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玄摇头否认着,扬起下颔看着尺画,叹道:“看来你是真的疯了,这世间玉迟王只有一人,那就是令歌,并不是你。” 说罢,韩清玄便站起身来,见尺画愠色浮现,他继续说道:“想来你是入戏太深,这才满嘴胡话,不过没关系,本相就当没听见,我会给你请最好的郎中前来诊治,之后送你离开长安城,保你一世平安。” 尺画似是听见莫大的笑话,他开始大笑起来,然而眉眼间却是无尽的阴翳。 “入戏太深?究竟是谁入戏太深?入戏太深的是你韩清玄!” 韩清玄眉头紧锁,只听尺画继续说道:“是你一直沉浸在过往的戏剧之中,戏里面你的白令歌还是从前那样如空谷幽兰一般,不染尘埃。” “可是这世间最容不下的,往往就是完美无瑕,这句话韩相你再明白不过了吧,你一心一意护着的白令歌,不就逐渐改变,逐渐残缺了吗?现在的他,双手沾满鲜血,支离破碎,而且是拜你所赐,你是毁掉他的元凶……” 尺画轻描淡写地说着,语气甚是戏谑,嗓音也极其森冷,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瞬间在韩清玄的心口划过。 不等尺画继续说下去,韩清玄已经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脸颊上。 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尺画重心一失,当即跌倒在地。 韩清玄扑上去拽住尺画的衣领,嗓音冷冽地警告道:“他如今变成这样也是拜你们所赐,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你杀啊!”尺画回斥道,“现在的我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好不容易来到长安,想改变我的命运,你却一再阻拦,甚至想把我赶出长安!你现在杀了我,不就可以保住白令歌的性命了吗?要是让皇帝知道我的存在,他定然不会放过你们所有人!” 韩清玄低声怒道:“尺画,你听好,此事极为复杂,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本相是在保护你,亦是在保护临清王的最后一丝血脉!” “若是可以,我巴不得你现在就和令歌换掉身份,我好带着他离开长安永不回来,可是如今你的身世若是暴露,包括你在内,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就算是陛下也救不了你……” 尺画笑个不停,道:“原来我真是临清王的孩子,罢了,罢了,看来今生我是没那个命了……” 他抬眸扫视着兰陵阁的一切,叹道:“这长安城想来的拼了命,想离开的却出不去,也许这就是你和白令歌的报应,永生永世地困在这里,相思相望不相亲……” 韩清玄极力克制住心中怒火,他松开尺画的衣领,冷声质疑着尺画,道:“你为什么拼了命要来长安?难得你不清楚吗?你口口声声说要改写自己的命运,可是你来长安只不过是为了逃避从前。” 尺画神色一滞,他紧紧地盯着韩清玄,问道:“你什么意思?” 只听韩清玄说道:“你的张郎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当初是你害死了他。” “你住口!”尺画当即脸色大变,开始大吼起来,“不是我!是那些刁民!是他们打死了张郎!” 韩清玄站起身,俯视着尺画愤怒的模样,他眉头一皱,说道:“当初张知县阻止你和张公子在一起,所以你对张知县怀恨在心。” “后来,张知县贪污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探望难民,于是你便唆使难民报复张知县,却不想那日是张公子替他前去,在回来的路上,张公子被难民拖下马车,活生生地打死……” “你住口!”尺画极力逃避着被韩清玄揭穿的真相,一遍又一遍地否认着,“不是!不是我!我那么爱张郎,我怎么会害死他?!是宋君逸!是宋君逸害死的张郎!要不是他诬陷张知县贪污,张郎也不会死!” 一时间,尺画泪流满面,哽咽道:“我更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韩清玄凝视着尺画,眼神复杂,尺画可恨却亦有可怜之处。 如果这世间所有人都能接受真心相爱之人,也许现在的尺画和张公子,会是这世上另一对逍遥自在的自己和令歌,韩清玄心想着。 他停止思绪,迈出脚步转身往外走去,却听见尺画唤住了他。 “韩清玄!” 韩清玄驻下脚步,回首看向尺画,只见尺画已经起身,朝着他缓缓走来,并将手中的一张纸条递给他。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你一定要帮我杀了宋君逸,帮我和张郎报仇。” 韩清玄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并未言语,只是转身推门离去。 尺画出神不已,须臾,他绝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只听他喃喃道:“属于我的,终究会是我的,你们谁也夺不走,我自己也可以拿回来……” 韩清玄走出兰陵阁后,迎面遇到小涵,问道:“殿下去了何处?昨夜他喝了不少酒,今日也没来早朝。” 小涵颔首应道:“回韩相,殿下已经起身去金銮殿看望陛下了。” 韩清玄点头,吩咐道:“你们看好尺画,别让旁人来此处害了他。” “诺,恭送韩相。”小涵福身应下。。 韩清玄离开后,她看向尺画的房间,双眼不见往日的含笑动人,唯余漠然。 “出来吧,韩相走了。”小涵开口说道。 话音一落,她身后耳房里的房门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面容姣美的女子,正是折雪。 折雪含笑道:“多谢你,只是你这么做可是违背了玉迟王和韩相的命令。” 小涵回应道:“只有他死了,殿下和韩相才能安然无恙,不被宋君逸抓住把柄……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折雪垂眸微笑,而后转身朝着尺画的房间走去。 此时正值初夏时节,金銮殿前的花园里,令歌正陪着皇帝散步。园中的春日繁花已尽数凋零,换来满园的绿意盎然。 今日皇帝的气色稍好,令歌看在眼里也算心安。 “令歌,昨夜皇后的寿宴上如何?”皇帝开口询问道。 令歌与一旁的黄飞互视一眼,见黄飞颔首,他才放下心来,回应道:“一切都好,娘娘也向群臣宣布了皇兄你禅位的消息。” 皇帝点头,垂下眼眸,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声:“好。” 两人继续缓缓地行走着,皇帝的目光落在一棵茁壮高大的树上,他叹道:“十九年了,十九年前朕亲自种下了这棵楸树,转眼间它长大了,朕也老了。” 令歌有些出神,他想起甯霞师姐去世时,这棵楸树的叶片正随风飘零,落寞不已。 “皇兄你不老,”令歌开口安慰道,“你好好地养着身子,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可以出宫游玩,还可以去江南,甚至可以去高丽看望长公主。” 皇帝微微一笑,他仰头看着茂密的树叶,叹道:“如此甚好,朕真的很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这由朕守护多年的天下,究竟是什么模样,朕都快忘了,上一次无拘无束出宫时是什么时候了……” 令歌心生悲凉,他安慰道:“不妨过两日我陪皇兄你出宫微服私访,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看看长安城的景象。皇兄,长安在你的守护下,真的繁荣昌盛,歌舞升平。” 皇帝看向令歌,见令歌的双眼真挚有情,令人心生宽慰,皇帝含笑点头应下:“好,过两日你陪朕去。” “再带上景修。”令歌提议道。 “好,都听你的。” 离开金銮殿后,小元子来到令歌的身前,低声道:“殿下,宋大人已在太液池旁等候。” 令歌颔首,动身前往太液池。 太液池上,风光依旧,有风吹过,涟漪生起。 在池中的一只船上,令歌和宋君逸端正坐在船舱内,面对面地交谈着。 “臣和殿下已经很久没这般坐着聊天了。”宋君逸叹息着,疲惫憔悴的眼睛正注视着令歌,不见昔日的意气风发之感,“只是家父逝世,还请殿下有话直说,臣还得回去守孝。” 令歌颔首,他注意到宋君逸今日身穿黑色长袍,腰身上系着白色孝带,手掌上亦缠着纱布,想来正是昨夜被尺画所伤。 “好,你我长话短说,本王今日找你前来,主要是为了尺画……” “若是殿下想让臣放他一马,就不必多言了,尺画的命我要定了。” “若是本王不肯呢?”令歌语气决绝地反问道。 宋君逸双眼微眯,问道:“他只是一个戏子,殿下为何要保他?是为了保韩清玄?还是只是为了与我作对?我倒宁愿你只是为了与我作对……” 令歌轻皱长眉,流转目光,回应道:“本王只是觉得尺画实在可怜,所以才打算救他一命。” 宋君逸轻蔑一笑,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道殿下你不明白?殿下怜悯尺画,可是臣何尝不可怜?你的怜悯之心为何就不能分给我一点?” 面对宋君逸的质问,令歌无言以对,良久之后,他说道:“尺画的命本王留着还有用,待本王登基后,定会将他交给你。” “臣如何信你?”宋君逸摇头反问,嗓音低沉沙哑,似有万般痛苦。 “殿下,你骗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自认为并非容易上当之人,却连续被你欺骗两次,殿下真以为臣还会再上当吗?” “我是人,我的心也会痛,我不可能对你一直是完全的信任……” 令歌不愿听宋君逸继续说下去,遂打断道:“信不信由你,本王的话也说明白了,他的命我还有用。” “只怕殿下你保不住尺画了,想要他命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宋君逸含着浅浅笑意说道,“适才我已经见过皇后,告诉她,尺画若是不死,你将被众人怀疑与韩清玄有所勾结,登基后会除去一众后党之人。” 令歌心中大惊,他当即对船舱外的小元子唤道:“把船划回去!马上回令月坞!” “尺画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令歌回过头瞪着宋君逸,怒火中烧。 “殿下,你早已不会放过我了,不是吗?”宋君逸含笑反问道,他俯下身子,与令歌四目相对,“我从未想过要你性命,可是你却想杀我,如今,殿下不妨陪臣赌一局?看看最后谁会臣服于谁,臣很期待。” 令歌无言,只是起身走到船舱外,在湖上任由清风扰乱眼波。 在令月坞外,倾秋正立在那里,风正吹拂着她的衣裳发丝,更显其清冷疏远之感,同时,在她的身后有着众多持弓的御林军。 此时,他们听见婉转动听的哼唱声传来,定睛一看,只见尺画正从令月坞里走出来,他步履轻盈,神色陶醉,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之中。 走出令月坞后,尺画在原地一边舞动着身躯,一边唱着曲子,就像从前在舞台上表演一般,只是此时,他的笑意更为真挚,仿佛只在为一位故人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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