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令歌不免一叹,眼眶湿红。 “在你之前,她还见过我师父,对吗?”湫龙追问道。 “对,无人知道他们交谈过何事,不过事到如今,再去追问又有何意义呢?如果有来生,只愿皇兄和皇后不要再错过彼此……” 令歌深深一叹,又道:“罢了,今夜多说一些开心的,辰玉师姐怎么样?还有小涵?她们可还好?孩子们的名字叫什么?” “她们一切都好,”湫龙回应道,“小涵生下了一个男孩,名叫兰安。” 兰安?令歌陷入沉默,只是重新端起酒碗,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好名字。”令歌含笑夸赞道,“辰玉师姐和侍辰师兄的孩子呢?叫什么名字?” 湫龙回应道:“也是个男孩,叫洛瑜。” “瑜乃美玉,此名甚好。”令歌赞叹道,眉眼间的笑意渐深,“想来师伯可疼爱瑜儿了,巴不得捧在手心里。” 庞飞一笑,说道:“是啊,洛伯只要醒着,就几乎围着瑜儿转,那精气神可好了。” 令歌含笑,不再饮酒,只是吃着菜,静静地听着庞飞讲述着和瑜儿有关的故事,除此之外,还有着意明和忆霞的故事。 “瑜儿满月之后,小王将军带着忆霞和马婶婶在洛阳住了半个月,之后才告辞回长安过年。临走前,忆霞可舍不得瑜儿了,都想把瑜儿抱回长安。” 令歌笑意深深,他回忆起忆霞的笑颜,说道:“我记得,忆霞今年四岁了,时间可真快啊,当初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在宫里,她那么小,我把她抱在怀里,她叫我舅舅,夸我好看。” “真想再抱抱她,当初和意明在颍州说好的,要回长安看她……” 湫龙黯然,他开口说道:“令歌,你有所不知,忆霞她很想你。当初她一到书局,就问我们为何你不在,她很想见你,她和我们一样,都在等你回去。” 令歌侧首过去,擦拭着突然流下的泪水,他苦笑道:“小家伙的记性还真好,我有她那么大的时候可不记事的。” 只是越笑,令歌就发现泪水越是汹涌而至,一颗心疼得厉害,整个人也止不住地颤抖着。同时,他的脑海中更是浮现出年幼时在遇仙山的欢愉记忆,与此时此刻形成最痛心的对比。 “殿下……”庞飞心中一惊,她从未见过令歌如此,只能无助地看向湫龙。 湫龙湿红眼眶,他伸出手轻拍着令歌的脊背,试图安抚着令歌的情绪。 若是韩清玄在,若是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会不会有另一种结局?至少令歌不必遭受如此磨难,湫龙心想着。 “湫龙,我没事,真的……”令歌止住泪水,稳定住心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面含笑意,“你做了一桌子的菜,可得多吃一些,我真的没事。” 湫龙微微颔首,放下手臂,重新看着面前的饭菜,陷入沉默。须臾,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目光落在令歌的身上,说道:“令歌,明日一早,你随我上山,我有话要对你说。” 令歌看向湫龙,不知湫龙所为何意,却也只是点头应下。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湫龙和庞飞警惕地看过去,想起身前去一探究竟。 “无妨,是雪融化的声音。”令歌用手杵着头,侧着身子,凝视窗外漆黑的夜色,想象着积雪消融的场景。 “寒冬去了,暖春来了。”令歌继续说道,他流转眼眸,目光落在幽幽的烛火之上,思绪万千。
第185章 游仙:8 翌日,清晨时分。 令歌起身离开房间,打算去看望陆萍,只是一推开房门,他便看见湫龙站在门外,似乎已经等候自己多时。 “湫龙?你昨夜没睡吗?”令歌注意到湫龙眉眼间甚是疲惫憔悴。 湫龙回应道:“睡得浅,早早地就醒了,我们上山吧,陆萍那里有庞飞看着。” “好。”令歌点头应下,随着湫龙离开客栈,往山上走去。 一路上,湫龙都走在前面,并未与令歌言语,令歌也只是看着身边之景,放空身心。 许久之后,令歌跟随湫龙来到一处荒僻的山顶。此乃青岩山深处,人迹罕至,一棵古老的枯树正屹立在此,令歌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棵银杏树。 此时,阳光照下,虽然银杏树不见绿意,但隐隐约约间,令歌似乎看见银杏树正在重新焕发生机,眼前的一草一木,正在慢慢复苏。 湫龙走到树下,停住脚步,令歌见状,问道:“湫龙,这是何处?” 湫龙回首看向他,眼眸微垂一下,又重新与令歌双目对视,欲言又止。 “怎么了?湫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令歌追问道,他发现湫龙的眼眸闪过犹豫之色,“你的眼睛欺骗不了我。” 湫龙微微颔首,他重新看向那棵干枯的银杏树,说道:“这是临清王和白夫人的葬身之处。” 令歌心头一震,他看着那棵古老的银杏树,想起昔年师父白栈期苦苦寻找,终究没有寻回临清王和白清漪的尸身。 “是燕北将他们埋在这里的吗?”令歌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如你所言,”湫龙承认道,嗓音低沉,“当年,师父杀害临清王和白夫人之后,就带着他们的尸体来到此处,将其埋葬。” “你为何知道?”令歌不敢相信地问道,“莫非你当时在场?我记得你说过,你曾在白夫人的身边。” 湫龙点头,说道:“没错,我的确在场,你可知我为何叫湫龙?” “为何?” “这是白夫人替我取的名字。”湫龙回忆道,一时间,他又想起了白清漪的音容,一位原本应该遗世而独立的女子。 “昔年,战火纷飞,我和小蝶自幼流落街头,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只能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时常吃不饱,穿不暖。” 说话之时,湫龙并未看着令歌,他只是垂下眼眸,极力地掩藏着自己的伤痛。 “令歌,你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有一次我和小蝶被一条恶犬追咬的事吗?” “自然记得,”令歌回忆道,“你说那条恶犬饿了很久。” “其实,那并非恶犬,而是人。” 令歌心中一颤,只听湫龙继续说道:“那人已经饿到失去理智,他看着我和小蝶的眼神,我这一辈子都忘不掉,那样的癫狂疯魔,是我一生的梦魇。” “当时我拼尽全力地杀了他,却不想在面对血肉之时,我也变成了他那般癫狂的模样,于是我饮他的血,吃他的肉,只为了活下去,这也是我后来都不吃肉的原因……” 令歌欲开口劝说湫龙停止这段回忆,却听湫龙又道:“好在我和小蝶终于遇上白夫人,是她救了我们。” “她将我们带上马车,替我和小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带我们吃上一顿从未吃过的热菜热饭,给我和小蝶取名,以湫为名,望一生静如湫水,不再颠沛流离……” “之后,她对我说,要带我和小蝶一起离开中原,前往塞外,一处叫遇仙山的地方。” “我当时没有一刻犹豫,当即答应了她,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可以给所有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信任。我永远记得她对我说过的话,让往事随风而逝,忘掉吹过的寒风,前方总有暖阳。” 看着湫龙面含温暖的笑意,令歌明白,对于湫龙来说,白清漪是暗淡人生里的第一束光芒,一生难忘。 此时,有风拂过,吹乱着两人的发丝,让心中生起无限凄凉,令歌开口问道:“后来呢?你们在路上遇到了燕北吗?” “对,是师父杀害了他们,当时白夫人让我带着小蝶先跑,可是跑到中途,我实在不知该去往何处,于是又折返回来,却发现白夫人他们已经被尽数杀害。” “师父发现了我和小蝶,不过他并未杀我,而是收我为徒,带着我们来到这里,将白夫人他们埋葬。”湫龙回头看向银杏树的树根,目光怆然忧伤。 “之后呢?他就把尺画送到了附近的村庄,而我则被遗弃在原地,冒充临清王之子,等着师父前来,将我带回遇仙山,成为他们复仇计划的一步。”令歌嗓音淡然地说道,对于这样的真相,他早已麻木。 湫龙看向令歌,又道:“起初,因为那把长命锁,我也以为尺画就是白夫人之子,而你则是哀帝之子。” “起初?此话怎讲?”令歌不解地问道,“湫龙,你带我来这,不会只是想告诉我这些,对吗?” 湫龙眼眸微垂,回忆着说道:“当年,我曾在白夫人的身边,看到过她怀中的婴儿,只有两三个月大,襁褓中有一把长命锁,正是隆豫皇后所赐,他常常爱哭,白夫人也总是没辙。” “当时的我,总觉得小孩子只要吃了甜食,就肯定不会再哭,于是我就往她孩子的手里放了一颗蜜饯,没想到,那孩子真的不哭了。” 令歌大惊,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他质疑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往临清王之子的手里放了蜜饯?” “我没有骗你,”湫龙神色真诚地说道,“事到如今,我又怎会骗你?” “怎么可能?明明我是……我究竟是谁……” 一时间,令歌只觉脑海里乱成一片,他想起师父的回忆录,当年师父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的手中的确有蜜饯,青岩山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手中会有湫龙放的蜜饯?明明自己并非临清王之子。 “也许……也许那颗蜜饯,是燕北从尺画手里拿出,放在我手里的……”令歌喃喃道,以图心安。 湫龙摇头,继续说道:“我想不会是师父,若是如此,他应该把长命锁放进你的襁褓之中,佐证你的身份,而不是留在尺画的襁褓里。” 令歌陷入沉思,这又是为何? “我想,那长命锁原本就是你的,是师父把长命锁给了尺画,因为那长命锁的缘故,我和皇后在内的所有人,都误以为被送往村庄的尺画才是白夫人的孩子……” “直到一年多之前,瑜儿的满月宴上,辰玉和望舒提起蜜饯之事,我才恍然醒悟。从头到尾,你和尺画都没有被交换过,你就是临清王和白夫人的孩子,不是哀帝遗孤。” “我不信,”令歌错愕地看向湫龙,忽然,他扬起唇角,却笑中含泪,“这肯定又是什么阴谋诡计,我不会再被欺骗。如果像你所说,我和尺画没有被交换,那燕北他图什么?他明明听从皇后……” 湫龙陷入沉默,只是垂眸侧首,不再与令歌对视,任由冷风吹乱心绪。 令歌亦是默然,他垂头抚额,神色凝重,细细地思索着此事的蹊跷。 他喃喃道:“我赶到凤仪殿之前,燕北究竟对皇后说了什么?竟让皇后变得那般绝望?甚至自废后位,点火自焚……只是因为皇兄的死吗?那皇后为何会说,让我必须登上皇位,报复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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