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深夜时分,店内众人皆已入睡,借着暗淡的光线,令歌看见对面的陆萍已经伏在桌案上沉沉地睡去。 他知晓陆萍喝醉,于是起身将身上的白色披风脱下,盖在陆萍的身上。 对于陆萍来说,这短暂的醉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有那么一刻,她能忘却烦恼和悲痛。 可是自己呢?世人最赖以解愁的酒,却是自己的忧愁之物,那样的醉意不会让自己忘却丝毫忧伤,只会提醒他清晰地回忆起前尘往事。 “三杯两盏冷难酌,凉月如钩……” “君怜我幽兮,临江杯酒长精神,解我一江春水忧……” 正当令歌无力微叹之时,他突然听见客栈外传来声响,听脚步声判断,来者人数不少。 是何人深夜来此?令歌突然警惕起来,他躲到窗边,开始暗中观察着外面来人的动向。 只见那些人约莫十来人左右,身着盔甲,佩戴剑刃,根据盔甲和剑刃,令歌当即认出他们——江南乱军! 乱军怎会在此?明明颍州已经收复,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在这。 正思索着,令歌便见到有几位年轻的侠客从天而降,与那些乱军打斗起来。 只见那几位侠客剑术凌厉,招数各异,想来是师出不同门派的缘故。那些乱军并非他们的对手,很快便被打得连连败退,想要仓皇逃跑,却发现他们已经被侠客们包围,退无可退。 “受死吧!你们这些犯上作乱的叛军!”一位侠客开口斥道,说罢,侠客便举起手中的剑刃往乱军们的身上斩去。 只是不等他斩向乱军,他的剑刃被一把未出鞘的玉白长剑抵挡,整个人眨眼间被击退十余步,凭借内力才得以站稳脚跟。 侠客震惊不已,这是何等功夫?竟如此霸道!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来者是一位戴着月牙白半面面具的男子,正是令歌。 令歌开口说道:“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你是何人?你可知你出手保护的是江南乱军?” 令歌颔首,回应道:“我知道他们是乱军,可是在这之前,他们也是大齐百姓,为何不问清他们出现在此的原因?” 话音刚落,那些乱军当即下跪道:“大侠们饶命!我们……我们的确是江南乱军,可是……可是我们已经逃出军营!已经不再跟着叛乱了!” 剑客勃然发怒,道:“就算你们已经不跟着叛乱,那你们也是逃兵!逃兵就该死!” “大侠!我们只是寻常百姓,听说玉迟王殿下被困长安城,所以这才一时糊涂随人叛乱……” “玉迟王虽然抱恙在府,但明明他在长安好好的,就连玉迟王侧妃都已经平安诞下小世子,何来被困长安城一说?你们分明就是以玉迟王为借口犯上作乱!死有余辜!” 小涵生了?而且母子平安?令歌闻言庆幸不已,那所谓的王位,日后终于可以归还给临清王的血脉。 乱军又道:“大侠,如今王大将军和小王将军已经担任主帅,我们知道我们必败无疑,这才出此下策,逃了出来,我们也有家人,我们还不想死,请大侠们饶命……” “大侠们饶命……” 一时间,那十多位乱军纷纷跪地叩首,希望求得侠客们的原谅。 “你们深夜出现在此,鬼鬼祟祟,有何目的?”侠客追问道。 “我们已经两三日没有吃过东西了,实则是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吃的,没想过要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还望大侠们可怜可怜我们吧!” 一时间,侠客们陷入默然,他们心系天下苍生,可是这数十位乱军何尝不是天下苍生?面对着真相,他们陷入茫然。 良久,只听令歌开口说道:“去投降吧,齐军的军营就在不远处,向小王将军禀明一切,他会对你们网开一面的。” 说罢,令歌看向那几位年轻的侠客,又道:“此事就有劳几位少侠了,将他们带到军营,向小王将军禀明缘由。” 为首的侠客愣了愣,随后点头应下:“好,多谢大侠。” “今夜若非大侠出手阻拦,恐怕我们就要犯下大错。”为首的侠客歉然说道。 令歌端详几个侠客片刻,发现他们皆是十七八岁的模样,正值青春年华,一切皆有可能。 “大侠,我们几位初出江湖,经验甚少,一时没想那么多,所以才差些伤了他们的性命,还请大侠见谅,我们定会把他们送到齐军军营,将功赎罪!” 说罢,那几位年轻的侠客便朝着令歌深深鞠躬一拜。 “无妨,我有你们这般年龄的时候也是如此,以后会好的。”令歌安慰道,他回忆起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光,即使那些记忆历历在目,也已经遥不可及。 “在下衡山派邓华,不知可否知晓大侠尊姓大名?”为首的侠客问道,“大侠别误会,我是见大侠你武功高强,且侠义心肠,所以才好奇问问。” 令歌一愣,半饷,他颔首道:“名字只是一个称谓,知不知晓并不重要,今夜之后就忘了此事吧。” 邓华点头,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追问大侠姓名。有一事我想询问大侠,不知大侠可否见过一位戴着面具的,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那人武功极高。” “说来也巧,我也是受人所托,正在寻找此人。” “看来我们都是受秦大侠所托,那就希望大侠与我们全力以赴,早日替秦大侠找到那人,今夜告辞!”邓华拱手行礼,满腔热情,让令歌心中一暖。 “好,我们全力以赴,”令歌拱手回应道,“告辞。” 邓华等人带着乱军远去之后,令歌仰头看着天上的寒月,思绪渐远。原来风澈已经动用江湖上的人脉四处寻找燕北,但愿自己能够早日找到燕北,实现心中的夙愿。 翌日清晨,陆萍从睡梦中醒来,昨夜她醉酒,并未听闻客栈外的动静,如今醒来,她只觉得头脑昏沉,疲惫不堪。 她看向手边的包袱,里面装有父亲遗骸的木匣,昨日之事在此刻重现脑海,模糊的记忆,真实的伤痛,让她必须学会去面对接受。 陆萍扫视一番四周,发现客栈前堂里只有掌柜和小厮,以及陆陆续续离开客栈的客人,唯独不见令歌的身影。 一时间,陆萍落寞不已,她看着桌上尚未喝完的酒坛,喃喃道:“想来他已经走了……罢了,昨夜已经当作告别了。” 陆萍无力地起身,带上自己的随身包袱离开客栈前堂,然而她一走出客栈,便愣在原地。 只见在不远处,令歌正与昨日住在客栈内的商队说话,不知在谈论何事。 想来令歌是在问他一直寻找的那个人吧,陆萍心想着。 正好此时,令歌回首看向陆萍,便招手示意她过来。 陆萍走上前去,不确定地问道:“林少侠,你还没走吗?” “你还在这,我自然没走。”令歌回应道,“方才我和刘当家谈好了,我们两人护送他们的商队前往信阳,你看如何?” 陆萍不明所以,只听为首的商人刘当家解释道:“昨夜,我见林少侠武功卓绝,一招半式便拦下那几位年轻侠客,所以我想着,这一路上兵荒马乱的,总得有习武之人护送我们才好,于是我便和林少侠商量好价钱,由你们护送我们去信阳。” “我看姑娘背着小弩,豪爽喝酒,定然也是一位本领高超之人。”刘当家夸赞道。 陆萍摇头一笑,谦虚地说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那我们收拾收拾就准备上路吧。”说罢,刘当家便转身离开,前去清点货物。 陆萍看向令歌,正欲开口询问,便听见令歌说道:“我知道,虽然昨夜你对我说要就此别过,但是你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我实在于心不忍,不如我陪着你多走走,看看这世间,也许,你可以重新找到自己的心之所向。” 陆萍闻言,再次饱含热泪,她点了点头,极力地忍住泪水,笑着应下:“好,林歌,谢谢你。” “无需感谢我,就当我报答你。”令歌一如既往地回应道。 陆萍闻言不免破涕而笑,她说道:“好,就当你报答我,这样我就可以带着我爹爹,把我们大齐的大好河山好好看看。” 陆萍将怀中的包袱紧紧地抱住,她含笑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冬末春初的早晨尚有晨雾萦绕,好在春天已经临近,花草树木渐渐地重见生机。 …… 来到信阳之时,冬夜渐短,春风已至,似乎一切皆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走进信阳城,刘当家看向一路戴着面具的令歌,说道:“这一路走来,实在多谢林少侠和陆女侠的护送,要不然我们可真到不了信阳。” 说罢,刘当家便从袖中取出一袋银两递给令歌,令歌接过银两交给陆萍,回应道:“刘当家不必多谢,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此时,陆萍打开那袋银两,惊讶地说道:“这可比原本说好的银子多上不少,刘当家,你是不是数错了?” 刘当家抚须一笑,解释道:“我做生意多年,又怎会连这点小事都办错呢?这些多的银两,是用来感谢你们的。” “这一路,你们不仅护送我们,而且还向一路上的难民伸出援手,击退那些趁机作乱的土匪强盗,这些银子是你们应得的。” 令歌微微颔首,回应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拒绝刘当家的好意,这银子我们就收下了,多谢刘当家。” 之后,在刘当家的带领下,他们的队伍来到一家店铺之前,尚未靠近时,令歌便注意到那家店铺正在向难民施舍粥米。 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店铺的旗帜上赫然写着一个“秦”字,一时间,令歌也猜到此处的主人是何人。 “我们到了,”刘当家转过头对自己的属下们吩咐道,“这次我们来信阳,是为了响应秦小姐的号召,专门为难民们施舍粥米和衣裳。待会见到秦小姐,你们可不能怠慢,干活要比平日在店里更勤快,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走在一旁的陆萍对令歌悄声说道:“我知道秦小姐,那年雪灾,她还派人捐赠过衣裳给我们,是个大好人!” 令歌颔首,应道:“秦小姐的确是好人,而且极有能力。” “是啊,我听他们说,秦小姐现在几乎已经接管秦家上上下下的生意,把生意打理地井井有条,愈发兴隆。” 正说着,商队便停在秦家店铺的门口,店铺前已有众多小厮在此等候,见刘当家的商队到来,他们当即上前帮忙搬运货物,送进店铺。 此时,一位年轻的女子从店内走出,朝着刘当家迎来,令歌定睛一看,发现那女子正是雨洁。 只见雨洁一身红袄白衣,面容姣美,只是与当年相比,雨洁已不见曾经的娇俏,如今更多的是成熟干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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