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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何悔恨过去也没有用了。他困囿自己半生，也虚耗了他们半生光阴。 叶序年偏过头，在他掌心虔诚地落下一吻，复又抬眸看向他：“陛下如今是晟颐的君王，合该以大局为重。臣愿为皇室颜面与陛下和离，再不入后宫。但，臣也有一个私心请求，还望陛下成全。” 明临杞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你真的要走吗？” “臣与陛下本就不是同路人。来皇城之前，臣就明白这个道理。”叶序年将他微凉的双手收拢在掌心，温热干燥的大手包裹着明临杞的手，将暖意传递给他，“往后的路，陛下要一个人走下去，不要回头。” 明临杞怔怔地看着叶序年，一时无话。 曾经他认为，独自过完这一生是最好的选择。他不在意皇兄眼里是否容得下他，也不在意洛都城中有多少男女心悦于他，只愿孑然一身，清静自在。 可如今，却是不得不独自过完剩下的日子。 明临杞再也忍不住表面的风平浪静，倾身伏在了叶序年肩上，揽住了他的脖颈。 两人都感受到了彼此细微的颤抖。 “你若不在，要我如何走下去……” 这宫中漫漫长夜，若是没有叶序年，要他一个人如何熬过去？ 叶序年抬起手，安抚地轻拍上明临杞的后背，温柔的话语落在他耳畔：“生也好，死也罢，无论生死，臣永远忠于陛下。” 一滴滚烫的湿润顺着叶序年的脖颈淌进衣领，在华贵的银白织锦缎上晕开浅淡水迹。叶序年心头一阵酸涩，将明临杞搂的更紧了些。 “陛下，成亲这些年，臣始终爱慕你，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臣一生一世都是陛下的人。我们的感情不需要什么形式去证明，即便臣不在陛下身边，臣的心也在陛下这里。” 叶序年一字一句说的真诚，明临杞听进心里却只有无边无际的难过与痛苦。 带着哽咽的沉闷声线从叶序年肩头传来：“可是……我们成亲的前五年时光都被我挥霍了，我们真正相爱也不过一年而已。我好不容易有了补偿你的机会，就这样和你分开，要我怎么甘心呢？” 叶序年带着薄茧的掌心覆上明临杞的后颈，轻轻揉了两下，安抚之意不言而喻。 “能得陛下垂爱，臣心满意足，陛下不必自责。皇室姻亲有诸多身不由己，臣明白陛下的心意，陛下也顾念着臣，这就够了。” 明临杞埋首在他肩颈痛哭，隐忍了一早上的情绪在此刻尽数爆发。 不够，怎么能够。 为何旁人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偏他与叶序年不能长相厮守。 明临杞曾数度认为，眼泪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它昭示着一个人的软弱，颓废，无能。 可如今除了眼泪，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留住叶序年。 比泪水更无用的，是他自己。 当初他与叶序年成亲，是皇命难违迫于无奈。如今，他坐上了这万人之上的皇位，却要亲自下旨，弃了那护他登上皇位之人。 思绪翻飞，明临杞恍然想起几日前就是在此处，他与明临析对弈。那时明临析败局已定，却似早已料到结局一般，目光淡然地望着他。 “总有一日，九弟会明白朕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就是这般滋味吗？ 感受到他愈发收紧的双臂，叶序年反倒觉得好笑，干脆一手圈住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臀将他抱起。 身体突然腾空，明临杞下意识屈腿环在叶序年腰间，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殿下莫要伤怀。”叶序年抱小孩儿似的哄着他，嗓音沉静而坚定，“无论臣身在何处，是何等身份，臣会一直守护殿下。”
第71章 敞开心扉 五日后早朝，明临杞下旨休夫，与叶序年和离。 就在以韩御史为首的那群老臣松了一口气时，陵朝又当众宣了另一道圣旨，便是封叶序年为御王，赐良田千顷，于东州立府，掌澧东兵权。 御字乃是皇帝所用，御王，便是皇帝的王。 此封号用意昭然若揭，却无人敢再行置喙。 即便如此，明临杞下朝后依旧脸色阴沉。叶序年回了洗华宫送叶之昙去上书苑，平日里陛下不悦都有他哄着，现下叶少将军不在这里，昭乾宫的人见到陛下这副模样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陵朝将殿里的宫女内侍都遣退了出去，生怕他们笨手笨脚惹了陛下。明临杞撑着脑袋坐在龙椅上，阖眸也难掩烦躁。 “陛下。”陵朝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御案上放了一盏新煮的龙井茶，“陛下既然心里不舍，为何还要答应将军…御王殿下？” 明临杞疲惫地半睁开眼，沉声叹息：“朕一早就知道，若朕有朝一日登临皇位，第一个失去的，必定是叶序年。” 陵朝不解，便听明临杞继续道：“叶家世代不涉朝堂事，只守护晟颐疆土。前朝尚且留不住他，他又怎会来朕这后宫之中。” 陵朝虽不懂得太多，却也明白这后宫困不住叶序年。那样一位战功赫赫的少年英雄，即便废了双腿，仍能将东域水路守得周全，叫那些屡屡来犯的水寇心生忌惮，再不敢肆意妄为。 这样的人，本就不属于后宫。这道理明临杞从前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去想，也不敢想。 他不敢想象身边没有叶序年，独自住在这皇宫里，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 冬至那天皇城下了今冬第一场雪，雪势不算大，却是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早朝之时，明临杞又命陵朝宣了一道圣旨，封二皇子明奕暻为太子。休夫，立储，明临杞样样照做，至于立后纳妃之事，他绝口不提，也无人敢再提起。 新君登基后这些日子做了多少让步，他们有目共睹。何况前几日太后已入主寿安宫，后宫诸事往后自有太后做主，轮不到他们再来插手。 只是这道立储圣旨来的实在突然，惹得众臣散朝后议论纷纷，毕竟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听说宫中还有一位随皇姓的小皇子。 不过皇家向来不缺流言蜚语，明临杞也不屑与他们解释什么。只要恒王府的人不出去乱嚼舌根，便无人会质疑二皇子的来历。 卯时三刻，明临杞与叶序年一同下朝回来，并未急着回正殿用早膳，而是先去了偏殿。 两人尚未踏进偏殿的门，便听见嘹亮的哭声从殿内传来。陵朝和唐千上前掀开厚重门帘，明临杞跨进殿中，径直往寝殿走去：“小暻怎的又哭了？” 几名乳母和嬷嬷手忙脚乱地围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为首的大宫女是从前在淮王府上就跟着明临杞的，名叫青琅。 青琅见他们进来，连忙下跪行礼：“陛下，王爷，太子殿下怕是年纪太小，乍然离了生母，难以适应宫里的环境，这才啼哭不止。” 明临杞听小家伙嗓子都快哭哑了，心疼得紧，上前从乳母怀里将孩子接了过来：“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乳母嬷嬷们生怕明临杞降罪，忙不迭地出去了。 “小暻乖，往后小暻就在父皇身边，父皇会护着小暻的，不怕啊。”明临杞声音轻柔地哄着怀里才两个月大的小孩，“乖乖，不哭。” 明奕暻七日前才被送进宫里来，襁褓中的小婴儿对外界并没有清晰的认知，唯一熟悉的便只有母体。如今离开了亲生父母，总也是要适应一段时间的。 兴许是哭累了，被明临杞抱着哄了片刻后，明奕暻的哭声渐渐弱了些。明临杞也不知信引对这孩子有没有作用，但还是稍稍放了些，用恬淡的花香拢着怀中柔软的婴儿。 这信引是否安抚了明奕暻不得而知，却是勾住了叶序年。在旁边伫立了半晌的叶序年终于有了动作，靠近几步，抬手揽住了明临杞的肩。 “陛下，小暻并非坤泽所生之子，闻不到信引。” 叶序年虽是好心提醒，可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明临杞，大拇指穿过他披散的发丝，轻轻摩挲着后颈上的那处成砂迹，眼中意味不明，“陛下可是潮期将近？为何信引这样浓。” 明临杞被撩红了耳根，收了信引：“我只放了一些，味道很浓吗？” “嗯。”叶序年沉沉应声，从背后圈住了他，低头凑近明临杞颈侧，留恋地嗅着那处尚未消散的花香，“可惜，现下不是侍寝的时辰。” 虽然明奕暻还听不懂这些，但明临杞还是捂住了他的小耳朵，嗔怪地看向叶序年：“莫要在小暻面前胡言乱语。”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叶序年蹭了蹭他的鬓发，尤嫌不够，又在他脸侧落下一吻，酸溜溜道：“陛下当真爱护这孩子。” 说起孩子，明临杞不禁叹息：“许是因着昙儿是坤泽所生，当初我虽百般仔细注意，可他生下来还是比寻常的孩子差些。昙儿虽然个头不低，看着也健壮，但三五不时的总要莫名病一场，连许医正都瞧不好，只能用些温补的药膳慢慢调理着。” 明临杞说着看向怀里安静下来的明奕暻，指腹摸了摸他柔嫩的小脸：“所以我才想着将小暻养在昭乾宫里，自己尽心总好过叫嬷嬷照看，只希望小暻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叶序年温柔应声，将明临杞抱的更紧：“昙儿幼时臣不曾陪伴陛下，辛苦陛下了。” 自从年初重逢，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过分离的那四年。这会儿既然叶序年主动提起了，明临杞也并不打算回避。 “宫里的医正皆是医术高明之人，总会有人能看好你的腿。”明临杞顿了顿，“若是能治好，也算是我还了一桩罪孽。” 叶序年搂在他腰间的手动了动：“陛下言重了，臣并无大碍，不要紧的。” 在叶序年离开的那四年里，明临杞每每入梦，眼前皆是那日景象。 漫天倾盆大雨，甚至在天地间蒸腾起水雾，身影模糊不清。叶序年跪在地上，鲜血混着雨地积水，晕了满院腥红。 那一杖使了多少力，明临杞再清楚不过。 “我虽看不惯沈逢对你有所企图，但东域四年，也多亏他陪在你身边了。”明临杞低下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起初养伤的时候，很疼，是不是？” 叶序年吻了吻他的耳垂，没有否认：“是。” 明临杞痛苦地闭上眼，正要在内心第无数次谴责自己时，却听到叶序年再次出了声：“但，比不及陛下剖腹取子，万分之一。” 明临杞闻言呼吸一滞，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你……” 叶序年为何会知道？ 一个久远的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清晰，明临杞愣愣地抱着明奕暻，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叶之昙刚出生时。 起初生产时却是痛不欲生，温热的血不断流淌，似乎能就那样一点点将他的生命抽离干净。可当许医正将孩子取出来时，他却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疼痛，甚至还有些许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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