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前来见你,就是要让你知道,在这皇宫之中我可以来去自如,与其执着于杀我,你不如先去保护你心心念念的皇帝。” 说罢,燕北便使出鬼魅至极的轻功转身离开,见他往金銮殿的方向前去,令歌心中一紧,当即赶往金銮殿。 金銮殿外,黄飞正值守在此处,忽然,他看见一道月白色身影闪过,眨眼间,那人便出现在身前,让他和周围的侍卫心头一惊。 “殿下,你可吓死老奴了。”黄飞抚着胸口叹道。 令歌急忙地问道:“皇兄可在里面?” “在的。”黄飞回应道,见令歌推门而入,他急忙地低声唤道:“陛下刚服药睡着。” 令歌不管不顾地来到皇帝的龙床前,见皇帝安稳地睡着,他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他回身离开内室,对黄飞低声说道:“黄公公,从今夜开始,我会一直守在皇兄的身边。” 黄飞不解,却只是点头应下,低声道:“也好,有殿下在,陛下也会舒心些,只是殿下你别怪老奴多嘴,殿下你切莫再让陛下着急伤心了,他的身子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令歌鼻子一酸,颔首歉然说道:“我会的,之前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让皇兄难过的……我保证。” 见令歌像一个做错事的孩童,黄飞亦感到悲伤,他说道:“既然这样,殿下便在此守着陛下吧,有事可以随时传唤老奴。” “好,有劳黄公公。” 而后,令歌默默地回到内室,坐在龙床边的软榻上,静静地看着熟睡的皇帝。 刹那间,往日的记忆在脑海浮现,有关湫龙的,有关皇帝的。 曾经,令歌以为那些美好而真实的记忆可以温暖自己的一生,却不想如今回忆起来,那些记忆却变成锋利的刀刃,在自己的心上一遍又一遍地划过。 令歌垂下头,泪水亦无声地滴下,为曾经和眼下而默哀。 “令歌。” 令歌蓦然抬头,差些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看见苏醒的皇帝,他才确定自己并未听错。 令歌立即侧首擦拭泪水,微笑着说道:“皇兄,抱歉,是我吵到你了。”他朝着皇帝走过去,坐在龙床的边上,搀扶皇帝坐起身来。 令歌含笑看着皇帝,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没有吵到朕,朕本来就没睡着……”皇帝轻拍着令歌的手,“是朕糊涂,没有查清真相,没能还你师父和师姐们一个公道,让你受委屈了。” 令歌微笑垂头,泪水却突然涌上眼眶,一滴接一滴地落在金黄的龙床之上。 皇帝伸出双臂抱住令歌,温柔地安慰着,“是朕没能保护好你,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思。” 令歌哽咽着说道:“此事不怪皇兄,是我……师父和师姐的仇本就应该我自己报,我不能让皇兄你为难,只是我不曾想到会让你为我如此着急,害你身体受损……” “没事,朕没事,”皇帝安慰道,“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朕本来就时日无多,此事不怪你。” “皇兄……”令歌哽咽至极,心中的恐惧让他紧紧地抱住皇帝,“皇兄,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地活着,我求你,我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 皇帝默然,只是无声地流下泪水,即使他身为皇帝,拥有世间最高的权力,在生老病死这件事上,他也不能左右。 “傻孩子,”皇帝含笑说道,“人哪有不死的?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这世间,或迟或早……” 令歌怔怔地直起身子,看着一脸慈爱的皇帝,他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无数次幻想过向皇帝坦白自己身世的场面,若是皇帝知晓自己的身世,这样的宠溺和耐心是否会荡然无存? 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爱,是否会随着真相的水落石出而消失?令歌不确定地猜想着,甚至开始感到无尽的恐惧。 “有一件事,朕想和你说,”皇帝的神色愈发低沉颓然,仿佛斟酌许久一般,“经过这么多事情,朕知道,朕已经无法保护你,无法保护所有人,也许禅位于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令歌摇头否认道:“皇兄,不行,你不能禅位于我,我是……” “令歌,你听朕说完,”皇帝打断道,“此事就当朕求你,事到如今,只有你登上皇位,才能保护你自己,保护所有人。” 令歌愣愣地听着,只觉皇帝在说一件自己从未想过的事情。 “王清对你耿耿于怀,除非你坐稳帝位,要不然他还会寻你麻烦,寻你身边人的麻烦。” “这皇位除了能够保护你自己,还可以保护景云,这便是朕求你的事。”皇帝解释道,他双眼含泪,面露愧疚之色。 “朕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残酷,可是朕已经没有别的办法,皇后和景云相斗多年,朕已尽力,却实在难以挽回。” “皇兄,你先冷静,我们可以等太子醒来再从长计议……”令歌劝谏道。 “朕很冷静,今夜对你说这些,朕已经深思熟虑过,”皇帝口吻郑重地说道,“若是景云登基,他一定不会放过月儿,可是你不一样,若是你登基,你定能阻止月儿残害景云,那时候朕在九泉之下也算是安息了。” 令歌流下泪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皇帝。 他知道,月儿就是皇后,是皇帝爱慕一生的女子。最深爱最重要的两人相互争斗,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这都是莫大的折磨。 皇帝含泪,叹息道:“自古以来,都说这帝王之家承蒙上苍庇佑,这才能够成为天下之主,可是在朕看来,我们就像被诅咒一般,永远活在阴霾笼罩之中。” “明明是最亲最爱的一家人,却因为皇位和权力而自相残杀,一生算计猜疑。” 令歌心中一颤,一切正如皇帝所言,自相残杀,算计猜疑,世间最肮脏之物,都凝聚在这至高无上的皇宫之中。 “朕并不愚钝,朕知道,朕的母后,朕的大哥,他们都是被人暗害,就连长姐远嫁高丽,也是那些人对我们的打击……” “虽然朕无心夺权,但是朕乃嫡子,朕无路可退,为了报仇,为了身边的人,朕必须夺权,必须走上这无人之巅。” “父皇当初传位于朕,有一个原因,他认为朕是心性纯良之人,不会再上演手足相残的局面,可惜,朕最终还是辜负了父皇……临了,朕与他一样,也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局面,当真是讽刺……” 看着皇帝苍老疲惫的容颜,令歌只觉心如刀割,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皇帝一生所肩负的不仅是大齐江山,更是这偌大皇宫的冰冷无情。 在多少个无人知晓的夜晚,皇帝都险些被这冰冷的宫殿吞噬,他只能在其他人的身上寻找一丝温暖,那人是皇后,是太子,亦是自己。 只是如今,身为皇帝最后一丝温暖的自己,或许也将离皇帝而去,令歌由衷地为皇帝感到悲哀。 也许,对皇帝隐瞒自己的身世,对于皇帝来说亦是最善良的谎言,令歌心想着。 “令歌,你能答应朕吗?”皇帝自责不已,落下眼泪,“是朕对不起你,要害你一生被困在这皇宫之中……” 令歌喏喏点头,他伸出手替皇帝擦拭泪水,扬起苦涩的笑颜,安慰道:“皇兄,令歌不怪你,我知道这也是为了我好,我明白你的用心良苦,接下来换我替你承担这一切……” 殿内烛火摇曳,两人的身影被深深拖长,却始终困在这金銮殿之中,难以触及屋外明月。
第169章 萧郎是路人:7 翌日清晨,令歌回到兰陵阁时,他见到小蝶已换下宫女服饰,身穿简朴衣裳,似乎早已在此处等候。 他对身边的小涵等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小涵等人面面相觑,看了一眼令歌和小蝶,并未多言,随后转身离开兰陵阁。 “小蝶,”令歌颔首垂眸,嗓音低落,“对不起,是我没有保住你哥哥,是我欠你们……” 小蝶微微摇头,回应道:“殿下无须自责,哥哥是为殿下而死,他不曾有遗憾。” “今日,我是打算向殿下辞行的,”小蝶继续说道,“殿下还记得吧,当初你将我们的身契归还我们,所以是去是留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令歌神色一滞,而后点头,道:“自然,是去是留由你们自己说了算,只是你打算前往何处?” 小蝶垂眸,沉吟片刻,回应道:“一时还没想好,我只是知道我应该离开皇宫,离开长安。”她抬眸看向令歌,双眼含泪,唇角微笑依旧,如最初和令歌见面一般。 “不管怎么说,我心里还是感激殿下的,殿下是除了哥哥,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殿下和那些王公贵族之人是不一样的,殿下待我们是真心的,就像朋友一样。” “小蝶,抱歉……”令歌悲痛地哽咽着,泪水在此刻流下,“我没办法替你和湫龙讨回公道,实在抱歉,我做不到……”令歌自责不已,湫龙是为自己而死,更是死在韩清玄的手中,对此他无能为力。 小蝶擦拭自己流出的泪水,她抬眸扫视兰陵阁的陈设,即使此处再典雅美丽,也已变成一间牢笼,将令歌困住,让其一生都活在自责的阴霾之中,这便是对令歌的惩罚。 “殿下,”小蝶克制住自己悲痛的情绪,颔首微笑,“令歌,往后还有小涵他们会陪着你,小蝶告退,此去经年,望殿下多多保重。” 说罢,小蝶福身行礼,缓缓退下,离开兰陵阁,此生不再踏入。 小蝶离去后,兰陵阁之中依旧光线明亮,只是这一刻,令歌感到此处已经黯淡无光,失去往日的光彩。 随后,他独自一人坐在茶桌前,看着兰陵阁的一件一物,沉浸在回忆之中。不知过去多久,他闻到一缕梅花清香,抬眸看去,只见折雪正朝他缓缓走来,双手端着一壶酒和两盏酒杯。 折雪将酒放置在桌上,坐下身来,对令歌说道:“人已不在,还请殿下节哀。” 令歌看向折雪,见到她神色平静淡然,问道:“你不难过吗?湫龙他死了……” “人非草木,仪鸾死了,我自然伤心。”折雪回应道,“我与他自幼相识,自然是有感情的。” “我想知道你们从前发生的故事。”令歌说道,同时他为自己倒上一杯酒,当即一饮而尽。 折雪亦倒酒饮下,说道:“仪鸾和小蝶自幼失去父母,他们是师父带回来的,师父为他取名仪鸾,我和他在师父的手下刻苦习武,以此报答师父养育之恩。他天赋异禀,将翎羽心法学得融会贯通,年纪轻轻便突破至第八层,后来公主殿下的计划顺利实施,他便进了锦衣卫,成为锦衣卫最锋利的刀刃。” 令歌闭眼一叹,说道:“他本是心地善良之人,却成为你们复仇的工具,你们害他双手沾染那么多人的鲜血,不能与小蝶坦诚相见,你们亏欠他的实在太多。”
365 首页 上一页 306 307 308 309 310 311 下一页 尾页
|