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咽口水,目光游离,却在看见桌上空了的药包时找回了底气:“赶紧把衣服穿上,老爷要见你。” 那人却道:“你在找这个?” 属于男子的低沉声线响起,但李管家已经无心思考那么多,他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手中一模一样的药包,惊疑不定道:“你怎么会有……” 话音未落,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出手如电,将药包塞进了自己尚未闭合的口中,然后捏住他下颌,五指一紧一抬—— 咕咚一声,他把药咽了下去。 李管家的表情由震惊慢慢转为惊恐,捏在下颌处的手一松,便捂住了喉咙,拼命干呕起来,下一秒领口一紧,他又被人生生提了起来。 “我准备好了。”对方语气轻松,“带我去见你们老爷吧。” * 宋安坐在精心布置过的屋里,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他听说昨晚抓回来的人里面,有个女人格外漂亮,于是就来了兴趣,把人弄到了县郊的这处私宅里。 不知道是多难得的美人…… 宋安有些心痒。 按照手下几个衙役的说法,这次的人要远远胜过从前的几个,于是他难得一早便准备好坐在这里,结果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来。 宋安啧了一声,皱眉起身,打算去问问怎么回事。 还没迈开步子,却听房门一响,轻纱幔帘后悄然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宋安一愣,随即喜上眉梢,清了清嗓子,轻声唤道:“美人,快些过来。” 帘幕后的身影微微一动,紧接着,一只骨节匀长的手搭上了帘子,掀开一角,那人缓步走了过来。 宋安原本以为能看见身穿舞裙的绝世佳人,结果对方却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不由大为失望。他耐着性子,徐徐诱导道:“这屋里热,美人先把衣服脱了吧。” “美人”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径直走到桌边坐下了。 宋安这屋子里布置的一应俱全,格外巧思,红烛花灯,轻纱垂顶,暗香弥漫,分外有情趣。 他就倚在宋安心血来潮搬来的太妃椅上,随手拿了杯桌上的酒,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宋安头一回见这般有性情的,更加心痒,笑着凑了过来,诱哄道:“美人戴这面纱,不闷吗?我帮你摘下来,你我一起喝一杯合卺酒。” 对方没说话,但他能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正轻飘飘看着自己,有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但宋安并未多想,只当是对方羞涩,又凑近了些,直到能挨着说话的距离。见“美人”没有躲开,他心下一定,当即笑着伸手去拨眼前的面纱。 “让我一睹美人芳容……” 面纱扬起,帷帽落下。 宋安紧缩的瞳孔里缓慢映出一张令人熟悉到胆颤的面容。 的确是漂亮到不可方物的美貌,的确是让人惊艳得失神的眉眼,的确是…… 一颗熠熠生辉的九州明珠。 这四个字自宋安脑中闪过,他迟滞的大脑濒死般发出一阵剧烈的信号,但紧接着,他便看见对方扬起唇角,似乎愉悦地冲他笑了下。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宋安在面对这张脸的时候遽然跪下,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更是面色惨白。 “下官烛照县令宋、宋安,拜见摄政王!” 楚晋举着茶盏,瞥了眼跪倒在自己脚边的县令,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宋、安。”他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似笑非笑,“美人芳容如何?” 宋安浑身冷汗,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不敢言语。 下一刻,他眼前落下来的一样东西,血红的颜色,轻透的纱巾,刺激得宋安如惊弓之鸟一般跳了起来。 然而头顶轻描淡写的话又令他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听说宋县令想让我穿这件……”摄政王顿了顿,随即若有所思地换了个词,“……布料。” 宋安:“…………” 巨大的压力和空气中涌动的杀意仿佛要把他挤得变了形,宋安硬着头皮,顶着楚晋笑意冰冷的视线,试图为自己开脱:“这……这不是下官的主意……是那管家自以为是!下官这就去……” “不用了。” 楚晋打断了他。 “这套衣服准备得很合我心意。”他勾了勾手指,坦然道,“宋县令身段正好,我比较想看你穿。” 作者有话说: 下章 贴贴!
第80章 明珠·是我在说,我爱你 沈孟枝赶到的时候,宋宅已经乱成了一团。 丫鬟小厮神色匆忙地往府外涌去,看见他也没有任何反应,这种逃命似的景象令沈孟枝心头一跳,脚步又快了几分。 路过一间偏房,他耳中忽然传入一阵古怪声音。 他脚下一顿,推门而入,目光扫过屋内一周,又定格在了仅剩的一人身上。 那人被五花大绑在凳子上,脸色潮红,满头大汗,看见来人,便痛苦地哀嚎起来。 沈孟枝忍着耳边杀猪般的惨嚎,走过去把那人嘴里的布条拿了出来,冷着脸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管家神志不清瘫软如泥,什么也说不出,只张口喘着气,像条搁浅的鱼。沈孟枝拧着眉想要转身就走,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怪异的香味,分辨出那是什么后,表情变了变。 他猛地转过身,一脚踹在了管家的凳子上,把人踹翻在地,压抑的怒火几乎磨掉了理智:“红绡散?你敢用红绡散?!” 这种烈性极强的春|药堪比毒药,一旦服下,人便会如万蚁噬身,从骨头里都渗出痒意,若不纾解,只有死路一条。 他看着四仰八叉的管家,半晌,慢慢冷静了下来,道:“这种东西极为稀少,区区一个县令,不可能搞到。” 在管家痛苦又惊恐的视线下,沈孟枝抬脚,碾上了他的脸。 “你们背后之人的手段,让我有点吃惊。” 力道一点一点加大,管家的脸逐渐扭曲变形,嘶哑着嗓子发出濒死的惨叫。 “这是替他踩的,也是替被你们折磨致死的无数女子踩的。”沈孟枝垂眼,眸光冷冽似淬了雪,“……红绡入骨,好好享受。” 解决完这个人,他走出房间,偌大一个宅子已经走的没剩几个人了。 沈孟枝循着地面上缭乱的脚印,一间间房的找了过去,直到撞进一扇虚掩的门内。 一阵浓郁的熏香扑面而来,他呛了一声,低声喊:“楚晋?” 房里挂满了碍眼的红纱,沈孟枝一一拨开,鼻间忽然飘过一抹淡淡酒香。 楚晋坐在太妃椅上,回头望来时,蹙着的眉还没松开,眼底冷意也未来得及褪去。动作时,杯中酒液倾洒了几滴,渗进了深色的地板里。 他表情有几秒的凝滞:“你怎么来了?” 沈孟枝的目光却眼前穿着赤红舞衣僵硬扭动的身躯吸引。鼻青脸肿的一县县令穿着暴露的服饰,多余的赘肉自前胸后腹挤出来,把这衣服撑得不像样子。即便如此,这家伙还在卖力地跳着舞,好像身前坐着的人不开口就不敢停下来。 他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脸色有些不好。楚晋回过神来,伸手去遮他的眼:“别看了,脏了你的眼睛。” 他动作语气都无比自然,是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似乎只要对方不看,自己便无所谓了。 沈孟枝扯下他的手:“脏了我的眼,难道不脏你的眼吗?你能看,我为什么不能?” 楚晋看着他,半晌,吐出三个字来:“……会恶心。” “你不会吗?”沈孟枝反问。 “……” 楚晋动了动唇,想说不会,想说他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来,面对那些想把他踩在脚下、拽入泥潭的人,他都是这样一一报复回去的。 可被酒液压下的反胃感,却存在感异常地提醒着他,他心中其实并没有觉得多快意。 楚晋低下头,他的全身都被酒灼烧得一阵阵发热,额头尤其滚烫。他拽着沈孟枝的一截袖子,轻声道:“我也会恶心。我……想吐。” 他站起身,又将头抵在了沈孟枝的肩颈,疲累地呼出一口热气。 “因为这张脸,我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像苍蝇一样,肮脏又烦人。”他声音无比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漠不相干的人,“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盘装点精致的菜,一个个盘算着如何把我拆骨入腹。” “后来,我打死了一只苍蝇,他们怕了。他们假惺惺地奉迎我,又想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私欲,于是,恶意地送给我一个称呼。” 沈孟枝搭在他背上的手一僵,仿佛明白了什么,敛在眼底的神情一寸寸碎裂开来。耳畔楚晋轻笑一声,哑着嗓音道:“九州明珠……真是我听过最讽刺的称呼。” 世人口中的明珠被人蒙上了恶毒又阴暗的色彩,每道一次,他对自己、对这个称呼的恶心程度便会更上一层。 “别想。”沈孟枝涩声道,“别去想。” “不是所有人都是你口中的那样。至少,在我眼里,你是明珠。”他拥紧了对方,“不是九州共睹……你是我一人的明珠。” “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埋在颈间的脑袋动了动,楚晋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在安慰我吗?江枕,你不用……” 沈孟枝侧过脸。 咫尺的距离,他的嘴唇擦过楚晋的耳侧,呼吸时气流拂过,温热又惹人发痒。 “如果以后,你听见我叫你明珠,那就是我在说,”他轻声道,“……我爱你。” 环在腰间的手骤然加大了力道。 楚晋猛地抬起脸,愕然望向他。 他眼底的阴翳被冲淡,被一瞬间几乎无所适从的茫然取代,喃喃道:“什么?” 沈孟枝知道他听见了。他抬起手,轻轻描过眼前人鲜妍的眉眼,珍重又真挚。 “他们污化你的名字,那我就送给它一个新的意义。”他说,“只属于你我,只有你知道。” 所以不要再痛苦,不要再拒绝,不要再抵触,不要再折磨自己。 因为现在它对你来说,有了不同的意义。 楚晋骤然闭上眼。 他的心跳急促得仿佛要摆脱胸腔的禁锢,思绪恍惚又迷离。这颗心脏曾经有一道缝隙,藏着他全部的阴暗与戾气,用若无其事的容器封存,养出了一身睚眦必报的血肉。 越沉寂,越疯魔,越要以血来祭。 他知道这样迟早会被反噬下去,分不清赞美与恶意,到最后,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冷眼看着自己沉入泥潭,却有人趟过浑浊的水,向他伸手,对他说爱你。 “你又救了我一命。”楚晋说。 他深吸一口气,平息了心底的怒火,忽然觉得无比平静。 “你想怎么处置这家伙?”他转过身,望着畏畏缩缩躲在纱幕后的宋安,“你来之前,我让他遣散了宅子里的下人,又逼着他下了一道打开地牢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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