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陆萍便从令歌的包袱里取出那瓶药,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令歌,并为其倒上一杯水。 “吃了药,吃些东西,再洗个澡,林歌你就早些休息吧,我不急着去颍州的,你先休息好才是。”陆萍叮嘱道。 令歌默然,只是点头应下,按照吩咐吃药喝水。 许是来回奔波劳累的原因,又或者是吃药的缘故,这一夜,令歌睡着得很快,只是他并未熟睡太久,再次醒来时,天才蒙蒙亮。 一时间,浓厚的惆怅之感再次袭来,像眼前的床帘灰纱一般,朦胧灰败。 令歌伸出手臂放在额头之上,喃喃道:“昨夜我又梦见你了,隔着那片火海……” 他闭上双眼,恍惚间,他又看见了令楷刻骨铭心的双眼。 …… “令歌……令歌!”韩清玄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来,惊魂未定。 在梦中,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那位飘逸如仙的男子,月白衣裳染上尘埃和血渍。同时,男子的手臂被飞箭射中,血花在伤口处绽放,吃痛地杵剑跪地,看着他的目光是无尽的悲痛…… “大人,你醒了?”耿善闻声前来,“大人你还好吗?需要请大夫过来看看吗?” 韩清玄看向耿善,这才回过神来,他杵着额头,微微摇头,说道:“不必了,只是做了一场梦。” 耿善垂眸,他一边将床帘整理悬挂,一边说道:“我还是去请大夫吧,开一副安神的药,也好让大人你睡得安稳,不至于总是被梦魇所扰。” 韩清玄微微叹气,并未否决,沉吟片刻之后,他问道:“颍州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还没有。” 韩清玄眉头微皱,道:“按理说圣旨应该早已送到。” “我们的人已经去颍州了,大人先别担心,想来过两日就会有消息传回的。” “但愿意明安然无恙,否则令歌……” 虽然韩清玄并未说下去,但耿善也知道他在担心何事。若是意明出事,令歌定会将一切归咎于自身,抱憾一生一世。 “大人,有一件事。”耿善有些欲言又止。 “何事?” “玉迟王侧妃深夜临盆,母子平安,方才陛下和娘娘已经派人前来,褒奖赏赐了侧妃,并且进封侧妃为正妃,孩子为世子。” 韩清玄点头,神色低沉,须臾,他吩咐道:“去请老夫人过去看看吧,我现在还得去上朝。” “老夫人昨夜闻讯就已经过去了。”耿善回应道。 “辛苦娘了,”韩清玄叹息着,“其实我知道,她的痛苦不比我少。” 耿善颔首,说道:“也许大人应该抽空多和老夫人说说话,有些事大人不应该瞒住老夫人,他对殿下的关心不比旁人少,所以昨夜一听侧妃生产,就立马过去了。” 韩清玄长长一叹,他看向耿善,道:“耿善,你说得对,我不应该瞒着我娘这件事,她应该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把令歌当成自己的孩子。”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韩清玄尽量地安慰着自己,“如今世子安然诞生,就是向世人证明,玉迟王在京城安然无恙,那些乱军完全是犯上作乱,不少投靠乱军的武林侠客也会醒悟,想来要不了多久,战乱便会平息。” 正说着,韩清玄便听见门外传来匆忙的步伐,定睛一看,正是周玉跑进房间。 “楷哥!捷报!捷报!”周玉兴奋不已,“颍州传来捷报!小王将军脱险!和王大将军重创敌军,颍州尽数收复!” “还有,这是小王将军单独派人寄给楷哥你的信。” 韩清玄喜上眉梢,他从周玉的手中接过信件,当即拆开信纸,迅速地翻阅起来。 须臾,韩清玄热泪盈眶,不停地喃喃道:“好……好……令歌,令歌他没有……” 周玉闻言,一头雾水,只见韩清玄激动地注视着耿善,继续说道:“耿善,令歌真的没有投奔乱军,他真的没有……是他把圣旨送至军营,是他救了意明……” 耿善亦是笑容满面,他回应道:“殿下始终是心系天下的,他不愿天下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韩清玄起身下床,同时说道:“替我整理衣冠,今日朝堂之上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 少顷,韩清玄穿戴好衣冠,又是平日里俊逸不凡的模样,只是给人的感觉已与当年截然不同。 如今的他目光如炬,气势凌人,早已不是那逍遥自在的才子诗人,而是大齐江山的丞相,手握大权,身负重任。 临走前,他的目光在桌案的折扇上滞留片刻,留恋不舍,却毅然前行。 虽然我们天各一方,但是至少,我们还有着同样的心愿。
第182章 游仙:5 虽然颍州已经收复,但是此处刚经历战乱,映入令歌和陆萍眼中的,是无尽的哀伤和寂寥。 城中有官吏运送着尸身,过往百姓垂头默然不语,不见一丝精气神,这让令歌回忆起皇宫中的一些宫人。 同时,幽幽不断的啜泣之声徘徊在耳边,让人全然置身在悲伤的氛围之中。 令歌和陆萍不停地走着,他们原以为离开城内便可以摆脱那悲伤压抑的气氛,却不想心上的阴云依旧弥漫着,不曾散去。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齐军驻扎大营不远处的树林里。 “林歌少侠,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一个人过去问问。”陆萍对戴着面具的令歌说道,“你还背着剑,去军营里恐怕不太好。” 林歌点头,应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之后,陆萍走向不远处的军营,令歌则倚着树木,静静地等着陆萍。 许久,陆萍再出现在令歌的眼前时,双手正捧着一个木匣,默然不语。 令歌忽地心口一窒,他本想开口安慰,却发现陆萍唇角依旧倔强地上扬着,令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陆萍将那木匣紧紧地抱在手里,双眼中的泪水即使快要夺眶而出,也被她极力地克制住,她只是沙哑着喉咙说了一声:“走吧。” 走吧,往哪走呢?她和令歌都陷入惘然。 看着陆萍的背影,令歌知道那是最难熬的寂寥无助,自己也曾感受过。师父和师姐命丧麦积山的时候,自己也与如今的陆萍一样,身边空无一人。 该怎么去拯救陆萍?令歌心想着。 他们并未回到城中,只是牵着各自的马匹,漫无目的沿着官道一直走着。渐渐地,夜色降临,模糊视线,两人这才停下脚步,立在原地,思索着脚下之路通往何处。 陆萍环视四周,发现夜色茫茫,唯余不远处亮着灯光,她开口说道:“我们过去看看,那好像是一家客栈。” 令歌颔首,紧随陆萍前去,走近之后,如陆萍所言,的确是一家客栈,客栈外停留着不少马车和货物,想来是过往商旅住在此处。 两人走进客栈之中,令歌本打算像往日一样,把银两付给掌柜,却不想陆萍已经抢先一步,将银两塞到掌柜的手中。 “掌柜,两间房,再要一坛酒和几道好菜。” “不好意思啊姑娘,”掌柜歉然解释道,“楼上的房间已经住满,只是这天色已晚,两位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在小店的前堂里歇下。” “无妨,我们就歇在前堂吧。” 说罢,陆萍回过头对令歌说道:“这一路走来都是你在给钱,如今也该换我一次了。” 令歌点头,随着陆萍坐在前堂角落里的一张木桌前,两人隔桌隔烛而坐,陷入沉默。 不久,店中小厮将陆萍点的酒和菜端到桌上,陆萍替自己和令歌分别倒上一碗酒,开口说道:“这一路走来,多谢林歌少侠相伴,今夜这桌就当我们的离别宴。” 令歌默然,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酒碗,不知该如何回应陆萍。 只见陆萍端起酒碗,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令歌见状,亦端起酒碗,平静地饮下碗中酒。 一时间,陆萍只觉嗓中有无尽的辛辣荡开,她忍不住地咳嗽几下,却只是笑道:“没事……我喝得急了些……” “吃点菜。”令歌说道。 陆萍点头,动筷吃了几口菜,这才缓过来。 半饷,陆萍清了清嗓子,定下心神,对令歌说道:“虽然我和林歌少侠你相识的时间并不久,但是这一路上,我却是真的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其实我知道,你待我好并非全然只是为了报恩,而是你心底善良,真心实意地对我好。即使没有当初我救你的这回事,你也会这般对我。”陆萍由衷地说道,只是她回味了一番自己说的话,如果自己没有救令歌,令歌又怎么有机会报答自己呢?想来自己是被这一碗酒灌醉了。 令歌微微垂眸,自己为何要对陆萍这般好?令歌心中浮现出清晰的答案,除了知恩图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在赎罪,在向天下人赎罪。此时的他做不到向每一个人赎罪,而陆萍成了他倾泄负罪感的唯一窗口。 “林歌,你当我是朋友吗?” “自然。” 陆萍深深一笑,只是眉眼依旧遍布愁绪,她说道:“其实我这人朋友不多,如今我爹不在了,当真是更孤独了,好在现在还有你把我当成朋友。” 令歌心中一痛,他本想开口安慰,却听陆萍继续说道:“我知道,林歌你是游走天下的江湖侠客,你有自己的过去和将来,你和我或迟或早都要分别……” 说着,陆萍又给自己倒上一碗酒,她敬向令歌,说道:“那不如就趁今夜吧!趁我们的情谊还没浓烈到难舍难分的时候!这碗酒我敬你!祝你我今夜之后,诸事顺利,事事如意!” 说罢,陆萍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这一次,她并未因酒的辛辣而咳嗽不止。 令歌点头,他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敬向陆萍,说道:“陆萍,多谢你当日出手相救,也多谢你这两个月以来的相伴,祝你我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心之所向。” 说罢,令歌将酒饮下,他再看向陆萍时,却发现已经潸然泪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抽泣道:“可是林歌,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心之所向是什么。” “我爹死了……他死了……明明几个月前都还好好的……我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和我爹狩猎,卖得好价钱,然后吃糖葫芦,去长安,去看看长安究竟是什么样……” “可是这一切全被战争毁了……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说到最后,陆萍伏在桌上大哭不止,店中掌柜在一边闻言,亦为之哀痛。 “对不起……对不起……”令歌不断地道歉着,泪水在此刻流下,他不知该如何去抚平陆萍的伤痛。 陆萍像极从前的他,纯真善良,向往一切美好,明明他们从未做错任何事,却一次次被命运伤害得伤痕累累。 长夜漫漫,店中烛火渐燃渐尽,四周陷入漆黑,唯余不寐之人的沉重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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