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看着贺长松,见高伯惊慌推贺长松回去歇息,他心中还有些疑惑,可时间不多,他不能在此处拖延,只好存着这心中的疑惑,一面朝外走去。 门房与一名散役过来为他开门,二人似乎也同得了什么喜事一般,面上带着笑,更令谢深玄觉得不解。他出了门,门外的那两名玄影卫不见了,大概昨日诸野听了他劝告,将那两名玄影卫撤回去了,而后他再习惯抬首,看向对面的诸府,一眼便见着了诸野的身影。 诸野站在诸府的侧门旁,今日他未着官服,换了身深灰色窄袖长靴的常服,正在同他府中的那位姓齐的老房门说话,听着这边声响,二人一道抬首朝这边看来,诸野还是平日那副冷淡神色,反倒是那老门房,竟也咧了嘴,同高伯一般露出了笑来。 只是他那面容生得实在可怖,笑起来更是吓人,露了两处豁口的牙,同他身后的那残破的老宅越发相配,谢深玄不太敢抬眼看他,仓促颔首同诸野示意,而后移开目光,匆匆登上自家的马车。 小宋已摸清了他们这几日出门的习惯,他并未着急驾车,而是等着诸野过来之后方才令马儿前行,谢深玄在马车内,想着还未同诸野说话打过招呼,心中斗争许久,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挑了车帘,朝外看去。 诸野恰好策马在他一侧,垂眸朝他看来,谢深玄清了清嗓子,出口却忍不住询问:“方才与你说话的是……” 诸野平静道:“齐叔,门房。” 谢深玄:“他为何要那样笑?” 诸野一怔,显是没想到谢深玄会问出这么个问题来,他皱眉想了片刻,到最后也只能回答:“他心情好吧。” 谢深玄:“……” 诸野又蹙眉自言自语道:“可齐叔今日的心情,好像有些过于好了。” 谢深玄:“……” 谢深玄心中有些不安,他总觉得是自己所行之事在何处出了错漏,他皱着眉,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一认真想过,越发觉得不妙,正想叫小宋问一问昨夜境况,诸野却刻意清了清嗓子,道:“谢大人。” 谢深玄心中想着其他事,片刻方才回神:“怎么了?” 诸野:“你的手……” 谢深玄下意识垂下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他昨日的预估有些失准,他是废物,他这手的确经不得人捏,今日他睡醒起来,便见腕上略有轻微发青,虽不严重,也不怎么疼,可此事绝不能被诸野瞅见,他不想引起诸野内疚,下意识将手往袖中缩了缩,道:“无碍。” 诸野蹙眉望着他,显是已从这微一迟疑中看出了些问题,他像是要追问,谢深玄便在他开口之前,先一步道:“诸大人,您可曾想过,我家中便有一位太医。” 诸野:“我知道。” 谢深玄沉着脸:“那你送药做什么?” 诸野:“……” 谢深玄:“若我真受了伤,表兄自然可以为我处理。” 诸野:“你……” 谢深玄:“哦,当然,我可没受伤。” 片刻沉默后,诸野深吸了口气,忍不住问:“你是真学不会好好说话。” 谢深玄小声嘟囔:“我这不说得挺好的嘛……” 交谈之中,他们已到了首辅门外,今日竟然又是赵瑜明来开的门,他一见谢深玄,面上不由便带了笑,乐呵呵道:“谢大人——” 谢深玄:“有事,没空,不买。” 赵瑜明也不觉冒犯,他请二人入内,一面道:“深玄,你将我当做是什么人了。” 谢深玄回答得极为干脆:“奸商。” “还未用过早饭吧?”赵瑜明抿着唇冲二人笑,道,“我娘前些日子新晾了些面条,味道极好,来尝一尝?” 谢深玄:“你不会又要……” “今日不收钱。”赵瑜明笑吟吟道,“二位大人是为玉光而来,我该感谢二位大人的好意。” 他将两人迎入内院,裴麟已到此处等着了,首辅夫人知他们要来此处,料想他们或许未曾来得及用过早饭,为他们备了些面食,如此盛情难却,谢深玄只得先坐下来,将那些早食吃完了再走。 裴麟早吃过饭了,他拽着满面不安的赵玉光,同院中的鸡崽子打成了一片。赵玉光心中或许有些忐忑,总觉得自己家中同其他官邸有些不同,裴麟心中却只有那嫩黄色满地乱跑的小鸡崽子。 他一大早便精神高涨,极为兴奋,扯着赵玉光的衣袖,指着地上的小鸡崽,大声道:“真好啊!你们能养鸡!” 赵玉光愣住,有些弄不清裴麟这句话究竟是褒是贬,他只能站在原处发呆。 “我在将军府时,他们什么都不让我养的!”裴麟长叹了口气,说,“京中太无聊了,有的时候……我也想养点什么的。” 赵玉光这才回神明白裴麟的话语中全无贬义,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他想了想,战战兢兢问:“你……你想养什么啊?” 裴麟:“大老虎。” 赵玉光:“……” 赵玉光狠狠打了个哆嗦。 “可我哥说,在京城,他最多只允许我养猫。”裴麟深深叹气,又转头看向院中小桌旁的诸野和谢深玄,试图从二人这儿求到些认同,大声道,“先生!您看,还是老虎看起来比较威风吧!” 谢深玄:“……” 谢深玄总觉得裴麟这句话有些奇怪。 在京中只能养猫? 那这意思……难道在边关便能养虎了吗?! 谢深玄压低声音,看向身边的诸野,匆匆问:“裴封河不会在边关养虎了吧?” 诸野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谢深玄:“……” 很好,是他熟悉的裴封河。 “也不止是虎。”诸野轻声说,“还有狮豹。” 谢深玄:“……不务正业。” “天下太平时,边关很无趣。”诸野道,“裴兄长年守关,便想找些消遣。” 他说完这句话,首辅家中那只大胖猫忽而蹿上了他的膝头,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可那猫儿并无敌意,它趴在诸野膝头,很快团成一圈,只如寻着了一处极舒适的小窝,很快便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而另一旁,裴麟正在对着赵玉光深深叹气。 “猫怎么能跟老虎比呢。”裴麟恨恨说道,“真正的铁血男儿,才不会为猫心动!” 谢深玄:“……” 诸野的手恰好悬在猫儿头顶半空,可裴麟正好说出了这句话,他便顿住了动作,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落下去。 谢深玄有些看不下下去了。 “裴麟。”谢深玄开了口,指了指诸野腿上的猫儿,问,“这只猫叫什么?” 裴麟:“真正的……” 裴麟:“啊?” 裴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呃……”裴麟脸色苍白,语调紧张,他将目光落在诸野悬停在半空的那只手上,憋了好半晌,方才将两眼一闭,放弃尊严,干巴巴道,“我……我最喜欢猫啦!” 谢深玄:“……” 诸野:“……” 谢深玄觉得,裴麟好像也有些可怜。 他不由压低声音,试图为裴麟找些出路,以极低的声音暗示道:“这是铁血柔情。” 裴麟可怜兮兮眨着眼,清澈的双眼中透着一股文盲的单纯,他有些听不懂谢深玄的意思,又不敢贸然复述,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他只能紧张挠头,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几乎已要同他身边的赵玉光抖成同样的频率了。 谢深玄不由再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竹筷,望向诸野,问:“诸大人,您吃完了吗?” 诸野:“是。” 谢深玄:“那我们走吧。” 裴麟这才觉得熬过了此劫,他迫不及待拖着赵玉光往门外跑,反倒是步履平缓的谢深玄和诸野落了他们许多,赵瑜明也起身来送二人出门,往外溜出几步,面上露出这几日谢深玄已见过许多次的笑,道:“二位大人,今日这面是我母亲前几日方才晾干的,味道还不错吧?” 谢深玄:“……” 赵瑜明:“二位大人既为玉光而来,那我当然要打些折扣——” 谢深玄平静道:“……赵伯母。” 赵瑜明倒抽一口凉气,急匆匆扶着谢深玄的胳膊将人往外推,道:“这面朴素,配不上二位大人!你们要迟到了吧?快走快走!上课怎么能迟到呢!” - 于是谢深玄又回到了马车内,裴麟则拽着赵玉光在马车前方,指引着赵玉光活动身体,一面道:“我兄长说了,若是活动不到位,会很容易受伤。” 他那过于灵活的动作,对赵玉光而言显然很是困难,仅仅只是如此而已,赵玉光便已出了一层薄汗。 待他们迈步出了官邸区域,走到了外头的长乐街上来,事情便更显糟糕了。 如今天色虽早,却已有不少商贩在为早市准备,裴麟与赵玉光都穿着太学生的衣服,那些小贩不过好奇朝此处看上几眼,赵玉光便有些颤抖,憋得满面通红,显是不知所措。 谢深玄觉得有些不妙。 今日只是第一日,若赵玉光在第一日便心生恐惧,那往后这锻炼只怕要徒生出许多困难,他也记得诸野曾说过,裴麟能解此事,谢深玄不由再看向裴麟,期望着裴麟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妙计。 而后他便万般惊讶看见了。 那街上的小贩,似乎都同裴麟颇为熟稔,也未曾将他当做是将军府的少爷,各个面带笑意,热情招呼,只如同见着了邻家看着长大的少年郎一般。 有人上前询问裴麟,好奇他们这究竟是在做些什么,裴麟倒也不隐瞒,直截了当道:“太学内开了武科,我们这是在锻炼呢!” 他说完这话,谢深玄看着赵玉光紧张绷紧脊背,似是更不自在了。 如此境况,谢深玄倒也能够理解。 赵玉光身型肥胖,又性格怯弱,总受他人欺负,自然极为惧怕他人的奚落,裴麟说他们在锻炼武科,这句话放在裴麟身上,倒还算回事,可若放在他身上,未免就有些太过引人发笑了。 他将那些人的笑声都当做是对他的讥讽,不由将脑袋垂得越来越低,几乎已要抬不起头来。 谢深玄越发觉得不妙,正想着是否要出言挽回些当下的局面,有名小贩已长叹了口气,道:“不愧是太学的小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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