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玄一惊,不知该如何回应皇帝,此时的他只希望是自己多虑,却不想皇帝又道:“朕看得出来,令歌是真心对朕好,他心里有愧,却怕说出真相让朕陷入痛苦,于是他宁愿一个人承受所有,也不要让朕失去这美好的梦。” “想起来,令歌这般无忧无虑的人,之所以答应登基,并非因为家仇国恨,而是因为朕,当初朕告诉他,只有他登基,才可以保住景云,阻止皇后和景云互相残杀,他是为了朕才愿意把自己困在这宫里一生一世。” “明明朕是最知道这宫里辛酸的人,却还是将他推向了无尽的深渊和苦楚……” “陛下……” 韩清玄震惊不已,皇帝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只是细想回来,他便很快地平复心情。皇帝是大齐的最高统治者,纵使对朝堂政事已经几乎不闻不问,也不代表皇帝何事都不知道,自己能查到尺画的身世,皇帝亦能查到。 皇帝的眼眶愈发湿润,然而他依旧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只是说道:“罢了,不提此事,只要这次计划成功,你就带着令歌远走高飞吧,再也不要回来。” “可是,陛下你呢?皇后她……” “皇后的选择就是朕的选择,就像当初令歌选择你的选择一样,”皇帝失神地说道,“其实有时候,朕真的很想问她,恨比爱更重要吗?朕真的比不上她心中的恨吗?” 说罢,皇帝微微一笑,似乎在嘲笑着这样的问题,又或许是在嘲笑难以更改的宿命。 韩清玄恍惚不已,这样的问题,他也曾听令歌问过自己,只是当时的他却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须臾,皇帝稍稍打起精神,又对韩清玄说道:“虽然你和令歌经历了这些是是非非,但是朕还是希望你们不要放弃彼此,现在的他,最需要的正是那些无条件的爱,不会因为知晓真相就弃他而去的爱,他真的很需要你。” 韩清玄拜道:“臣,定不负陛下,不负令歌。” “去吧,朕知道,你本就是这世上最不愿伤他心的人,奈何世事无常,如今朕只能帮你到这了。” 韩清玄直起身来,金銮殿里的光影愈发暗淡,他的视线也愈发模糊朦胧。 “臣告退。” 当韩清玄转身往外走去时,他听见身后的皇帝喃喃道:“令楷,一切都交给你了……” 韩清玄立在原地,回首看向皇帝,只见皇帝已经闭上双眼,倚着龙椅不再言语。 一时间,韩清玄心中一酸,在昏暗的光线之中,金黄的龙袍也暗淡无光,皇帝的身形更是如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会随风而逝,化作虚无。 恍惚间,韩清玄看见椅上的龙正深深地束缚着皇帝,他明白,任何坐上龙椅的人,一生一世都会成为皇权傀儡,不得逃脱。 …… 宣政殿内,赵景云静静地听完韩清玄的回忆复述,出神不已。 “还请陛下遵从先皇遗愿,饶恕玉迟王。”说罢,韩清玄下跪,深深叩首。 赵景云陷入沉默,原来,令歌登基是因为答应父皇要保护自己…… 良久之后,赵景云开口问道:“他人呢?已经离开长安了?对吗?” 韩清玄默然,并未否认。 “你就敢保证,他不会去联系各地的那些皇后余孽,起兵造反?” 韩清玄直起身子,抬头看向赵景云,回应道:“陛下放心,令歌绝不会做出此事,臣以性命担保!” “经此一役,你觉得他还会是从前的他吗?”赵景云森冷地质问着,“韩清玄,你应该明白,朕和你都不能赌,因为这关乎大齐江山和天下百姓的安危……” 韩清玄点头,回应道:“臣明白,臣有一计,可解此时的燃眉之急。” 赵景云闻言,重新坐下身子,只听韩清玄说道:“如今陛下刚登基,根基不稳,各地人心惶惶,随时会有起兵造反之举,不如我们对外宣称玉迟王在府上抱恙,而皇后是为皇帝殉情而死,这样也好安抚人心。” “若是有人依旧起兵造反,我们则能以乱臣贼子为由出兵征伐,顺理成章地除去后党和宋君逸的势力。” “那玉迟王呢?”赵景云问道。 “其实陛下今夜你也见到了,玉迟王现在最在乎的,就是杀死燕北,替遇仙白掌门报仇雪恨,他此次悄然离开长安,定然会去追杀燕北,亦是替陛下除去心腹大患。” 赵景云颔首,他看着渐燃渐短的烛火,陷入沉思,须臾,他淡然地说道:“依你所言去办,不过,若是他有一念之差,率兵造反,朕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韩清玄颔首闭眼,拱手一拜,不再言语,只是臣服在皇权之下。 离开宣政殿后,韩清玄并未出宫,而是在小元子和小寻子的陪同下来到令月坞。 秋末冬初之际,霜落满地,更显令月坞内萧瑟凄凉。韩清玄满目怆然,只觉此处的美景再也回不到从前。 走进兰陵阁里,韩清玄端详此处的一物一件,开始想象令歌独自一人在此居住时的场景,感受着空气中令歌已经淡去的气息。 “兰气随风……”韩清玄低喃叹息着。 来到书房之中,他靠近桌案,发现桌上放置着一把展开的折扇和一串竹节状手链,以及厚厚的一摞纸张,他清楚,这些都与自己有关。 他拿起纸张开始翻看,发现不仅是熟悉的诗词,更是熟悉的字迹。 “这些都是殿下自己写的,对吗?” 小寻子应道:“正是,从前殿下一闲下来,就会开始抄写韩相你的这些诗句……” 小元子睨了一眼小寻子,示意他别再往下说去。 韩清玄将纸张紧紧地握在手里,同时,他将折扇和手链收进袖中,说道:“我把这些都带走,等他回来,我会亲自交给他。” 小寻子和小元子喏喏点头,只盼有着那样的一日。 “这里,有劳你们继续照看。” 说罢,韩清玄转身离去,只留小寻子和小元子留在原地。 看着偌大空旷的兰陵阁,即使清晨阁内光线渐明,他们也觉得眼前有一片难以驱散的阴影。 两人互视一眼,心生落寞,他们明白,从此以后,这兰陵阁的阴影将会永远滞留。
第177章 南柯一梦:8 长安城外,令歌一行人已经离开长安一日,他们正马不停蹄地赶往洛阳,由湫龙和无忧交替驾着马车。 此时,无忧正坐在外面驾着马车,耳边是街道两旁的喧嚣声,并未听见马车里令歌他们的谈话。 “原来,当初阿楷是假装杀你,为的是瞒过东宫的那些人。”令歌听完湫龙说出真相之后,陷入惘然,须臾,他问道:“当初在麦积山出事后,湫龙你去了何处?” “当时朝廷在追捕我,我便去了宁州附近,试图寻找……”湫龙有些欲言又止,“我想确定另一个孩子是否就是尺画,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湫龙回忆起来,说道:“昔日,我第一次见到尺画时,便因他和你颇为相似的容颜和身段而心生疑惑,即使我暗中留意尺画的动向,可是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不由我能控制……” 令歌叹息,又问道:“湫龙,你可有在宁州寻到其他的线索?” “有,这次去宁州,我寻到了一样东西,”湫龙又道,“还记得我们当初在史册上看到的内容吗?当年隆豫皇后曾赐临清王之子一把长命锁,昔日有幸,我曾在白夫人的身边见过这把长命锁的模样,便记了下来。” 说罢,湫龙从袖中取出一把银质的长命锁,只见那长命锁做工精致,一看就是价值连城之物。 “尺画的养父母去世后,他便被卖到戏班,这长命锁也被那些亲戚占为己有,直到我花重金赎买回来。”湫龙解释道。 令歌欲伸出手接过那把长命锁,只是触碰的一刹那,他仿佛能看见尺画昔日所经历的一切,一时间他感到无尽的愧疚,手亦悬在半空,最终缩了回去。 “罢了,”令歌垂眸叹道,“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了,我并非临清王和白夫人之子,尺画已死,始终是我对不住师父,这把长命锁,还是请湫龙你代为保管吧……” 湫龙和望舒互视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令歌。 令歌疲惫地倚着墙壁,从昨夜到此时,他几乎未合眼休息过,一双眼睛更是丝毫不见昔日的清澈之感,唯余浑浊。 “令歌,别想太多,你先好好休息。”望舒安慰道,“长安那边有令楷和风澈,他们定会劝住太子,想出办法替你解围的。” 令歌惘然,喃喃自语般地说道:“阿楷为我默默地付出这么多,可是我却不知真相,一次又一次地冤枉他,错怪他,伤了他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在伤害爱我之人的心?师父、阿楷、皇兄,明明我不愿这样……” 令歌的嗓音平静至极,落入望舒和湫龙的耳中却犹如利刃,让一颗心千疮百孔。 说罢,令歌闭上眼睛,眉头紧皱着,望舒亦在此时坐到他的身边,将其搂过轻拍肩膀,柔声安慰道:“睡一觉,师姐在,会一直在……” 不知朦朦胧胧地睡了多久,在睡梦之中,令歌又一次回到凤仪殿,殿内大火焚烧,女子披头散发,手持血钗,神色狰狞,一身白裳更是被鲜血浸染,如鬼如魔,似乎要将他拉下地狱,同归于尽。 “啊!——”令歌大叫惊醒,神色是望舒和无忧从未见过的恐惧。 “令歌……”无忧不安地询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替你把把脉。” 此时湫龙已在车厢外驾着马车,闻声也不免回头仔细地留意着车内的情况。 无忧替令歌诊脉之后,脸上浮现出惊慌的神色,说道:“令歌,你体内的真气愈发难以控制了,定然是因为你昨夜又动武的缘故……你不能再冒然运用真气了,会有生命危险的。” “无妨,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只要每次少调用一些真气,就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但是久而久之这谁也说不准……” 令歌微微颔首,他看向望舒,微笑安慰道:“师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冒然运功的。” 望舒眉头轻皱,说道:“若是再遇上燕北呢?” “就算是死,我也要带上他……”说罢,令歌看向车外的湫龙,他想起湫龙和燕北的关系,一时间陷入两难。 “我不准你这么做,你得好好活着。”望舒流露出担忧慌张的神色。 令歌却回应道:“师姐,如果你是我,我想你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望舒神色一顿,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只望不要有那样的一日。 无忧开口说道:“令歌,你放心,我会炼出控制真气效果更好的药丸。” 令歌见无忧神色认真,一如当年的少年模样,便微笑道:“多谢,无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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