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我想办法,总有一天能说服。” ◇ 第八十四章 掳走 那句话连凌苍自己都觉得荒谬,更逞论云沐。 云沐连回答也不想回答了,懒懒的躺下。 “云沐。”凌苍不想就此带过,握住他的肩,格外认真:“我要一点时间。” “那又如何,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除了我谁也不要?”云沐清冷的话语带上了三分讥嘲:“你要不起我,你自己知道,其实这样也好,我本不喜欢与白道世家牵扯,你自有你要担当的事,别硬拖着我……” 腰间的手蓦然一紧,凌苍隐约有了怒气。 “我再说一遍,我只要你,无论怎么麻烦我都不会放手。” “可是我想放。”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水,又像冰:“我不想那么累。” 冰冷绝望的寒意瞬时包围了凌苍。 “没人敢看不起我,进了玉家,我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他一点点硬拉开紧捏着的手,毫无留恋的自怀里退出:“你希望我沦落到那个地步?” “我,做不到。”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凌苍,幽冷:“你知,我知。” 心渐渐落入了深涧,又压上了巨石,沉而硬。 “你很好,非常好,可是我不要,对不起。” 一向坚冷的眼瞳终于柔了一点,真心的遗憾歉疚 抱歉让你遇到我。 “你,真的很骄傲。”凌苍明白他未出口的话。 声音涩得不像自己的,心痛得似被什么硬生生的撕开却无能为力。 再呆不下去,他蓦然起身披衣,带着伤极的心离去。 静静的卧了半晌,云沐重新缩回蜷曲的姿态。 迷茫的看窗外黑沉沉的夜,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即将合眼的一刻,仿佛无形的利刃劈裂身体,睽违已久的剧痛再次袭来。 他紧紧咬着唇用意志苦撑,疼痛一再超出忍耐的极限,眼睛不自觉的掠向丢在床边的短剑,又强迫自己挪开,他答应过…… 此刻是恁般难以忍受,自制几乎崩溃,他痉挛的抓起剑远远甩到房间的另一角。 豆大的汗滴不断落下,身上的痛楚永无尽头,一夜长得可怕。当剧痛终于平息,他伏在地上,虚软的等着气力恢复。 这一次,他只能靠自己站起来。 天,蒙蒙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光影仍暗,但黎明已至。 耳畔突然传来极轻的落地声,毫无疑问有人踏入了苑内。 不是叶照眠,这个时间,步履声也不对,他连咬牙的力气都没了,勉强侧头望向不远处的圆桌,零落的药瓶摆在案上,还有装着骨骸的玉坛…… 他拼尽了一点点蹭过去,汗透的身体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蜿延的印记。 来人心跳得极快,要不是玉家三公子今日提前走了,他是断然不敢来的。 摒息净虑,小心翼翼的接近,黑黝黝的厢房看起来异常平静。 快速翻至窗下,猝然响起了一阵碎裂之声,似乎有什么瓷器跌得粉碎,心险些从腔子里跳出来。明明看见玉家三公子已离去,仍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又静了半天,客栈晨起的伙房传出了洗漱声,再无法拖延,亮剑护住了全身,如一只轻巧的狸猫翻进了房内。 屋里很黑,地上蜷着一个人,正是他要带走的人。尽管对方以毫无反抗之态的伏着,他仍是戒慎戒惧的靠近,足尖一挑,将瘫软的人翻了过来。 全身像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异常,要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他会以为是一个死人,脸色白得可怕。 确定了对方不是伪装,他从地上拾起蜡烛点燃,烛心有些潮湿,辟叭响了几下才稳定下来,跳动的火焰让室内一下亮起来。 地上有一摊瓷片,混着各种内容打了个粉碎,应是方才那一声响动的由来。 桌巾半坠在地,估计被他胡乱拉了下来,人软绵绵的虚乏无力,似什么病发作了一般。 拎起对方半提在墙上,犹豫不决,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来凶一点。 “你是不是邪教的人,说!”悬殊明显,欺凌弱小的感觉更强了,他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别想骗我,你那些妖法对我没用。” 不知是哪句话起了作用,虚弱的人睁开了眼,涣散的眼神慢慢凝聚,最终在他脸上定住,黑亮的眸子睁得极大,一眨不眨,盯得他心里发毛。 “你是邪教中人,杀了温宿国主,对不对。”他努力瞪回去。 今天这事这对初出江湖的少年来说前所未有,带着书卷气的脸庞威慑不足,看起来倒像斗气一点。 云沐却渐渐笑了,笑容很凄凉,黑眸像泛了水,脆弱得不堪一击。 “对。” 声音极微,他几乎听不清,全仗口形猜:“你真是?” 他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雾气朦胧的双眼暗淡无光:“你最好快走,我的守卫会发现。” 虽不知对方为何会提醒,但确定了身份他不再犹疑,吹灭了蜡烛,扛起人跳出房间,足尖在窗棂一点,脸上突然一痛,立时反射性的甩开肩上的人,砸在地上滚了两滚,不动了。 脸上多了一道渗血的浅伤,是他趁着不备用指甲抓的,显是不甘心被掳作无谓的反抗。 少年懊恼的低咒了一声,过去点住几道大穴,改拎在手上掠了出去。 天亮晃晃的,空气有些窒闷。 艾尔肯走近行宫的偏门,准备离宫安排细务,不想再度撞见了莱丽。 身边的近侍先一步离开,温宿国的公主眉目舒展,难得的心情上佳,不无得意的斜着他。 艾尔肯暗里猜度,或许这位公主放弃了不可能实现的妄想,转而接受了现实,果真如此倒是幸事一桩。 “公主起得真早。” “艾尔肯殿下也是。”莱丽巧笑倩兮,明媚动人。 他略一点头正待走开,莱丽再度开言:“有一点小事想请教殿下。” 艾尔肯礼貌的驻足。 “殿下可知有什么酷刑能让人极痛苦的死去?” 一听即知她仍在幻想天真的复仇游戏,艾尔肯随口敷衍:“那说起来太多了。” “请殿下告诉我最可怕的一种。” 真正鲜血淋淋的残虐手段只怕会吓坏生于温室的娇花,艾尔肯笑了一下,不无好意的劝说:“那不是公主该了解的,有失身份。” “我想知道,请殿下说一种就行。”莱丽相当坚持。 艾尔肯想了想,挑了不怎么吓人的说辞。 “据我所知,当年温宿王常用的有一种……” 听完了简短的说明,莱丽漾起一个神秘的笑容,仿佛隐着什么快意的乐趣秘而不宣,姿态优美的致谢。 “多谢殿下。” 这女人今天有点怪。 走出偏门他不无疑惑,或许是生活过于空洞,借着无谓的妄想发泄? 艾尔肯摇了摇头,把适才的偶遇抛到脑后,策马而出。 ◇ 第八十五章 烦忧 凌苍一早就开始忙碌,谁也看不出他彻夜未眠,唯有借着纷杂繁复的事务才能稍停心底的钝痛。 每一次被无情的话语刺伤,到了夜里仍会去水榭,飞蛾扑火般停不了,总想改变什么,尽管明知他心魂如铁,从不回头。 能让那人在掌中多停一刻也是好的…… 他只能这么想,悲哀的、无奈的,不去想灰暗而绝望的前景。 爱他的骄傲,也恨他的骄傲,假如他稍有一点眷恋…… 他不能再想下去。 强打精神与姜静娴一起迎接络绎不绝的来客,安排款客栖宿等事宜,家中住不下的分散在玉家左近的客栈,翻着客栈的名录,瞥见莲居二字,胸口又是刺痛。 好在传讯的弟子及时出现。 “王叔,你再说一遍,究竟是怎么回事。”玉承庭疑惑不解。 王叔的额上微微见汗。 “回两位少主,今日辰时,服侍穆公子的婢女依例去了莲居,捧着洗漱汤盆叫了半天都没有回音,想是穆公子仍在安歇,未敢打扰。隔了一个时辰穆公子的随侍再去仍旧无声,放心不下推门进去,才发现屋里一片狼籍,穆公子不见踪影。东南角的暗哨被人放倒了两个,只怕是出了事。” “他的身手怎么可能出事,难道是……” 凌苍知道大哥的意思,怀疑云沐自行离开,心中一窒,又迅速否定了推想,云沐真要走何至于放倒暗哨,他根本不会惊动任何人。 “我去莲居看看。”凌苍抬起眼沉声喝令:“瑞叶凝雨,走。” 放心不下的玉承庭还是跟来了,一涉及那个少年,三弟的行为即超出了常规,不由得不悬心。 屋里确实很乱,凌苍瞥了一眼脸就白了。 案上玉坛岌岌可危的悬在桌边,短剑落在屋角,药瓶砸得粉碎,分明是外人侵袭才可能导致的场面。 玉承庭也在看,并不太担心,那个少年绝非易与之辈。 “主上的剑。”瑞叶触了触,与凝雨对视了一眼,俱是神色凝重,云沐不离身的短剑落在这里,不用说也明白意味着什么。 “碧落散有用过的痕迹,几乎一整瓶。”凝雨极其小心的审视着那堆破碎的瓷瓶,又拾起一旁的银烛细察:“烛芯上有伽蓝香。” 凌苍在看凌乱得吓人的床,手掌按着天蚕丝褥一寸一寸的摩过,又遁着一道几乎不可察的拖痕来到了桌前,案上的桌巾被扯至垂地,边缘有个极淡的指印,破裂的碎瓷边有几滴血,他蓦然闭上了眼,狠狠掴了自己一记耳光。 “老三!”玉承庭骇然拉开弟弟的手,俊脸上渐渐凸出了指痕,他却像完全没感觉。“你别急,穆公子武功超凡,说不定是自己……” “他被人掳走了。”低哑的声音半晌才说出来,悔恨万分,痛入肺腑:“二哥说过他的伤,昨夜他定是旧伤复发了,完全没有应对之力,是我不该离开。” 瑞叶凝雨头一次听说,双双惊疑的对望,但知此刻不宜多问,只默默静听。 “你怎知他旧伤复发。”玉承庭也约略听二弟提过些情况,顿时察觉到严重。 “床上还有未干透的汗,只有痛到极处才……”凌苍说不下去,什么样的汗会几个时辰犹未干透,除了那般惨烈的发作,不复其他可能。 探过两名暗哨,皆是未察觉的时候被人从背后击倒,并未看清来者。 出了莲居,玉承庭满心茫然,如此无头绪的行事手法,该从何寻起。 多日未见的林御仁面色凝重,正待出行,瞥见二人又远远的扬起一抹微笑致意,风度绝佳,即使是对方脸色同样难看,也未曾表露分毫。 王叔忽然想起:“对了,这一带的眼线曾几次见过穆公子和林大人一道,看起来却又不熟,会不会是……” 话未说完,凌苍已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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