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枝心道,望族的确是望族,全天下无人不知的那种。田产地宅估计写都写不完,天下都是他家的,真要写的话,陈家这地盘也逃不掉。 他看了眼听夏抽搐不止的嘴角,淡定地回:“抬举了,不过是封灵村野之地,哪有什么田宅。” 陈广生这才放心,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自己目的上:“既然如此,江公子可曾听说过什么传闻?” 见沈孟枝成功被吸引了注意,看了过来,他特意压低声音,道:“这烛照山上,有一位山神。” “山神?” “没错。”陈广生道,“山里的人,大多是我们这样的猎户,靠山吃山,有了山神的庇护,才能打到猎物。村里的人都供奉这位山神。” 沈孟枝似乎来了点兴趣:“那供品是什么?” 陈广生道:“供品,是山神从我们这儿,自己取的。”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一直沉默寡言的“江夫人”忽然轻轻扯了扯夫君的衣袖。沈孟枝随即道:“对不住,拙荆身体不适,我陪他先回去休整片刻。” 如此轻描淡写被打断,陈广生心中略有不虞,但他已经透露了山神的存在,目的也算达到,便点点头:“如此也好,江公子请吧。” 陈家的确是村中少有的富户,给他们准备的厢房较阿囡家宽敞许多,桌椅也格外新。 听夏自称要出去放风,沈孟枝随他去了,刚关好门,一回头,就看见了规规矩矩坐在床上的“江夫人”,好笑道:“怎么了?” 男子的身形较之女子,还是要高大许多,好在那件梅色披风遮掩了大半,远看时,倒真有些弱柳扶风的意思。 装了一路哑巴的摄政王向他伸出手,手心向上,是一个邀请的动作。 “过来。” 声音低沉,含着笑,只不过绝不是女子会有的嗓音,与他这一身装扮格外违和。 沈孟枝抵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暂时没动。 对方顿了顿,又轻声道:“……夫君。” “……” 正准备走过去的沈孟枝差点崴到了脚。 他瞪着演上瘾了的某人,低声道:“这里没人,你不许这么叫我。” 楚晋道:“在外也不能叫,在内也不能叫,你的脸皮怎么这么薄,嗯?” 他拖长了调:“方才不是还一口一个拙荆,也没见你脸红。” 沈孟枝嘴硬道:“那是为了演戏,你这是为了寻开心。” “不是寻开心。” 楚晋手上忽地一用力,他猝不及防被拉了过去,手腕上搭着的力一个翻转,自己就倒在了床上。 沈孟枝一碰到床,强撑的精神便立刻像燃烧的火星一样四处溃散,身体深处漫上来的倦意把他的心神往下扯,他挣扎着道:“你做什么?” “别动,你昨晚都没合眼。”楚晋道,“看你已经很累了,把你叫过来睡一会儿。” 仿佛知道沈孟枝要说什么,他又淡定道:“今晚山神过来,你还要守着我一夜,你确定到时候不会困到睡着?” “……” 沈孟枝不动了。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撑不住了,之前还能靠喝茶吊着精神,现在是真的累了。 这种疲累感他无比熟悉,是药效快要结束的预兆,之后那道剑伤会先发痒,然后泛起连绵的疼。 休息一下吧……沈孟枝有些放空地想,那就睡一会儿。 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他对着面前的帷帽发呆,忽然觉得这层白纱有点碍眼。 “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沈孟枝来了点好奇,“我看看。” 楚晋抓住他懒洋洋拨动面纱的手指,道:“我也没照镜子。” 他这么说,对方的兴致更高了。沈孟枝撑起上身,与他面对面坐着,透过朦胧的白纱,依稀辨认出了熟悉又模糊的五官。 他听见楚晋的笑声:“你要当我的镜子么?” 沈孟枝问:“不行么?” “唔,”摄政王认真想了想,“那如果太丑,你就实话告诉我。” 这张脸还有丑的时候?沈孟枝无言片刻,道:“我掀了。” 话音还没落下,他已经伸手,轻轻将那白纱拨开一角。 楚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原本漫不经心的垂眸一滞,下一秒便抬眼看了过来,眼底短暂的错愕一闪而过。 他脸上的妆容并不明显,没敷脂粉,口脂浅淡,只不过略微柔化了面部的轮廓,把从前那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明锐淡化了几分。 沈孟枝与他对视了须臾,手一松,那白纱又落了下来,遮住了这张过分漂亮的脸。 他冷静地躺回床上,掀开被子,把自己卷了进去,随即后知后觉地发现胸腔里有点吵。 心跳得太快了。 过了一会儿,对方摸索着靠了过来,笑意很深:“怎么样?” 沈孟枝翻了个身,装睡。 “夫君。”对方又道。 然而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回这两个字,于是继续装睡。 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楚晋应该是从床边离开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耳畔传来一声轻落至极的低喃。 “……睡吧。”
第77章 山神·夜半山神到 “爹,这样真能祸水东引,让他们三人替咱爷仨的命?” 陈旭忐忑道:“万一日后有人查起来怎么办?” “怕什么,我都问过了,这三个人没什么背景,在这大山里,失踪了也不会有人知道。”陈广生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况且,你忘了昨夜惠娘和杨棣是怎么没的了?消失的干干净净,谁来也找不到!” 陈旭这才略略放心,又听他爹吩咐道:“官府的人快来了,你准备一下,去接待着。” “知道了。” 他边答应边往外走,转过拐角时,忽然撞上了自己的弟弟。陈显拿着一盘吃的,正往厢房走,结果被他哥抬手拦下来了:“你去做什么?” “去送吃的,”陈显道,“怎么了?” 陈旭心念一转,把东西从他手上抢了过来,道:“我去吧,爹叫你等会去招待一下官府来的几位大人。” “哦。” 眼见对方信以为真,陈旭暗喜,面上却不显,招手道:“快去吧。” 陈显慢腾腾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陈旭才哼着歌,往厢房走去。 到了地方,他特意先趴在门缝处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屋里静的出奇,没有交谈的声音,似乎没人在。陈旭不由得一急,忙往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凑过去看了一眼。 看到那抹梅色身影后,他不禁松了一口气,随即敲了敲门:“江夫人,我来送吃的。” 屋里没人回答,陈旭扬起眉,来了兴致,伸手把门推开了。 他此番所为之人坐在床边,梅色的披风坠在脚边,堆了几褶。听见响动,对方压根没看来一眼,目光沉在床榻间。 陈旭往前走了几步,趁此机会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完对方,开口道:“江夫人……” “嘘。” 眼前人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吵着什么人。 然而陈旭心神全被对方这开口第一句话所吸引,没注意到音色不对,也没听出话里的警告意味。 他满心荡漾地靠过去,用平日里自己最熟悉的那套诱哄道:“江夫人,戴这帷帽不闷吗?你这夫君,怎的也不知道心疼你,我帮夫人摘下来。” 说完这话,他觉得对方似乎看了自己一眼,于是更加振奋。 “这江公子啊,一看就是不会疼人的主,夫人跟着他可是受过委屈?” 陈旭再接再厉,见对方一言不发,坐在床边无动于衷,不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一边去握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之手,一边想去摘那帷帽:“若夫人有什么委屈,尽可说与在下……” 还没碰上去,一只手忽然掐住了他的腕骨,把他的动作生生逼停了。 手腕传来的力气大得惊人,原本坚硬的骨头在对方手里像是一截脆弱的枯枝,轻易便可掰折。 而眼前人就这般,一手制着他,一边侧身,目光向床榻间探去。 直到这时,陈旭才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他瞪大了眼,冷汗沁出,顷刻布满额头:“你……” “江夫人”看完床上人的状况,似乎是确认方才的动作没有吵醒他,这才偏过头,赏了陈旭一眼。 然后出手如电,把他的下巴卸了下来。 “呜……呜……” 陈旭痛得涕泗横流,捂着脸哀嚎了没两声,无法闭合的口里又被塞了一团不知从哪来的脏抹布。 这下他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跪倒在地,脱臼的手腕古怪地弯折着,只能卑微地趴在地上抽搐。 从这个角度,终于能看到那张他肖想已久的脸。原本他只是看中了这位江夫人掩在披风下的纤纤身量,再加上沉默寡言好欺负的样子。那顶若隐若现的帷帽虽说是添了几分情趣,可他觉得对方这般遮遮掩掩,想必长相并不如意,结果单单看了一眼,他就被定住了。 陈旭这辈子见过的女人也没有能与这张脸媲美的,他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连痛感都忘了不少。 轻薄面纱下掩映的优美颌线随着转头的动作愈发清晰,一双如被墨色浸润的眼睛动了动,随即一道瞧不出意味的视线透过自然垂落的长睫,自上而下地睨了过来,似乎还含了点令人汗毛直竖的笑意。 陈旭狼狈地趴在地上,看着站起身来的“江夫人”,忽然意识到对方高得有点不太像寻常女子。 他脑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然后眼前便是一黑,被敲晕了过去。 听夏哼着小曲走回来时,就看见摄政王拎小鸡似的拎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施施然走到他的房间,踹开门,把人扔了进去。 “?!”听夏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楚晋笑着瞥了他一眼,语气轻松:“有个家伙,找死找到我头上来了。” 摄政王脾气很怪,心情也很难猜,往往上一秒还对人笑吟吟的,转眼就挥挥手把人砍了。听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算摸到了一点窍门,知道他现在是生气了。 他看了看自己屋里像堆破烂一样瘫着的陈旭,没敢问缘由,小声道:“那我去哪?” 楚晋正抬脚,迈进了听夏屋里,将烂在门口的陈旭往里踢了踢,闻言道:“你去我屋里。” “天快黑了,山神来的话,我就在这间屋里等他。”他微笑道,“带着这家伙一起,他看起来很激动。” 听夏瞅瞅激动得晕倒的陈旭,为他默哀几秒,自觉走到了对面屋前,又想起了点什么:“山神是半夜过来,如果有什么不对,你记得发个信号。我们就在这里守着。” 楚晋漫不经心应了,原本打算关门,顿了顿,又煞有介事地抬头,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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