会是灵越。 他与灵越相识多载,虽这些年不大走动,但在国子监就读时,与灵越有过几次来往,自有情意在。更别谈纪家没落之时,灵越对他无二差别。 纪榛知晓生在帝王家,多的是概不由己的儿女。灵越是三殿下李暮洄的胞妹,李暮洄尚且可以将她的姻缘拿来当作牵制蒋蕴玉的筹码,如今李暮洄被囚于幽鸣台,灵越虽仍贵为公主,但她性情绵软,处境定更加艰难。 一旦灵越前往契丹,此生就再无回乡可能。 宫中设宴这日,纪榛终于再见昔日的太子。李暮惟锦绣龙袍加身,与凤后端肃地坐于高位,皇长子这两年拔高了许多,愈发肖父,小小年纪便风神俊朗。 纪榛想起当日他在承乾殿外拜谢天子时,天子给他的教导,“昨日已去不可追,今日既来且珍行。” 如今再品,这话未必又不是另一番隐喻。 他随兄长坐于高殿右侧,殿中觥筹交错,身形高大的耶律齐与新帝交谈甚欢,爽快大笑,“灵越是陛下的妹妹,本文一定如珠如宝地待她,请陛下放心。” 三言两语就定了灵越的终身,却无人过问灵越何意。 纪榛想到今年也才二十出头的灵越公主,竟就要嫁给一个年纪可做她父亲的男子为侧妃,心中凄茫,连带着眼前的美食都变成了糠糟。 纪决察觉出纪榛的低迷情绪,一眼就瞧出纪榛所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斟了杯就推到纪榛手边。 连喝到喉底的酒都是苦涩的。 宫宴结束后,纪榛与兄长和蒋蕴玉一同去拜见陛下。 李暮惟素来温和,还是太子之时就礼贤下士,如今当了皇帝,自也是人人赞颂的明君。他在承乾殿韬光养晦近二载,冒着大不韪的罪名才坐上皇位,走至今日实属不易。对待助他登基的纪决和蒋蕴玉,更是高情深谊,厚待有加。 而纪榛又算是他瞧着长大的,几人聚在一块儿,倒也并非像寻常君臣那样拘谨。 “朕许久不见你,你倒是愈发沉稳了。”李暮惟笑着打量纪榛,“听闻你跟随兄长行军,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罢?” 纪榛摇头,“为陛下鞠躬尽瘁是草民的本分。” 李暮惟忍俊不禁,先是指了指纪榛,又对纪决道:“瞧瞧,连场面话都会说了。” 纪榛生怕天子以为他是假意,连忙道:“草民字字真心。” 蒋蕴玉好笑地说:“陛下同你开玩笑呢,不必这样紧张。” 天子与蒋蕴玉是表兄弟,蒋蕴玉在李暮惟面前自是要比旁人松快许多。 纪榛沉默几瞬,鼓起勇气道:“既是如此,草民有个不情之请.....”他顿了顿,终是讲明,“我、我想去看望灵越公主。” 纪决和蒋蕴玉面色皆微变,纪决轻唤,“榛榛。” 纪榛端详着天子不变的神情,坦诚道:“当日草民得以到承乾殿前拜别陛下,是灵越为草民引的路,如今她将要远行,草民只欲与她告别,不作他想。” 蒋蕴玉不赞同地皱眉,纪榛为人如何他是清楚的,但如今李暮惟到底是天子,不比得从前,灵越乃三殿下的亲妹,少些走动才是上策。 还未等蒋蕴玉开口,天子已温声道:“这世间稀缺重情重义之人,朕允了。” 纪榛松一口气,“多谢陛下。” 待走出殿门,蒋蕴玉无奈道:“你可真是.....”少顷,叹气,“罢了,这才是你纪榛。” 内侍已在等候,纪决轻拍纪榛的手臂,“我在宫门等你。” 纪榛颔首,与内侍一同前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在一处殿门前停下。门口竟有侍卫把守,与软禁无异。 纪榛缓步进内,听得一阵飘渺的琴音,古琴音色低沉,声声如泣,仿若能借由琴声窥见奏乐之人内心的苦闷。 琴声在灵越见着纪榛那瞬缓缓休止。 余音绕梁,穿过高高的红墙,随着风飘到远方—— 幽鸣台地势偏僻,炎炎夏日亦有阴风阵阵。破旧的屋檐下,有黄雀正勤勤恳恳地哺喂新生的雏鸟,鸟雀的叽叽喳喳声成为此处唯一一点热闹。 沈雁清推开掉漆的木门,走至落满枯叶的院内,遥遥地见着屋里背对而坐的颀长墨影。 “殿下。” 被唤之人身形一顿,并未即刻回头,而是冷嗤一声,“已许久不曾有人这样唤过我。” 沈雁清缓步上前,李暮洄终是转过身来。他被囚于幽鸣台半载,发缕微乱,下颌冒了青茬,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酒气,他不再需要挂上假面,一双狐狸眼里毫无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本就深沉的阴鸷。 李暮洄并未起身,“你竟未死,好本事。” 屋内简陋,连着水壶瓷杯都缺了角,到处都是腐朽的气息,连心性高傲的李暮洄在这枯朽里也显得颓败。 “如今沈卿可是高官厚禄,做了那新帝的走狗,故意来看我的笑话。”李暮洄轻笑,“回去同我那太子哥哥说,他想要我摇尾乞怜求他原谅,做他的春秋大梦。” 沈雁清道:“臣皆因昔日亦主亦友之情,特来拜别殿下。” “情谊?可笑。”李暮洄眯起眼睛,“我确曾将你视为知己好友,是你,你三番两次为了纪榛与我作对。” 沈雁清双目杲杲地直视对方,“殿下说错了。” “我何错之有?”李暮洄咬牙切齿,“宏历十一年,南郊大旱,本殿日夜治灾不眠不休,直至天公垂怜降雨;宏历十三年,工部侍郎贪敛钱财,收刮民脂,本殿亲自问斩,大快人心;宏历十五年,北郊有流寇作祟,本殿潜伏整整半月将残害无数百姓的寇贼杀了个片甲不留.....本殿为大衡努筋拔力,何错之有?” “纵有错,也错在与父皇一般并非嫡出!” 他一掌挥走了桌面的茶壶,哐当一声,瓷器四分五裂。 沈雁清面不改色地静立不动,李暮洄站起身,怒道:“我早该将纪榛杀了,不至于留下来成了祸害,乱了你的忠心。” “时至今日,殿下何必再将过错推到无辜的纪榛身上?”沈雁清抬眸,音色冷如玉刃直击对方,“殿下心中在想些什么、对我的妻子又是抱以何种企图?我与殿下管宁割席究竟为何,殿下胸中有数,莫要再自欺欺人。” 李暮洄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你的真话。一个纪榛、只因一个纪榛.....” 他重新跌坐回木凳上,仍是笑,有些凄然,却又不甘至极。 沈雁清静望半晌,抬手作揖,高声道:“臣,特拜别殿下。” 李暮洄回想起太子被幽禁于承乾殿时,他在殿外拦住了纪榛,他如是说:“树倒猢狲散,你倒是多情多义。” 原来最终败的是他,亦会有人来与他作别。 李暮洄仰面望着走至院中的沈雁清,光影绰约里,往事一幕幕如走马观花。 “得臣得友如此,本殿之幸。” 沈雁清行到门前,忽听得身后传来癫狂的笑声,李暮洄高喝,“本殿无错。” 心高气傲之人至死都不知悔改。 沈雁清不作犹豫地迈过门槛,徒留挥之不去的狂笑声在幽鸣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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