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玄点头,他当即将信纸拆开,翻阅起来。 令娘见状也赶紧凑上去,担忧地问道:“洛阳发生了何事?令歌还好吗?” 韩清玄迅速地看完信上的内容,眉眼凛然,说道:“令歌离开洛阳了,一个人往燕京去了。” “令歌一个人去燕京做什么?”令娘不解地问道。 “折雪死了。”韩清玄回应道。 令娘和周玉虽不解其中有何关联,但也为之一惊。 令娘潸然泪下,说道:“那会言信才来传旨,说江南兵变,皇帝召你即刻进宫议政,这外面兵荒马乱的,令歌还独自一人在外,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以后去到下面,该怎么面对白夫人……” 韩清玄心生悲凉,他安慰道:“娘,你先别担心,我会派人去找令歌的,他不会有事的……”说到最后,韩清玄不免感到心虚,燕北如今下落不明,且令歌体内的真气难以控制,若是令歌冒然与燕北交手,定会有生命危险。 “小周,派更多的人马去追捕刺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止是为了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也是为了保护令歌的安全。” “楷哥放心,我这就去办,”周玉回应道,“现在顾大人的锦衣卫,龚祁的刑部,都已经派出众多人马寻找刺客,定会找到的!” 韩清玄点头,他又对令娘说道:“娘,我有些饿了,麻烦你帮我备点吃的,我好带在路上吃。” 令娘应下,起身同周玉一起离去,他们前脚刚走,耿善后脚便走进房间,前来替韩清玄更衣打扮。 坐在铜镜之前,耿善替韩清玄束发戴冠,他看着韩清玄面带愁容,低眸不语,便安慰道:“大人不必担心,江南的那些贼子皆是皇后和宋君逸的旧党,成不了气候的。” 韩清玄眼中是难以驱散的疲惫,他叹息道:“若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倒也不必如此担心,可那些人打着营救玉迟王的名号,定然会引得不少敬佩令歌的武林人士和寻常百姓纷纷投奔。” “而且令歌如今也成了未知数,我只希望他不要出现在江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耿善神色一滞,只听韩清玄说道:“我不确定令歌现在是怎么想的,若是他一念之差成为乱党拥护的新帝,成王败寇,就真的再也没有退路了……” “殿下定然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大人应该相信殿下,他不是那样的人,殿下一向是向往自由的。”耿善尽量地安慰着韩清玄,希望他振作起来。 “可是他的心却被困住了……” 韩清玄深深一叹,以手抚额,紧闭着双眼。他想逃离眼前让他痛苦疲惫的一切,却发现昔日带他逃离的人已经离他远去,一时间,广袤的天地之间,又只剩自己孑然一身。 韩清玄抬头凝视窗外飘着的白雪,渐亮的光线正照映着他的脸庞,让他眉眼间的哀愁无处可藏,同时,他的思绪亦随着那人飘往远方,那是他曾踏足过的冰天雪地。 …… 长庆十九年的冬天,大雪似乎要将天地之间的一切尽数掩埋。在北方的一座小县城之中,街道上覆盖白雪,街道两边的店铺零零散散地开着,生意极为冷清。 在一家医馆前,一位六七岁的小男孩被人撵了出来,只见那小男孩衣裳单薄,双眼含泪地哀求道:“大夫求求你!去给我娘看病吧!” 那大夫回应道:“且不说你的银两买不起药,就这点碎银子,都不够出诊费啊,现在这个世道我也难做好人啊,你还是去找别家吧!” 说罢,那大夫转身走回医馆,不再理会小男孩。 小男孩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泪水当即夺眶而出,只是一边流泪,他亦一边擦拭着泪水,一副不肯认输的模样。 不知和泪水争斗多久,小男孩瞥见有人来到他的身边,抬眸一看,只见那是一位牵着白马,背负长剑的男子。 虽然男子脸色苍白,眼眸深藏阴翳,但其容颜如画,唇含浅笑,足以令人永生难忘,同时,小男孩注意到,男子将身上的白色披风裹得严严实实,似是极为怕冷。 “我帮你,”男子将披风下的手向小男孩伸出,“我替你请大夫抓药,医治你娘。” 小男孩喏喏地搭上男子的手,却发现那只手冰冷无比,没有丝毫温度,很难想象那是一直藏在披风之下的手。 不久,大夫便来到小男孩的家,替小男孩的母亲诊治开药,当他离去时,正好迎面遇上适才带着小男孩回到医馆的男子,大夫微笑示意,道:“我这就去开药,然后派人送回来。” 说罢,大夫匆匆离去,屋中只剩下男子和小男孩一家。 男子脱下披风的帽子,露出自己的发丝,他扫视一眼小男孩的家,发现屋里光线暗淡,只有简单的几样家具,几乎不见日常的烟火之气。 同时,男子还注意到小男孩的身边有一个小女孩,约莫两三岁的模样,身形消瘦,正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男子避开小女孩的目光,只是将手中的一包油纸放在木桌上,解释道:“这是我方才去买的一些馕饼,城里没有几家店铺开门,所以只买到这些,你们将就吃着。” 小男孩走上前,将那些馕饼拿在手中,当即朝着床上的母亲身边跑去,“娘,我们有东西吃了。” 小男孩的母亲强撑着身子坐起身来,在小男孩的照顾下吃了几口馕,同时,小女孩也倒来热水,喂母亲喝下去。 母亲稍稍恢复力气,目光含泪地看向不远处的男子,感激道:“多谢……多谢大侠……” “快去,你们两个替娘去感谢大侠,是他救了我们……”母亲无力地吩咐着两个孩子。 小男孩闻言,牵着小女孩走到男子的面前,鞠躬感谢道:“多谢大侠!” 男子蹲下身来,将他们搀扶起来,道:“不用多谢,你们的父亲呢?我见你家橱柜里放置有男子的衣裳和靴子,想来是有男主人的。” 两个孩子默然,只听见母亲说道:“南方战事吃紧,我家相公服兵役,前去打仗了……” 男子皱眉,又道:“按理说,家中有男子服兵役,你们会得到一定月例的,怎会如此窘迫?” “没有,我们从未得到过,就算有,也和隔壁几家一样,根本不够我们母子三人存活……”越往后说,母亲越是泣不成声。 见母亲哭泣起来,两个孩子当即跑过去,与母亲一同抱头痛哭。 男子见此场景心酸不已,他默默地放下手中为数不多的银两,随后戴上披风的帽子,转身离去。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钱足以母子三人维持许久的生计,虽然男子知道还有千千万万类似母子三人的人家,但此时的他也只求尽绵薄之力,换得一丝心安。 小男孩注意到男子悄然离去,便追赶出去,追问道:“大侠你叫什么名字!” 然而男子并未回应他,只是牵着白马继续离去,全然是一位来去匆匆的过客。 “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记得的!” …… 后来的一日,令歌骑在马背上,缓缓地行驶在无人的树林里,他抬头看向天空,欲知晓时刻,却发现飘雪不断,天地间白雪茫茫,难以辨认晨昏。 他已经不知自己离开洛阳有多少时日,半个月?或者是一个月?亦或者是两个月? 令歌无奈一叹,他早已数不清时日,只因他不断地回忆着过往,同时又陷入梦境,难以分清虚实。 看着漫天飘雪,他无力地喃喃道:“当初的你,是不是也像这样,在风雪里无助绝望……” 之后,他低头看着雪君,发现雪君的步伐也已变得缓慢,与他一般疲惫不堪。 “抱歉啊雪君,已经很久没让你好好休息了。”说着,令歌便俯下身子,靠在雪君的背上,承诺道:“等前面有客栈了,我们就休息吧,我给你买好吃的……” 一边说着,令歌一边抚着雪君的鬃毛,试图将上面沾染的白雪尽数拭去。 “雪君,我感觉好冷,我好像又发烧了……”令歌缓缓地闭上眼睛,无力地说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烧了,这翎羽真气真是变得越来越奇怪……” 倾诉良久,令歌眉头一皱,一滴泪水从紧闭的双眼里滴落。 “雪君,你知道吗?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我好想他们,好想从前,我真的好累……” 北风不停呼啸着,阻碍着令歌和雪君前行的步伐,似乎要将他们永远地困在这冰天雪地之间,不得逃离。 最终,令歌体力不支,从雪君的背上跌落下来,陷入白雪,昏迷不醒。雪君则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旁,在风雪之中时不时地嘶鸣着,似乎在为令歌求救。 …… 待令歌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被火光照亮的木屋墙壁,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被褥,那被褥上有着明显的补丁,自己的额头上也被人用冷毛巾敷着,整个人已经没有先前烧的厉害。 令歌偏过头看去,发现他的明秋剑和包袱正放置在枕边,而后他打量一番四周,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户寻常百姓的家里。 同时,他注意到在床边的不远处,有一堆燃烧着的火焰,一位少女正坐在火堆前,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 少女清秀的眉目被火焰照亮,若有心事一般,并未注意到令歌已经醒来。 火堆上还悬挂着一个铁壶,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壶里的水逐渐沸腾的声音,令歌只觉自己口渴难耐,便撑着身子坐起来,打算讨碗水喝。 少女闻声,这才发现令歌苏醒,于是她起身将铁壶取下,往碗里倒上热水,端到令歌的面前。 “小心烫。” 令歌接过热水,吹了一会,浅浅地饮了一口,湿润喉咙,须臾,他开口感谢道:“多谢……” 少女听令歌的嗓音沙哑无力,便说道:“少侠安心休息就好,你的马我已经给你喂过饲料了,在外面的马棚里,冻不着它的。” 令歌感激地看了一眼少女,他一边吹着碗里的水,一边慢慢地喝着。 很快,令歌稍稍振作起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少女抿嘴微笑,她坐下身来,说道:“那会我发现你晕倒在雪地上,便赶紧把你搀扶上马,带回了家里。你烧的很厉害,我家里没有药,只好从你包袱里找到一瓶药,喂你吃了一颗,你现在可好些?” 令歌点头,那是无忧给自己用来克制真气的药,自己发烧生病正是和体内真气难以控制有关,可是明明自己这些时日不曾动用翎羽真气,为何还是控制不住它? 半饷,令歌不再去想,只是对少女感谢道:“实在多谢你,我已经好很多了,再睡一觉起来应该就没事了。” “那就好。”少女含笑,心里却后怕不已,若是自己今日没有路过那里,恐怕面前这位容颜俊美的男子就要永远地沉睡在冰天雪地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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