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嫂了然地点点头,却听阿囡的声音自门外传过来:“阿娘,我饿了——” “来了来了!” 趁女人洗手出门的工夫,沈孟枝凑到楚晋耳边,低声问:“你怎么进来了?” 之前他担心厨房油烟大,呛到后引起伤口崩裂,就没让对方进来。现在楚晋过来肯定是有别的事情。 “我去外面打听了一下,有件事倒是比较有意思。”楚晋好像格外喜欢这种说悄悄话的感觉,也凑过来跟他咬耳朵,“这烛照山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山神。” “山神?” 沈孟枝蹙眉,“这样的事也有人信。” “原本没人信,但是之后,这烛照山下就莫名其妙有人失踪。”楚晋淡淡道,“据说是山神作乱,抓人去做祭品。” “官府呢?” “官府曾派人上山抓过山神,最后都一无所获。” 楚晋看了眼女人的背影:“也许就是与这件事有关。” 二人出去时,听夏眼睛一亮,对他俩招手道:“快来快来!这盘白灼山药真好吃,你俩来尝尝!” 阿囡抱着粥碗,也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沈孟枝坐下,夹筷尝了一片。烛照山长出的山药发脆,口感清甜,他微微勾起唇角:“是很好吃。” 听夏赞不绝口:“好吃好吃,杨大嫂您手艺真好!能不能教教我?” “这……”阿囡娘亲移开视线,失笑道,“这不是我炒的。” 听夏:“啊?” 他扭头,看向沈孟枝,正欲开口,后者眨眨眼:“也不是我。” 听夏:“?” 他咽了咽口水,半晌,挤出来一句:“想不到,阿囡妹妹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阿囡无端被点名,捧着碗,懵懂地看了他一眼。 杨大嫂轻咳了一声:“是小烬做的。” “…………” 听夏忽然觉得这片山药格外烫嘴。 正常情况下,他就是吃断头饭,也吃不上当朝摄政王亲手炒的菜,况且他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楚晋下厨,这冲击感不亚于看见摄政王床上有个人。 听夏张了张口,试图补救:“爹……” 楚晋眼皮都没抬一下,一筷子山药堵住了他的嘴:“闭嘴,吃饭。” 听夏热泪盈眶地吃了,心想有娘真好,沾娘的光可真幸福。 然而听了这一声后,杨大嫂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欲言又止地看了楚晋一眼,小心道:“小烬,这……真是你儿子啊?” 楚晋嗯了一声。 杨大嫂:“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儿子都……这么大了?” “不是亲生的。”楚晋解释起来已经轻车熟路了,“我没成亲。” “哦哦……”杨大嫂恍然,“怪不得。我还以为……你别说,你们父子俩长得还挺像的。” 楚晋:“…………” 他下意识扭头去看身边的人,对方就好像没听见这句话,心无旁骛地喝了一口粥。 阿囡恹恹地用瓷勺拨弄了一下碗里的粥,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碗:“娘,我吃饱了。” 杨大嫂疑惑道:“你不是饿了吗?怎么吃这么少?” 阿囡扁着嘴:“我爹不在,我不想吃。” 闻言,杨大嫂的表情微微一滞,似乎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没开口。她望着阿囡跑回屋里的背影,半晌,沉沉叹了口气。 时机到了。 沈孟枝放下筷子,问:“杨大嫂,杨大哥去隔壁村帮忙,可是你妹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女人回过神,道:“是,一点小事而已。” 察觉到她仍在隐瞒,沈孟枝垂下眼,缓缓道:“最近山里,可是有一位山神?” 杨大嫂一惊,慌忙道:“谁告诉你的?没有,你不要信!” 她的态度与那几个谈论山神的村民大相径庭,楚晋眸光轻动,道:“没有吗?我问过几个村民,他们都对这位山神深信不疑,还想劝我一起呢。” “他们……”杨大嫂面上浮现出一丝怒气,转瞬又被急切之色取代,“这些话都是假的,没有山神,你们绝对不要相信,听我的!” 这还是阿囡娘亲这些天来第一次以如此强硬的语气说话,沈孟枝蹙了蹙眉,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的反常之处。他放缓了语气:“好,杨大嫂,我们听你的。” 女人略略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嘱咐道:“把这件事忘了,不要再去想什么山神了。不管什么人跟你们说起,都不要信。” 为什么不能信其他人? 一缕看不见摸不着的思绪一晃而过,沈孟枝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一时却察觉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他鲜少拿不定主意地看了楚晋一眼,后者也正看过来,眸光沉沉,似乎也正处于思虑中。 半晌,沈孟枝应道:“好。” 杨大嫂这才放心,匆忙起身,端起碗筷到后厨忙去了。 等她走后,听夏才小声问:“所以究竟有没有山神?” 楚晋轻嗤一声:“装神弄鬼的东西,自然没有。” “不对啊,那为什么全村人都信了,只有杨大嫂不信?”听夏表情古怪,“我们信她还是信别人?” 疑点如同密密麻麻的藤蔓爬上心头,沈孟枝低声道:“都不信。” “想要解决这件事,谁的话都不能信。”他顿了顿,终于慢慢开了口,“……这个村子有古怪。” 作者有话说: 酝酿一个阴谋ing
第75章 心机·阳命火相 夜晚,阿囡与她娘住的那间屋仍亮着灯。 “看来今夜杨大嫂也睡不好了。” 沈孟枝不自觉地又灌下了一杯茶,蹙眉道:“我想不明白,她这样担心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还要隐瞒这件事,她明明可以试着向我们求助。” 人在面临困难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求助更多人,哪怕对方无法提供帮助,也能分担自己的痛苦。可是阿囡娘亲第一时间选择的却是压下此事不让他们知道,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这样下去,除非这件事有转机,”楚晋道,“否则她迟早会被压垮。” 沈孟枝沉默了一会。 “这样下去不行。”他捏了捏眉心,目光变得有些冷,“这个装神弄鬼的山神,不能留。” “从山神开始调查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了。”楚晋不动声色移开了他面前空了的茶盏,“但是接触过山神的人只有那些失踪的人,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还有些棘手。” 窗外深黑夜色中蛰伏着无数鸣虫,窸窣叫声此起彼伏,沈孟枝被吵得心烦,想要再接一杯茶水,才发现茶杯不见了。 他低头找了半天,发现桌上所有茶杯都被收得干干净净,一个都没剩下。 “……做什么?”他看向罪魁祸首。 楚晋淡淡道:“为了你的睡眠着想,不许再喝了。” “……” 正僵持着,听夏从窗口翻了进来,视线在桌子上扫了一周,没找到杯子,便干脆地拿起茶壶灌了半壶下去。 沈孟枝眼睁睁看着茶壶见底,一滴没给他留,闭了闭眼,不喝了。 听夏总算缓过了方才那阵口干舌燥的劲儿,喘着气道:“呼,渴死我了……我查到了。” “我去了今早谈论山神的那几个村民家听了会儿墙角,照他们的意思,这个山神是夜晚才出没,会抓人到自己的巢穴做祭品,男女老少都有,被抓走的人就没有一个再回来的。” “这些人有什么特征吗?”沈孟枝问。 “不知道,”听夏摇头,“这山神挑人的时候压根没有章 法可言。” 不可能没有章 法,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罢了。沈孟枝正自沉思,听夏又道:“村里的人似乎都把这视作一个诅咒,只要把诅咒转移给外人,就能逃避被山神选中的命运。” “我说他们白天的时候怎么会那么好心,知无不言地跟我们讲山神的事情,”他冷笑一声,“原来是为了让我们做替死鬼。” 沈孟枝没说话,楚晋看了他一眼,道:“这样倒也解释的通为什么阿囡娘亲会和村里人口径不一了。” 他们这三个外人,落在村民眼里就是能替换自己命运的香饽饽,诅咒的事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终日笼罩在恐惧之下,没人会拒绝多一重保障。 听夏闷声道:“亏我今早还对这群人道谢,还以为他们是真心想帮我们……喂,你不生气吗?” 被直勾勾的视线看着,楚晋指尖不紧不慢敲了下桌面:“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人不就是这样吗。像阿囡一家这样的人,万中有一已是难得。” 他撩起眼皮,对听夏笑笑:“怪他们有什么用,不如长个记性,不要一看见别人冲你伸手就感激涕零。” 摄政王训人的时候向来轻飘飘又一针见血,笑吟吟却比书堂的先生还要可怕,听夏脑门上被贴了个教训,不敢说话了。 十四五岁的少年缩在角落,像根蔫了的狗尾巴草。沈孟枝瞥了楚晋一眼,大概也是觉得对方说得太过了,微微直起身,轻声道:“听夏。” 他朝听夏招了招手,狗尾巴草一下子支楞起来,蹭蹭跑过来。 沈孟枝想了想,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听夏眼睛顿时瞪大,暗戳戳看了楚晋一眼,还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楚晋:“……” 他挑眉,看着沈孟枝唇角残余的笑意,问:“说什么呢?” “说一点你从前挨训的糗事。”沈孟枝道。 “那能一样么?”楚晋忽地笑了,转而贴上他耳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那都是故意的。” 他有意没把话说完,沈孟枝却像是心意互通一般,瞬间明白了他口中的“故意”是指什么。 故意犯错,故意招惹,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故意挨罚,故意不改,故意要他陪他在万宗阁抄几天几夜的书。 虽然早就有所预感,可如今听对方亲口承认,沈孟枝还是心情复杂。过了这么多年,少时的事情明明早已释怀,可那些错与罚却还似烙印一般刻在他心上,生动无比,挥之不去。 他偏过头,仿佛隔着数年光阴,替从前的自己补上了一句:“……心机。” 心机的摄政王欣然接受了这句评价。 沈孟枝动了动唇,正欲再逼问些什么,屋外忽然传出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利齿一般,划破了寂静的夜。 阿囡家没有养狗,这应该是村里其他人家的狗被惊动了。能引发这出动静,说明是村里进了外人。 没过一会儿,院门传来一声响动,阿囡娘亲举着烛火去开了门。 这么晚了,除非要紧事,不会特意跑来找人。 正想着,窗外忽然一响,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紧接着光亮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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