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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清宥遍寻天下名医，明临杞也专程派人去洛都将许遴召回，可云锦澈的身子依旧是一日不如一日。云司煜这几日一直守在平西将军府上侍疾，怕也是抽不开身。 思来想去，似乎唯有一人还算合适，但…… 叶序年内心一阵挣扎，还是说了出来：“陛下若是不嫌阿川莽撞，可将此事交由他来办。” 这个人选倒是在明临杞意想之外：“二公子性情直爽，为人真诚良善，此事交由他做并无任何不可。何况叶家与季家交好，想来季霃也愿与二公子共事。只不过，我本想选的人是你。” “季伯父虽行事清廉，却是个一板一眼之人，季家归顺陛下，想来还要等些时日。季伯父本就对延飞襄助陛下一事耿耿于怀，若是臣前去，他多半会认为臣是借机替陛下拉拢季家，过犹不及，倒不如叫阿川去做。” 叶序年说着动作稍顿，双手落在明临杞微僵的肩上，使了些力道帮他揉捏舒缓，“臣下手不知轻重，陛下若是觉得不适，便同臣说一声。” 明临杞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倒真像个贤惠淑德的皇后。” 提心吊胆了将近半年，他们倒是难得有这样片刻轻松，叶序年便也不再似往日那般拘谨，与他说笑起来：“后宫不得干政，方才是臣逾矩了，还请陛下责罚。” 明临杞顺势装模作样道：“既如此，朕就罚皇后等下亲自去上书苑，接大皇子回来用晚膳。” 叶序年跟着轻笑起来：“臣谨遵圣旨。” 申时上书苑散学，叶序年站在门外，远远便瞧见叶之昙蹦蹦跳跳地跑出来，青璋提着书具快步跟在后头，生怕他摔着。 叶之昙跨出大门，看见叶序年在门口等他，登时眼睛一亮，兴奋地扑了过来：“父亲！” 意外地，叶序年并未像往日那样伸臂接住他，反倒任由小孩儿扑到自己身上，被他腰间所配挂饰撞疼了下巴，委屈地抬头望着他：“父亲坏…” 叶序年仍旧置之不理，负手而立。直到沈太傅从殿内出来，才稍缓了神色。 沈太傅看出叶序年在等他，忙上前行礼：“叶少将军。” “沈大人安。”叶序年颔首一礼，“今日昙儿初学，不知他天资如何？” 沈太傅年过半百，却不同于那些古板老学究，学识渊博，心胸宽广。听闻叶序年此话，沈太傅抬手摸了摸胡子，看着叶之昙，笑的一脸慈爱：“大皇子虽年纪尚幼，但贵在天资聪颖，又开蒙早，便是宫中历代皇子，也难见此等年纪便有这般才能，将来定当不负陛下与叶少将军厚望。” 叶序年低头看向气鼓鼓抓着自己衣摆的小家伙，无奈轻叹：“昙儿从前在王府时被养的娇惯了些，凡事颇由着己性。往后他是大皇子，为宫中皇子表率，还要劳烦沈大人多加教导。” 沈太傅连连应声：“老臣定当尽心竭力。” 叶序年这才带叶之昙离开了上书苑，饶是小家伙扯着他的衣摆走了一路，他也不肯将人抱起来。 新皇登基，各地呈上来的奏疏在御案上堆了一座小山。陵朝立在一旁研墨，抬眼瞥见叶之昙从殿外飞快地跑了进来：“爹爹！” “大皇子，您慢着点。”陵朝搁了墨条，将叶之昙披在身上的斗篷解下来，又将人领到炭炉边暖和着，“大皇子怎的自己回来了？” 话音方落，叶序年便也跟着进了殿。陵朝顿时会意，无声招呼殿内伺候的内侍都退了出去。 叶之昙暖和够了，绕过御案爬上明临杞的腿，强行把自己塞进爹爹怀里，气哄哄地告御状：“爹爹，父亲不喜欢昙儿了。” 明临杞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听叶序年冷声开口：“叶思溟，教过你多少次了，往后不准再叫爹爹，要叫父皇。” 叶之昙有人撑腰根本不怕他，翘了翘腿：“爹爹，父亲好凶。” 偏这回明临杞也不向着他，拍了拍他的屁股叫他下去：“你父亲说的对。” 叶之昙扭着身子不下去，哼哼唧唧地赖着撒娇：“今日父亲没有抱昙儿，爹爹也不要昙儿抱，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昙儿了。” 叶之昙一撒娇，明临杞便彻底没了法子。对着这孩子，他总是觉得亏欠，想要多宠一些，何况小家伙从小便乖巧懂事，只是颇爱黏人罢了。 可如今他身为皇子，断不能与从前在淮王府时相同了。 明临杞犹豫地看向叶序年：“昙儿跟着我跟惯了，他从前没来过皇宫，要不等过些日子再让他搬去洗华宫吧。” 依着宫中的规矩，皇子公主应当送去章德宫，由教习嬷嬷看管伺候。但他们只有叶之昙这一个孩子，明临杞自是不忍心将他丢去那么远，便吩咐宫人将自己从前住的洗华宫收拾出来给他住。 叶序年对叶之昙教导还算严格，平日里随着他撒娇也不会心软。但一对上明临杞求情，叶序年便是无论如何也硬不下心来。 “昙儿住在洗华宫已是陛下开恩，他身为皇长子，又怎能事事由着他的性子。”叶序年错开视线，却还是心软了，“左右行安宫还在修缮，不如臣这几日搬去洗华宫陪昙儿同住，待他适应之后，臣再搬回行安宫。” 行安宫是明临杞特意为叶序年定下的宫苑，就在昭乾宫后面。那里原本是为昭乾宫建的一座后殿，但平日里用不到，空置着也是浪费，明临杞便让尚宫局的人重新修葺一番，亲笔写下一道牌匾，赐名行安宫。 洗华宫是当年纯贵嫔的住所，因着纯贵嫔并不算太受宠，是以居于洗华宫，离昭乾宫尚有段距离。明临杞陷入两难，将叶之昙从膝上抱了下去，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想来也只能如此了。” 叶序年自是明白他的心思：“陛下安心，臣每日送昙儿去上书苑后，便来昭乾宫伴驾。” 明临杞被猜中心事，顿时红了耳根，掩饰般地轻咳一声：“晚膳已备好了，去偏殿用膳吧。” — 十一月初三，月华郡主丧仪。 按着云锦澈的意思，明临杞命礼部将丧礼设在了南山桃花林，就葬在她生母沅霜公主的墓旁。 这日云锦澈难得的有了些好气色，迎来送往，直至前来祭拜之人尽数离去。 皇城仲冬严寒，桃花林中仅剩枯枝败叶，一派寂寥之景。待众人散去，叶序年才带着裹成一个小团子的叶之昙过来。 几个月前，他还说待此战了结，要云绫霜来见见叶之昙，不曾想是以这种形式。 叶序年领着小孩儿在墓前进香，又行过祭拜礼，这才起身向云锦澈他们问安：“陛下不能亲自前来，特意让我带了昙儿过来，问王爷王妃安。” 云锦澈消瘦了许多，鬓边竟隐见丝缕白发，嗓音颇有些嘶哑：“多谢陛下挂念。” 叶序年担忧地看着他：“陛下说了，摄政王可随时派人拿令牌入宫请御医，但求王妃平安无恙。” 赫连清宥将云锦澈单薄的身子揽入怀中，替他挡去凛冽寒风：“劳陛下费心了。近日韩家与郑家来往频繁，臣派人探听一二，似乎是要在后日早朝谏言立后纳妃之事，还请陛下与少将军留意，以作应对之策。” 叶序年怔愣一瞬，不过片刻便释然了：“……好。”
第69章 朝会纷乱 赫连清宥所说之事，叶序年并未向明临杞提起，只让唐千出宫去打探了一下，果真发现韩御史近日频繁来往于相府。 郑家是从前潆太后的母家，原也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大家族，不过是出了一位坐上太后之位的嫡女，这才取代前朝邵家，使得家主郑辕坐上了丞相之位。 “先太后与明临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郑家便如此急不可耐，与韩家串通一气。”叶序年屈膝坐在石阶上，手中拿着布巾仔细擦拭佩剑，平静地听着唐千禀报，“还真是狗急跳墙。” 唐千微微敛着眉：“那韩御史老奸巨猾的，也不知郑辕为何信了他。” “朝堂之上谈何信任，不过是为着一个利字。”叶序年低头吹开落灰，“郑家没了潆太后这个倚仗，又不忠心于陛下，可想而知的下场，郑辕自然要在陛下处置前做些什么，以保他满门荣耀。至于韩家那个老头，当年在淮王府，他借由明临析的名头耍尽威风。或许陛下无心计较，但他做贼心虚，先发制人也不失为一步好棋。” 唐千抱臂靠在廊柱上，若有所思：“可他们做的这样明显，想必依附者不在少数，将军真的不打算告知陛下吗？” 叶序年动作微顿，将布巾丢在一旁，收剑入鞘：“我虽看不惯韩御史，可没有他们也会有其他人。陛下登基，立后纳妃是迟早的事。如今宫中皇子只有昙儿，何况他还随着外姓，算不得真正的皇子。皇嗣单薄，国祚不稳，那些朝臣自会想着法子往陛下身边送人。” 就算拦下了这一次又如何，皇位易主，单是这昭乾宫里新换上的宫女，便不知有多少是揣了爬龙床的心思。 叶序年沉着脸将佩剑交给唐千，不欲再谈此事：“阿川如何了？堂姊的丧仪他办的尽心，陛下正打算封赏他。” 唐千支吾道：“老爷还是不准二公子进门，不过这几日二公子也并未回府上，一直在倚欢楼。” 叶序年登时变了脸色：“倚欢楼？那不是——他去那里做什么？！” “听景飞说，自从二公子回到皇城，便鲜少归府，也不常待在南营，几乎每日都是在倚欢楼过的夜。” 唐千看着叶序年愈发难看的神色，默不作声地将佩剑背在身后，生怕他家将军一个冲动提剑杀出宫去，“景飞说二公子思慕月华郡主多年，如今郡主骤然离世，想必二公子是一时难以接受，借酒浇愁罢了。” 叶序年闻言蓦地冷静了下来，心底掩藏多日的愧疚一涌而出。 他们反复筹谋，唯独没想过滹城一战会让云绫霜丧了命，此事是他愧对云家。前些日子明临杞问他丧仪礼官一事，他为顾全大局，又将阿川推了上去。 云绫霜下葬那日，叶序川身为礼官，将丧仪办的周全风光，前来祭拜之人纷纷称赞叶家二将军也是位可造之材。 无人知晓他冷静的表象之下，藏着怎样淋漓的悲痛。 叶序年自嘲地笑了笑。 为护着他心爱之人此后平安顺遂，他就这样一次次伤害自己的亲人。 当真是自私至极。 — 十一月初五，百官朝会，以韩御史为首的十数位高阶官员齐齐进言，请陛下早立中宫，行三年之大选。 叶序年早有心理准备，明临杞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冕旒之下的目光瞬息冷冽，不错眼地盯着韩御史：“朕，六年前便已有婚配，乃是三皇兄御笔亲书，赐婚朕与叶家少将军叶序年。韩御史莫不是年事已高，记性出了岔子。” 即便他语气再如何凌厉，这也依旧不过是意料之中的说辞。韩御史不禁暗自发笑，更觉此事可成：“陛下如今坐的正是赐婚之人的皇位，既然陛下早已不顾君臣之礼兄弟之谊，又何须在意那一道赐婚圣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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